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下客

兩姐妹成家生子，

能干老媽成了“搶手貨”

1953年，秦淑慧出生于湖南省郴州市，初中畢業(yè)后進(jìn)了一家紡織廠當(dāng)工人。22歲那年，她與同廠男青年張?jiān)］x結(jié)婚，先后有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張明麗和小女兒張珊珊。

秦淑慧賢惠能干，一家人生活雖不富裕，但過得有滋有味。1995年，張明麗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湖南師范大學(xué)。張珊珊的成績不如姐姐，但也很努力，于次年考進(jìn)了湖北中醫(yī)學(xué)院。

就在這時，秦淑慧和張?jiān)］x雙雙下崗了。為了給兩個女兒掙學(xué)費(fèi)，經(jīng)人介紹，張?jiān)］x到當(dāng)?shù)匾患冶ｋU公司做業(yè)務(wù)員，秦淑慧則在離家不遠(yuǎn)的地方擺了個水果攤。張明麗姐妹知道父母很辛苦，經(jīng)常打電話回家問候他們，并表示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定好好孝敬他們。兩個女兒的體貼懂事，令秦淑慧夫婦很欣慰。

1999年，張明麗大學(xué)畢業(yè)，順利進(jìn)入長沙市一所中學(xué)當(dāng)老師。次年，張珊珊也畢業(yè)了，可她在武漢求職屢屢受挫，最后只進(jìn)了一家私人診所當(dāng)護(hù)士。

2002年春節(jié)，張明麗姐妹倆分別從長沙和武漢回郴州老家過年，張明麗還把男友孫海帶回家見父母。孫海長得一表人才，在長沙一家電子科技公司做工程師，為人大方熱情。秦淑慧夫婦對他十分滿意。

2005年，張明麗和孫海在長沙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裝修完畢，兩人便舉行了婚禮?；楹螅麄冄埱厥缁鄯驄D到長沙跟他們一起住一陣子，可張?jiān)］x惦記著自己的工作，只玩了兩天就要回去。張明麗想留母親多住幾天，秦淑慧卻說：“你爸連飯都不會做，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睆埫鼷愑悬c(diǎn)發(fā)愁，說：“媽，您一步離不開家，以后怎么帶外孫呢？孫海的媽媽早就去世了，他爸爸身體又不好，肯定不能幫我們帶孩子?！鼻厥缁坌χf：“如果真需要我?guī)鈱O，我排除萬難也得來呀！”那時，秦淑慧認(rèn)為帶孫子是一件很有樂趣的事，卻沒想到這成了此后一切矛盾的根源。

2007年12月，張明麗生下兒子鵬鵬。臨產(chǎn)前一周，張明麗便讓孫海去郴州將父母接到了長沙。孩子出生后，秦淑慧夫婦樂壞了，不眠不休地照顧外孫，伺候女兒坐月子。半個月后，張?jiān)］x要回郴州上班了，張明麗挽留他說：“爸，您這么辛苦也掙不了多少錢，不如就在長沙帶外孫吧！”張?jiān)］x執(zhí)意不肯，說：“我跟你媽沒有收入也不行呀！再說我也放心不下珊珊。她沒你有福氣，以后我們也許還得貼補(bǔ)她?！睆埫鼷惵犃酥缓米髁T。

2009年初，31歲的張珊珊經(jīng)人介紹認(rèn)識了劉其龍。劉其龍出生在四川農(nóng)村，是武漢一家廣告公司的業(yè)務(wù)員，雖然條件不算好，但他為人忠厚老實(shí)，對張珊珊很體貼照顧。經(jīng)過深思熟慮，張珊珊接受了他的追求。

2009年底，張珊珊和劉其龍拿出所有積蓄，又找雙方父母借了些錢，在武漢按揭購買了一套小兩居，然后領(lǐng)證結(jié)了婚?；楹蟛痪?，張珊珊就懷孕了。劉其龍把父母從老家接來照顧妻子。誰知張珊珊和公公婆婆合不來，再加上生活習(xí)慣不同，她也吃不慣婆婆做的飯。懷孕頭4個月，她的體重都沒有明顯增加。劉其龍急了，只好讓父母回了老家。

