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俊
我剛到芝加哥時,曾棲身在華埠西南29街的一棟平房里。二房東是個博士生,還有一個室友,河南人,四十多歲,是一家中餐館的廚師。每天早晨9點,餐館的班車接著廚師去上班,晚上10點又準(zhǔn)時送回來,周而復(fù)始,一周六天,只有周日才休息。到了周日,廚師換上花襯衫,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噴上香水,朋友接了,去郊外的賭場碰運(yùn)氣。
有天晚上,廚師房間外的電話不停地響。我出于好意,接起了電話。對方是個女的,找廚師,但沒什么要緊事。廚師回來后,我告訴了他。不想他當(dāng)時就黑了臉,警告我,不許接他的電話。我被訓(xùn)得一頭霧水。幾天后,博士生才向我道破玄機(jī)。原來,廚師7年前公差來美,回國不久,又持著未過期的簽證返美,從此“黑”下來,在餐館打工謀生。他有妻子和14歲的女兒在河南,打算攢夠了100萬人民幣就回國。然而,孤身在美7年,不免身心寂寞,那個女的,是他在芝加哥的“女朋友”。而我好心辦錯事,踩到了他的隱私。
一天上午,博士生和廚師都不在。有人敲門,我出去看,是個郵差,拿著一個包裹和快遞單,詢問收件人是否住這里。我發(fā)現(xiàn)包裹和快遞單,與EMS的有點像,卻又不同,與郵局常用的包裹也不同。我告訴郵差,沒有這個收件人。郵差又問,會不會住在隔壁。我告訴他,我不知道了。這個奇特的包裹,挑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瞥了一眼郵差車,感覺也與平時見的郵差車不一樣。幾天后的清晨,門外的一陣敲門聲把我吵醒。我聽見廚師去開門。接著傳來一陣打斗聲,然后幾個人進(jìn)了廚師的房間。幾分鐘后,傳來幾人走出門的腳步聲。一切歸于平靜。廚師走出房間。我輕輕開門,看見廚師在水斗邊,拼命往漲紅的臉上潑涼水。我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廚師聲音都有點嘶啞地說,是FBI,進(jìn)門就把他控制了,押進(jìn)房間,一個華裔探員詢問他姓名,并勒令他出示身份證明,才發(fā)現(xiàn)抓錯人了。而FBI要抓的人,廚師認(rèn)識,是原先住在隔壁房子的一個蛇頭和拉皮條的,很久以前就不知所蹤了。但廚師以為是來抓非法移民的,把他嚇得不輕,人都癱軟了。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幾天前的郵差,是FBI探員假扮,來偵查的。
幾年后,我返回這棟老房子,隔著窗戶往里看,已是破舊不堪,人去樓空。我希望,廚師已經(jīng)攢夠錢,回國團(tuán)圓,結(jié)束了在美擔(dān)驚受怕的孤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