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臺

叫錯名字的居心

領證之后，關于婚禮，我和林源小有分歧。我的意思是在城內找一家高端大氣的酒店大張旗鼓地宣告幸福，林源卻說酒店婚禮太庸俗，要浪漫，還得去歐洲，找一家小教堂，在神父面前許下天長地久的諾言。

林源的描述打動了我，幾天后，我們便坐上了飛往歐洲的航班。愛琴海畔的婚禮的確浪漫，這些，單從那些美輪美奐的照片就可見一斑。從歐洲回來，我第一時間將照片發(fā)到了網上。親朋好友的電話接踵而至，溢美之詞不絕于耳，幸福被圍觀，我自然得意，林源卻有點不高興：“干嗎把照片放到網上？趕緊刪掉！”

我不同意。林源用盡各種手段，對我威逼利誘。我們正僵持時，婆婆來電話了，說特地設了家宴要為我們接風。

照片問題暫且擱置，我和林源提了禮物去拜見婆婆。進了門才發(fā)現，一大家子人都在，再看看滿桌子的菜，我心里更爽了。雖然過去婆婆對我一直不怎么樣，但現在能擺出這樣的姿態(tài)，還是很給面子的。

人家都這樣了，我自然要積極表現，擱下禮物趕緊去廚房，端了一盆湯菜正要放到桌上，婆婆一句話讓我愣住了。

“慧蘭，你坐下吧，這里有我呢！”

慧蘭？我一下子愣住了，我的大名小名都不叫“慧蘭”啊，我家人一向叫我安安。

剛要糾正婆婆，一抬眼瞥見小叔子正憋著笑，我心中一激靈：不對，慧蘭是林源前妻的名字??！

難道只是口誤？我端著湯尷尬地站在那里，求助地看向林源，他居然裝作沒看見，悶著頭一個勁兒扒米飯。

為了不破壞大好氣氛，我只能裝一裝，可剛將湯碗放在桌上，婆婆又來了：“慧蘭，來，把湯匙遞一下?！?/p>

這次，我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太雙目炯炯地盯著我，分明心存故意。

我簡直氣壞了，恨不得湯匙變手雷直接擲過去。正惱火，不識眼色的小叔子還跟著添亂：“嫂子，咱媽叫你呢！”

“我是安安，不是什么狗屁慧蘭?！闭f完，我摔上門，撒丫子走人。

“你怎么這樣啊！”追出來的林源竟然還指責我，“我媽經常將我叫成弟弟的名字呢，你也太小題大做了?！?/p>

我呸，他們哥倆的名字他媽能混淆，我和慧蘭的名字也能混淆嗎？而且，林源他媽那神情，含笑帶譏，百分之百地是挑釁。虧我還以為婆婆前嫌盡釋了，沒承想，老太太給我擺的竟是鴻門宴。

好吧，既然她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了。回到家，我將早就買好還沒來得及送出手的一套老年女裝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婆婆對我沒好感，這是當初我就知道的。我和林源認識時，他離婚已經兩年了，婆婆仍心心念念想著如何讓他和慧蘭復婚。林源好像確實也有點動心，但就在這時，我們相逢了，他徹底斷了復婚的念頭。

兒子找到新幸福，當媽的不但不高興，反而將第二任兒媳當成了第三者，我是不是比竇娥還冤？

“其實，我媽和慧蘭關系也很一般，之所以想讓我們復婚，全是為了瑤瑤?！绷衷礃O力為他媽開脫。這說法，我理解，可我們都領證了，她居然還想興風作浪，這也太欺負人了。

我氣咻咻地躺在床上刷手機，陽臺上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

“嗯，我知道的，今晚就讓她將那些照片刪掉。媽，你放心，瑤瑤不知道安安的微博，不會那么快就看見我們的婚禮照……”

什么？讓我刪照片的原因原來在這里！

秘密曝光，林源說了實話?；槎Y之所以選在歐洲，求浪漫是理由，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婆婆給林源下了命令——第二次結婚不能舉行婚禮，因為她不想讓瑤瑤知道爸爸再婚的消息。這也是林源堅持要我刪掉婚禮照的真實原因。

我真是要瘋了。

不讓瑤瑤知道爸爸再婚的消息，那我成什么了，隱身草還是透明人？再仔細一琢磨，不對，婆婆的意思應該更深遠，她要封鎖我和林源結婚的消息，是不是還想給慧蘭一線希望？

前妻登堂入室

事實很快證明了我的猜測。

兩個月后，公公生日，發(fā)誓不和婆家人來往的我本來不想參加，可林源求了再求，我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去了。

提著蛋糕去酒店，推開門，我和林源都愣了。

一大家子人正笑語喧嘩，婆婆懷里摟著瑤瑤，她旁邊，端坐著的竟是慧蘭。

我奪門而去，走出酒店又踅回去，不行，這口氣不能忍。

房間里，林源正黑著臉說著什么，我二話不說提起地上的蛋糕直接砸到桌子上。一時間奶油齊飛，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

淚水紛飛的我一把拉過林源：“你告訴瑤瑤，咱們已經結婚了，你和她媽再也沒有任何關系?！?/p>

瑤瑤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婆婆怒氣沖沖地奔過來推我：“你趕緊走，在這說什么瘋話?！?/p>