2010年12月，張珊珊生下了女兒朵朵。孩子出生那天，秦淑慧夫婦和張明麗全家都來了，張明麗還給外甥女帶來了一大堆禮物。一番熱鬧過后，張珊珊懇請母親留下來帶外孫女，秦淑慧知道女兒跟婆婆不合，只好答應(yīng)。

此情非盡孝，

老媽成了免費(fèi)保姆

剛來到小女兒家時，秦淑慧很不習(xí)慣，可令她欣慰的是，外孫女朵朵非?？蓯?。抱朵朵時，她也常常想起鵬鵬——這個由她一手帶到3歲的外孫，平時總是黏著她。如今她不在他身邊，他能習(xí)慣嗎？想著想著，秦淑慧的眼圈就紅了……

鵬鵬確實(shí)很想外婆，幾乎每天都打電話到小姨家，問外婆什么時候回去，經(jīng)常說著說著就忍不住要哭，搞得秦淑慧也忍不住流淚。當(dāng)時張珊珊還在坐月子，見此情景，便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對母親說：“媽，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您把鵬鵬帶到了3歲，也要把朵朵帶到3歲！”秦淑慧一愣，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天晚上，秦淑慧失眠了：自從鵬鵬出生后，她就很少回老家，偶爾回去一次，家里總是亂糟糟的。老伴兒張?jiān)］x不會做飯，每天不是吃速凍餃子就是吃方便面，饑一頓飽一頓的，人也消瘦了。秦淑慧有些不忍心，曾向大女兒提出過要回老家，讓他們請個保姆?？蓮埫鼷惙蚱迋z都不愿意，說保姆不可靠。秦淑慧無言以對。其實(shí)，不僅她擔(dān)心老伴兒，老伴兒也很擔(dān)心她——大女兒家條件雖然好，但帶孩子太辛苦了。因?yàn)樾菹⒉缓?，這幾年秦淑慧瘦了十幾斤，又患了高血壓。她原以為把鵬鵬帶到上幼兒園了，自己就可以回家陪老伴兒了，可如今又有了朵朵……想到這里，秦淑慧嘆了口氣，正如張珊珊所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能帶大了鵬鵬就不管朵朵呢？

2011年1月的一天早上，秦淑慧買菜回來，聽到張珊珊在臥室里打電話：“不行！朵朵才剛滿月，我既要帶孩子又要做飯，哪里忙得過來……我婆婆大字不識一個，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我絕對不會把朵朵交給她帶的！”張珊珊越說越激動，“姐，你太自私了！咱媽又不是你一個人的?！鼻厥缁坌睦锟┼庖幌?，立刻明白了：是大女兒打電話想讓她去長沙。前幾天，張明麗就給她打電話商量此事，說鵬鵬年后就要上幼兒園了，但她和孫海工作都太忙，孩子上幼兒園也需要人接送，家里沒人做飯也不行。張明麗認(rèn)為，妹妹完全可以請婆婆來幫忙帶孩子。當(dāng)時秦淑慧很猶豫，她知道，小女兒肯定不愿意讓她走。

聽見兩個女兒在電話里爭吵，秦淑慧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突然想到，兩個女兒都曾承諾要為父母盡孝養(yǎng)老，可如今她們這樣爭著搶著，是為了盡孝嗎？自己越看越像是一個免費(fèi)保姆。

沒想到，一周后，孫海竟突然開車帶著鵬鵬來到武漢，說他即將被派到外地的分公司工作兩個月，因此想把秦淑慧接回長沙，幫忙照顧鵬鵬。見姐夫招呼也不打就上門“搶人”，張珊珊臉色十分難看?？蛇€沒等她開口，鵬鵬就撲到外婆懷里嚷嚷起來：“外婆，我好想你呀！你怎么老不回家？”張珊珊聞言馬上說：“鵬鵬，這里也是你外婆的家，你把外婆帶走了，你朵朵妹妹怎么辦？”她又轉(zhuǎn)身質(zhì)問孫海：“咱媽已經(jīng)把鵬鵬帶到3歲了，你們還要‘霸占’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孫海心平氣和地說：“你們家房子小，做什么都不方便，咱媽到我們家能住得舒服些，也算我們盡盡孝……”張珊珊生氣地打斷他的話，說：“你們是為了盡孝嗎？我看你們是想找個免費(fèi)保姆！”

