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煜
夏末,好友送我一把花的種子,黃豆粒大小,乳白色的殼,有著斑駁的紋,硬硬的。她告訴我,天一冷,就把它放在花盆里,等過年的時候,正好開花,可好看哩!
是嗎?這么硬的殼,還得等這么長時間?我驚訝。
她笑了,怕什么,好花不怕等。
也是啊,欣然把這幾個小家伙接過來,放在了抽屜里。
不幾日,忽然記起,忘了問好友,它叫什么名字呢?
初冬,將花盆里的土翻好,澆透。將花籽拿出來,放進去,連同一顆期待的心。
那么硬的家伙,北方的小城又會是越來越冷,能行嗎?
朋友琴,是從小在一起的玩伴。長大后,離開家鄉(xiāng),去北京打拼。常常在某個夜深時候,從聽筒里傳來她疲憊的聲音,每日的早起趕車,沒有節(jié)制的加班,沒有一頓熱乎乎的飯菜……聽來一心的凄涼。我弱弱地說,不行,就回來,我在呢,咱一起在小城上班也挺好的。她笑,長嘆一聲,不了。
我知道,第二天,她還是那個生龍活虎精神抖擻毫無倦怠的人。
琴喜歡喝茶,各種茶。于是,常常在茶幾上泡一壺,看茶葉舒展,裊裊輕霧中,細嗅淡淡茶香。
而我,本不是喜歡喝茶的人,喝了,胃口常常莫名地疼。可是,仍喜歡這樣泡上一壺,似乎是守候著時光,無聲無息。在這樣的柔和里,有很多的野草閑花,可以盛開;有很多的記憶,可以鮮活。一切都不華麗,卻可以飽滿,似乎是在哪個角落,有醞釀已久的夢,躍躍欲試,怦然綻放。
深冬,天冷了。我仍泡了一壺茶,看我的花,那個硬硬的小家伙如何了?
電話響了,是琴。我回來了,超額完成計劃,可以提前休假了!
她的聲音,在茶香里翻轉(zhuǎn)。
好,我去接你。
車站,馬路邊,有賣煮玉米的大姐,穿一件細格子外罩,胖胖的,卻不顯臃腫,干凈利落,紅彤彤的臉,笑瞇瞇的。
時間還早,我站在旁邊,等琴,無聊了看她招呼人來人往。慢慢地,卻發(fā)現(xiàn)她的心思似乎不全在自己的玉米上,時不時,總看旁邊的一輛轎車。雖然,有顧客來買玉米,她也麻利,開鍋,夾玉米,裝袋,收錢,有條不紊。而她的視線卻從不離開轎車。
看來,這車,是大姐的辛苦錢換來的,不然,怎么會如此上心呢?
我笑了,多可愛真實的大姐呀!
哎呀,你可回來了,你怎么這么馬虎呢?下了車光顧著打電話了,連車窗也不關(guān)就走人了,丟了東西咋辦?大姐脆生生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許多。
我趕緊看去,這時,一個高個中年男子正拿鑰匙開車門。
哎呀,還真是的,謝謝你哦,大姐……那男子一臉的感激。
不用了,我得趕緊挪地方,這地方太靠邊,不能待長了……說著,大姐推著她的玉米三輪車向后倒去。
原來如此。
看那大姐,心里跟著一熱,她的“忐忑不安”,是在最平靜地守候著最自然的本真哩,善良。這不聲不響的守候啊,默默地散發(fā)著人間清香的暖,多像這冬日暖暖的烤紅薯的香。
想起小時候和媽媽去地里,成熟的谷子彎著腰,紅紅的高粱也總是低著頭。我問媽媽:它們干嗎總低下頭???媽媽笑了,說:它們等你來??!
干嗎等我啊?我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
咱種下它們,給它們除草,打藥,它們長大了,長得那么好,所以啊,就低頭感激咱們一直為它守候著呢!
我點點頭,似乎明白了,所有的守候都是美好和美好相連吧,一頭連著付出,一頭連著收獲。
陽光里,琴匆匆而來,看到我手中的玉米,一陣狂喜,高呼:我的最愛。
和琴擁抱著,我感到她怦怦的心跳,像我守候多日的蓮花,緊緊閉合的花瓣,剎那開放,這一個剎那,不驚天,不動地,不矯揉,不造作,卻是這樣的綿綿長長。
看琴心滿意足地喝著茶,我亦是如飲清茶,禪意芬芳,分外愜意。扭頭看我小小的花盆,呀,那硬硬的小家伙,真地吐出了兩個嫩瓣瓣,纖細,羞澀,如鄰家的少女。
忙拉了琴來看,琴笑嘻嘻說:等著吧,會開花的。
我笑,一下子仿佛有了放不下的心思,如春潮,涌動。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這小伙在圓潤潤的花瓣中,真的唰唰開了,紅瓣黃蕊,不枝不蔓,清新雅麗,多日的守候,到底是為蒼茫的歲月,增添了許多的亮麗。
不說話,其實心里撲通通地美。
哦,對了,好友后來告訴我,這開得艷麗麗的花,叫旱荷花,是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荷花。
在為她這樣的守候之后,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依然如此。因為,任時間流轉(zhuǎn),前路莫測,抬頭問路,低頭耕耘,總會有些歡喜貞潔的盛果,為你守候。
(編輯/楊逸 劉偉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