急火攻心的我完全喪失了理智，一把將婆婆推倒在地。

老太太呼天搶地地叫了起來，林源劈面給了我一巴掌，然后一把將我推出了房間。

我淚如雨下，心如死灰。多滑稽的人生啊，昨天還你儂我儂地久天長，今天居然就拳腳相向要反目成仇了。

我一路哭著回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去了朋友家。

那天晚上，林源給我打了上百個電話，我一個也沒接，最后干脆關了機。

我在朋友家里借酒澆愁，喝得迷迷糊糊的，朋友奪過我的酒杯，說：“趕緊去醫(yī)院，林源出車禍了。”

原來，無法聯絡到我的林源開著車到處尋找，結果和一輛貨車追尾，還算萬幸，只是小腿骨折。

看著林源，我又心疼又后悔，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等到剩下我們兩個人時，林源說：“對不起，我在酒店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為了給我媽一個面子……”

雖然這個解釋有點牽強，可林源已經傷成這樣了還想著道歉，我還是有些感動。

因為林源的傷，我和婆婆關系更僵了。

剛開始，林源還兩邊打圓場，后來見毫無效果，也就死心了。漸漸地，我們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家有事我不參與，我家有事也不需要婆家人出面。

從云端跌入凡塵

關系越來越疏離，偶爾在街上遇見，我和婆婆也像路人一樣。

這場景被朋友撞見，她驚訝不已：“天哪，你們怎么會這樣？”

前前后后控訴了婆婆的惡行，我理直氣壯地說：“難道我不應該這樣嗎？”

“可你考慮過林源的感受嗎？”

朋友這句話，勾起了我的傷心事?，F在林源想什么，我壓根兒就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和我說。

“你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你們的婚姻就危險了?！闭f完，朋友又來一句，“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兒，婚姻可是N個人的事兒，你必須趕緊自我調整?！?/p>

我沒有錯，為什么要調整？為什么不是林源他媽來調整？我不服氣地和朋友分了手，回到家，屋里空蕩蕩的，林源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正傷懷著，林源歪歪斜斜地回來了。他又喝多了，看到我，還傻笑不已：“今天的聚會就少你一個……”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重陽節(jié)，林源這是給他爸媽過節(jié)去了。

我心里一陣煩亂，隨手推開林源的胳膊，他一下子倒在沙發(fā)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說：“安安，你別太過分，當初我和慧蘭離婚，就是因為她不會處理和我家人的關系……”還沒說完，一歪頭就在沙發(fā)上鼾聲如雷了。

我卻石化了一般，他這話什么意思？是威脅還是恐嚇？不過，再一回憶，他好像真的提過，同慧蘭離婚的主要原因就是婆媳不和。

一時間，我后背冷氣直冒，相同的劇情，是不是也要在我和林源之間上演？

這時，耳邊再次響起朋友的話——你必須趕緊自我調整。

想了好久，我還是沒法下決心調整自己，直到有一天，無意中看到的一幕讓我徹底警醒。

周末，林源說公司有事，早早離開了家。百無聊賴的我被朋友拉去爬山，居然在山腳下撞到了林源和瑤瑤、慧蘭還有公婆在一起。

林源給出的解釋是——今天是瑤瑤的生日，他不想我不開心才撒謊。這個解釋無懈可擊，可我心里卻像長了草。那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的畫面刺激了我，尤其是慧蘭和婆婆那親密的樣子，更讓我抓狂。

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好像一張大網罩住了我。以前，我一直仰仗自己和林源的愛情為所欲為，但山腳下那一幕讓我忽然明白，對于圍城來說，僅有愛情是遠遠不夠的。

我終于下定決心要改變和婆婆的關系。

又一個周末到了，我主動提議去婆婆那里吃飯，林源一臉吃驚，我和他撒嬌：“怎么，還真不讓我再登你家的門啊?！?/p>

林源尷尬地否認，趕緊給婆婆打電話報告。到了婆婆家，林源緊張得坐立不安。婆婆也一樣，眼睛一直瞄著我，好像我是個炸藥包。

我抹下臉來裝大條，又是八卦公司軼事又是說各種笑話。公公還不錯，出于禮貌不時搭兩句腔，我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立刻向他請教起股票和基金的事兒——老爺子是業(yè)余理財專家，這個話題他很感興趣。

這次造訪，以我和公公熱火朝天的理財探討而結束，最后離開時，公公送我們到了樓下。

之后幾個周末，我繼續(xù)沿襲走公公路線的策略。老爺子雖然不當家，但吹吹枕邊風總可以吧。

婆婆對我還是不怎么熱情，但好歹不再喊我慧蘭了。

而我更大的收獲還是林源，看出我的刻意努力后，他很感動，一邊表達感激之情，一邊幫我出謀劃策。

一時間，我們又成了同一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

很快，慧蘭看復婚無望，找了男友準備結婚。婆婆好像也開始分得清遠近，對我的態(tài)度也有所改善。一天，我們一起帶瑤瑤去吃飯，她居然主動讓瑤瑤改口叫我“媽媽”。

被接納需要時間，婆婆如此，我也如此。也許這場矛盾的初始我沒錯，但畢竟婆婆當時有“復婚心結”，做一些過火的事情，也算人之常情。而我，雖然已為人婦，卻依然保持戀愛時的驕傲和理想化，對一些關系的處理很不到位。尤其重要的是，我忘記了自己嫁的男人不是一張白紙，他有過往，接受他，就意味著接受過往帶給他的所有麻煩和煩惱。

神話故事中的天使可以永遠生活在云端，但圍城中的天使，如果不能完成從云端到塵世的華麗轉變，那就有得苦惱了，因為，愛情雖然是婚姻的基礎，但不是婚姻的全部，任何人都不能因為有了愛情而忽略生活的智慧。

這是生活給我上的圍城第一課，我將永遠銘記。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