秦淑慧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含著淚說：“你們別爭了，我回郴州陪老頭子去！”鵬鵬一聽頓時哭了起來，抱著外婆不放手。而張珊珊也趕緊把朵朵塞到秦淑慧懷里，說：“朵朵，外婆不要你了，你趕緊留住外婆！”朵朵嚇得哭了起來，秦淑慧趕緊抱住朵朵，開始哄鵬鵬，手忙腳亂。一番折騰后，兩個孩子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孫海也開始跟張珊珊正式“談判”。因?yàn)閮扇嘶ゲ幌嘧?，最后只好決定讓秦淑慧在武漢和長沙輪流住，每兩個月輪換一次。秦淑慧無奈地答應(yīng)了。

親情變味，

被榨干的老媽遭驅(qū)趕

秦淑慧來到長沙后，張明麗把照顧鵬鵬的任務(wù)又交給了她。一天傍晚，秦淑慧在廚房里做飯時，鵬鵬一個人在客廳里玩，不小心被開水燙傷了手。張明麗回家后心疼不已，責(zé)備母親沒把鵬鵬看好，還“教育”母親說：“您帶鵬鵬可不能像帶朵朵一樣，朵朵還小，不會走路，把她扔在床上不管都不會有事?？声i鵬好動，又調(diào)皮，得一直盯著他……”她喋喋不休地說了半天，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原本很自責(zé)的秦淑慧不禁有些煩了，說：“我不是你的學(xué)生！”張明麗一愣，這才閉了嘴。這時，秦淑慧才意識到：帶孫子是一件有過無功的事，帶好了是自己的本分，帶不好就是自己的責(zé)任。她感到悲哀極了。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張珊珊打電話催秦淑慧去武漢。因?yàn)槭鞘孪日f好的，張明麗雖不情愿，卻也不得不放母親走。

2011年6月底，秦淑慧因?yàn)閲?yán)重的皮膚過敏住院了。住院期間，只有劉其龍來為她送過一次衣服，張珊珊卻始終沒有露面。秦淑慧知道，女兒是怕自己的皮膚病傳染給朵朵。出院后，張珊珊都不讓母親接觸朵朵，寧可自己違反單位規(guī)定也要帶著孩子去上班。

半個月后，孫海來接秦淑慧去長沙，張珊珊冷笑道：“媽在我們這兒病了大半個月，身體剛養(yǎng)好，你們就要把她接走，你們可真準(zhǔn)時！”孫海沒有與她爭辯，而是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兩個月時間到了，媽也該去我們家了?！鼻厥缁哿嗥鹦欣睿f：“都別說了，走吧！我快60歲了，馬上就不中用了，到時候你們誰都不會搶我了。”說著，她一陣心酸。

為了“公平”，秦淑慧就在長沙和武漢來回奔波。2012年春節(jié)，張明麗一家準(zhǔn)備外出旅游，張珊珊則帶著女兒跟老公回老家，秦淑慧終于可以回郴州休息幾天了。鄰居見到秦淑慧都一臉羨慕，還有人說：“養(yǎng)女兒就是好??！聽說你的兩個女兒搶著盡孝，你已經(jīng)把長沙和武漢都轉(zhuǎn)遍了吧？”秦淑慧有口難言，她知道，這肯定是老伴兒為了面子，故意在鄰居面前這樣說的。春節(jié)期間，已滿60歲的張?jiān)］x經(jīng)過慎重考慮，決定正式退休。他對秦淑慧說：“這幾年辛苦你了！以后我可以幫你打打下手，抱抱孩子，免得你帶外孫也不安心，總惦記我。”秦淑慧欣喜不已。

假期結(jié)束后，孫海開車來接秦淑慧。聽說岳父也要一起去長沙，他先是有點(diǎn)驚訝，但隨即又說：“這樣也好，免得我媽兩頭牽掛?！?/p>

來到長沙沒多久，張?jiān)］x就感覺頭暈胸悶，渾身不舒服。張明麗請假帶他去醫(yī)院做了全面檢查，被查出同時患有糖尿病和冠心病。住院一周后，張?jiān)］x的血糖降了下來，但醫(yī)生囑咐他要長期服藥，定期復(fù)查。這次住院，共花費(fèi)了近4000元，是孫海掏的錢。

