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昕楠
讀到鐵凝的《母親在公共汽車上的表現》,里面有這樣一段話。
“我親眼見過我母親擠車時的危險動作,遠遠看見車來了,她定會迎著車頭沖上去。這時車速雖慢但并無停下的意思,我母親便會讓過車頭。貼車身極近地隨車奔跑,當車終于停穩(wěn),她即能就近扒住車門一躍而上。她上去了,一邊催促著仍在車下笨手笨腳的我——她替我著急;一邊又有點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和得意——對于她在上車這件事的比我機靈。每次同乘公共汽車的時候我都是被母親‘率領’著上車,總是母親比我‘忙亂’而主動。比方說,當她能夠幸運地同時占領兩個座位,而我又離她比較遠時,她總是不顧近處站立乘客的白眼,堅定不移地叫我去坐?!?/p>
我覺得這段場景極為熟悉。在我家住在郊區(qū)的那10多年里,往往只有一趟108路公交車通向市中心。而我的媽媽,竟也是靠著文中母親這樣的本領,讓我每次乘車都享受著她的庇護。這10多年,我也目睹過無數次搶座位的驚心動魄,卻總是不知道媽媽為何能夠練就在洶涌人潮的夾擊中,輕而易舉地擠上公交車的技能。
朋友的媽媽看見我轉發(fā)的這篇文章,回復我說:“我們的本領還有許多呢。比如說,一只手騎車,一只手扶住后面座椅上沉睡的小家伙,也就是你們?!?/p>
我鼻子一酸,忽然心血來潮,群發(fā)了微信問大家:你們的媽媽都有什么特殊的本領?
握著手機的我,最終在圖書館的小角落泣不成聲。
“在幼兒園放學出現的幾百名小朋友中第一眼看到我?!?/p>
“小時候生病,特別賴皮,非要我媽背著我,我媽就一邊背著我一邊做飯?!?/p>
“我小時候不睡覺,我媽可以一邊睡覺一邊一只手跟著我移動位置,確保我不掉下床?!?/p>
“老媽和我都暈車,為了治好我暈車,她就一直去坐車,最后她練好了,就能帶著我每天坐車了。”
“我老媽在我小學的時候永遠能在我起床前把早飯弄好。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是幾點起床的。”
“罵我兩小時不停?!?/p>
“只要是我想吃的東西她都能做出來,只為了讓每天的飯菜不單一。還根據我自創(chuàng)了很多菜色。”
“負重能力特別強。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我才這樣,不過每次和她去買東西她都能拿特別多特別重的,基本不讓我拿。媽媽是超人?!?/p>
“永遠有錢能給我?!?/p>
“有一次去親戚家吃飯,主人表示因為我是女孩兒,不讓在桌上吃,讓我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吃,然后我媽當場把桌子掀了?!?/p>
“從我書房前路過,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在認真學習,還是在課本底下擺了課外書。”
以前翻到媽媽年輕時的藝術照,完全不能把眼前弱不禁風的她,和那個擠過人山人海一腳登上公交車的女人對接起來。小雪說她一直想看看年輕時候的媽媽是什么樣的,應該是那種女神和女漢子的結合體吧。
而我覺得媽媽們年輕的時候應該都是女神。
她們也搞不清大白菜多少錢一斤,豬肉應該買哪一種才會肥瘦得當,做番茄炒蛋的時候應該先放番茄還是雞蛋。
搞不清如何跟小販爭得面紅耳赤,才能講到最低的價格,省下這一塊兩塊的零錢過日子。
搞不清要怎么哄整夜整夜不睡覺的小孩兒,什么時候該加衣服什么時候該換尿布,發(fā)燒了怎么辦,長小疹子又怎么辦。
搞不清當孩子捧著不及格的卷子眼巴巴望著你時,該責罵還是該鼓勵。被老師在家長會上點名批評他上課講小話時,又要如何掩蓋住臉上的尷尬和羞愧。
搞不清進入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兒怎么會有那么多禁區(qū),只要踩到便會有天翻地覆的一場戰(zhàn)爭,搞不清這個被自己寶貝大的少年嘴里怎么可以說出那么狠心的話。
好多事情就在稀里糊涂里做了選擇,選擇對了是份內的事情,選擇錯了便是終身的遺憾,心里覺得對不起孩子一輩子。但其實自己早就已經為他操了一輩子的心,流了一輩子的汗和淚。
以前有個段子是“媽媽是個美人兒,時光你別傷害她?!闭l說時光傷害了她,時光一直讓她變得更強,強到不可思議,以至于我們會突然意識到媽媽變成了超人。
別的都不再提,只要有一個人愿意為你做20年的飯,不管她帶著病還是發(fā)著燒,不管買菜的路上是風雨還是烈日,只要她愿意為你做20年的飯。如果世上只剩一個這樣的人,她必然是你的母親。
(金衛(wèi)東摘自《現代女報》2013年12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