施立松
假若把整個江南比作一曲委婉柔麗、行云流水般的樂章,那么古鎮(zhèn)就是一個非常精彩的樂段。一條清流從遠(yuǎn)處飄逸而來,又從這里委婉流去,繾綣纏綿處就是一座古鎮(zhèn)。絢麗多彩的自然山水與內(nèi)涵豐富的文化底蘊,共同孕育了如詩如畫的江南古鎮(zhèn)。徜徉江南古鎮(zhèn),看小橋流水,斜陽弄影,粉墻高聳,瓦屋倒映。江南,一如沉靜慧質(zhì)的女子,淡泊而寧靜;又如特立獨行的隱士,深沉而博大。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我卻念念不忘。那倒映在水中的燈影,在暈開的漣漪中,像一匹匹弄皺的綢緞,時常錦繡了我的夢境,我忍不住要用那個俗而又俗的詞了——魂牽夢縈。是的,仿佛有什么遺落在那個地方,仿佛前世未了情今生不滅緣,讓我一次次用了最輕最輕的聲音喚她的名字——烏鎮(zhèn)。
烏鎮(zhèn)的夜是屬于西柵的,一行人便趁著昏黃的天光走進安渡碼頭。擺渡船的撐篙正要入水,卻見一輪圓盆似的落日正掛在灰墻黛瓦的民居翹起的飛檐上,大家高聲喊停。那落日已收起灼目鋒芒,像搽在新娘頰上的胭脂,把烏鎮(zhèn)的黃昏洇染得嫵媚而靈秀。
只是把手中的鏡頭,對準(zhǔn)這漸漸消減的落日,“咔喳”又“咔喳”,回過頭來,烏鎮(zhèn)西柵之夜便拉開夢幻般的帷幕。
河是西柵之夜的舞臺,流淌千年的水流,是歷盡滄桑的老人,平平靜靜,波瀾不驚,卻把風(fēng)月收納其中,把時光收納其中。華燈初上,燈光把河面絢爛成繁華遍地的歌舞劇,時時有高亢的詠嘆,處處是低音的回旋。夜深人靜,月升起,河把自己設(shè)計成明凈秋空,讓月來獨舞,月沉落,他讓星星來群歡,讓流云來漂流。色彩繽紛的水燈,是夜探向河心的精靈。蓮花的底座,搖晃的燭光,載著默許的心愿,緩緩流向夜的深處。船來了,用欸乃的槳聲彈出一曲舒緩的民間樂;船去了,留一道顫抖的音符在水面。一只花燈船來了,一條絲竹船去了,河的舞臺上,一出婉轉(zhuǎn)多情的才子佳人戲正酣然上演。
燈是西柵之夜的舞娘,樓亭的飛檐翹角上,彩色的霓虹是她們頭頂?shù)幕ü?;廊檐下,一盞盞紅燈籠是她們耳邊搖曳的珠環(huán);古樹上,一串串七彩的珠燈是她們胸前的珠鏈。橋拱里、古塔外、水閣石柱中、河埠臺階上,忽明忽滅、忽紅忽綠的燈光是她們變幻的舞步。她們斜倚著高聳的馬頭墻,她們跳躍在起伏的老建筑屋脊線,她們丈量著鱗次櫛比的瓦面,她們裝飾著陳舊的木質(zhì)排門、斑駁的古墻,她們在臨水而居的原住民家的門縫中、窗欞間穿梭,把西柵之夜演繹得溫馨而柔美,她們把所有游人的目光都浸染得如醉如癡、如夢如幻。
橋是西柵之夜的琴鍵,西柵橋多,12座小島,用70多座小橋緊緊相連。暮色四合,行走在西柵迷離的夜,就是不停地從這座橋到那座橋。簡約的一根條石橋,繁復(fù)的曲徑廊橋,靈動的單拱橋,典雅的多孔橋,清麗的木橋,獨特的“橋里橋”——通濟橋和仁濟橋。西柵的橋是一把等你彈奏的琴臺,你步履鏗鏘地走來,西柵之夜便是一曲如歌行板;你腳步閑閑走過,西柵之夜便是一支溫婉的小調(diào)。這把琴臺,也曾彈奏過節(jié)日的歡歌和祈福的頌歌,那是在古代,女子們穿上節(jié)日的盛裝,呼朋喚友,提著家用藥罐,結(jié)伴過橋,手起罐落,瓦罐撲通入水之聲此起彼伏,一曲驅(qū)病避禍之歌在古鎮(zhèn)回蕩。而今丟藥罐的儀式演化為提燈走橋的游樂。
人是西柵之夜流動的音符,西柵的夜合適自由自在漫無目的地在燈火掩映的大街小巷徜徉,也合適肩背手提“長槍短炮”去“狂轟亂炸”;西柵的夜合適挽著小愛人的手,把人間路走成天堂,也合適老友新朋在臨水的木制露臺擺上一桌地道的烏鎮(zhèn)口味——薺菜嵌油豆腐、蔥靠“白拆條”、烏鎮(zhèn)紅燒羊肉和新糯米團子,再來上一壺“杜”搭米酒;西柵的夜,合適在那面巨大的書有“烏鎮(zhèn)”二字的竹籮前留影,也合適在臨水的茶座里就著燈光月光,聽著薩克斯風(fēng)品味著“回家”。
西柵之夜,讓人恍然不知身在何處;西柵之夜,讓走過的人,不斷回頭不斷想念,不斷問自己,何時再去西柵。
(摘自《散文選刊》)
賞析
本文描寫了江南小鎮(zhèn)烏鎮(zhèn)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夜景。文章運用倒敘手法,開篇用“念念不忘”“魂牽夢縈”表達了作者對美麗烏鎮(zhèn)的無限思念,也奠定了全文的基調(diào)。在行文中,作者選取了“河”“燈”“橋”“人”四個角度表現(xiàn)了烏鎮(zhèn)西柵的優(yōu)美夜色,結(jié)尾再次表達對烏鎮(zhèn)的思念,呼應(yīng)開頭。文章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思路清晰,語言優(yōu)美,運用了描寫、議論、抒情多種表達方式以及比喻、擬人等多種修辭方法,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了烏鎮(zhèn)的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