一天，一家人一起吃飯時，張明麗無意間問道：“爸，您的醫(yī)保在郴州吧？”張?jiān)］x說是的。孫海便嘀咕了一句：“郴州的醫(yī)保在長沙不能用，真不劃算?！睆?jiān)］x聽了心里很不舒服，他知道，糖尿病和冠心病隨時都可能發(fā)作，平時每天吃藥也要花不少錢，而且一旦他生病，秦淑慧就得分心照顧他，不能全心全意帶外孫了。想到這里，他心里更是難受，恨不得馬上就回郴州，免得拖累人家。張明麗好像看穿了父親的心思，淡淡地說：“爸，既然您來了，就安心住著，給您看病的錢我們還是有的?！币痪湓捳f得張?jiān)］x紅了臉。

轉(zhuǎn)眼兩個月過去了，張珊珊打電話來催母親去武漢。張?jiān)］x對老伴兒說：“我就不跟你去了，我還是回郴州吧，幾個老朋友都在惦記我呢?！鼻厥缁壑缓米屗?dú)自回了郴州。

從那以后，秦淑慧心里又多了一份擔(dān)憂：老伴一身的病，自己不在他身邊提醒，他會記得吃藥嗎？萬一發(fā)病了誰來照顧他？從此，她變得郁郁寡歡，精神有些恍惚，經(jīng)常忘了給朵朵喂奶、把尿，炒菜時也經(jīng)常忘記放鹽。張珊珊見母親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得不行，頻頻提醒她帶孩子用心點(diǎn)。

2013年7月，秦淑慧又“輪”到了大女兒家。月底的一天，張明麗帶著一臉怒氣回到家。秦淑慧問她怎么了，她生氣地說：“我爸真是老糊涂了！今天我的一個高中同學(xué)給我打電話，說我爸居然跟一個40多歲的女人混在一起，而且街坊鄰居都知道了?！鼻厥缁鄣拇竽X頓時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立刻給張?jiān)］x打電話質(zhì)問。張?jiān)］x解釋說，那個女人只是牌友，剛離婚，他只不過安慰了她幾句，哪知道別人傳成這樣……可秦淑慧已經(jīng)哭得說不出話來。見狀，張明麗接過電話，氣呼呼地對父親說：“爸，您在家風(fēng)流快活，叫我們怎么做人？您這樣做對得起我媽嗎？”聽到這里，秦淑慧突然沖女兒大吼道：“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說？如果不是你們這么自私，不讓我回家，你爸至于變成這樣嗎？事情沒搞清楚，不許你們這樣說你爸！”說完，秦淑慧沖進(jìn)臥室，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拎起包就走……

秦淑慧連夜趕回了郴州。熟睡中的張?jiān)］x被老伴兒吵醒了，不禁有些來氣：“我沒做虧心事，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秦淑慧流著淚說：“你們的事都傳到長沙了，你還說你沒做虧心事？”兩人一個委屈一個憤怒，足足吵了一夜。凌晨5點(diǎn)，因過于激動，張?jiān)］x突發(fā)心肌梗死。秦淑慧趕緊撥打了急救電話?？删茸o(hù)車剛趕到，張?jiān)］x就停止了呼吸……

〔編輯：劉波〕

編后：

生兒育女、培養(yǎng)下一代是父母分內(nèi)之事，也是父母不可推卸的責(zé)任?？涩F(xiàn)在越來越多的年輕父母卻只管生不管養(yǎng)，把養(yǎng)育兒女的責(zé)任扔給父母。畢竟父母也是人，他們帶大了一代人，卻還要再帶一代人，確實(shí)是一個沉重的負(fù)擔(dān)。這時，子女就該多給父母一些親情上的關(guān)懷，讓他們能“輕裝上陣”，在帶孫輩時自然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像本文中張明麗姐妹倆，對母親進(jìn)行脅迫和壓榨，讓母親背負(fù)沉重的壓力和負(fù)擔(dān)。生活是一道多元方程式，“爺奶帶孫”的行為也并非無解，希望天下年輕父母能從本文中悟出一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