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嵐
中國閩臺緣博物館藏有一件珍貴的荷蘭文古籍——《被忽視的福爾摩沙》,甚為珍貴。“福爾摩沙”一詞的音譯來自拉丁文及葡萄牙文的“Formosa”,為“美麗”之意,亦是早期歐洲人對“臺灣”的稱呼。該本荷蘭文古籍為長方形,二十四開本,精裝,長21.3厘米,寬17.1厘米,高2厘米,彩色封面,書中附有7張單色銅版畫插圖。此書于1675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作者署名為C.E.S.,經過一位專門編纂荷蘭傳教史料的學者格羅塞(Crothe)考訂,認為作者是當時荷蘭駐臺灣最后一任行政長官揆一(Frederick Coyett),至少也是他提供的材料寫成,C.E.S.大概是“Coyett et socci”(揆一及其同僚)三個字的縮寫。
揆一,1615年出生于瑞典斯德哥爾摩,揆一進入荷屬東印度公司后,經歷各種職階,1645年在巴達維亞升任為高級商務,1647年被任命為日本出島商館館長。1656年至1662年擔任荷蘭駐臺灣總督,因敗于鄭成功軍隊而離開臺灣。隨后揆一以“抗命投降”和“擅離職守”等罪名被囚禁于印尼班達群島長達7年之久,經親友向荷皇求情獲釋,回到荷都阿姆斯特丹。1675年,揆一出版《被忽視的福爾摩沙》為自己辯護。由于揆一為與鄭軍交戰(zhàn)中荷方最高指揮官,此書從另一個角度見證鄭成功收復臺灣的戰(zhàn)爭過程,為第一手珍貴的歷史文獻。
此古籍內容分為上、下兩卷,上卷標題是“中國人占領臺灣島的企圖和準備,荷蘭當局在防御上的顢頇和疏忽”,詳述了島上的風土人情,鄭成功軍隊圍攻荷軍前的戰(zhàn)備活動以及荷蘭人漫不經心的防御。譯文中提到“在艦隊到達之前不久,國姓爺已再次切斷了中國到福摩薩的航線。從這個行動早就可以看出,他對公司是不懷好意的了……長官和評議會向樊德朗詳細地陳述了所有關于國姓爺入侵的謠傳和種種不容置疑的征象之后……他卻斷然聲稱:所有的謠言、警告、推測、調查、截獲的信件、中國居民的驚慌、逃亡和集結,以及長官和評議會所說的是足以證明國姓爺必然入侵的話,所有這一切,在他看來都是沒有根據(jù)的,荒謬無稽的……”。下卷為“中國人進攻臺灣,圍攻熱蘭遮城,在圍城戰(zhàn)中雙方的戰(zhàn)爭情況”,詳述了鄭成功軍隊圍攻荷軍以及荷方的經過?!皣諣斪プ∵@個機會,于1661年四月三十日拂曉,率領幾百只戰(zhàn)艦在熱蘭遮城堡可以望見的福摩薩海面出現(xiàn)?!薄皵撤剑ㄠ嵻姡┐笮头s六十艘,各裝有兩門大炮……海戰(zhàn)開始了。最大和最重的赫克托號駛在前面,作戰(zhàn)頗為順利……但是勇敢的敵軍(鄭軍)并不因此而退卻……赫克托號不幸因船上火藥爆炸而沉沒,船上的貨物和士兵全歸于盡。”揆一及其部下在臺南安平的西式城堡熱蘭遮城和普羅民遮城苦守等待巴達維亞當局的救援,被鄭軍包圍長達9個月,彈盡糧絕,士兵氣勢低落,但援軍遲遲未到,最終只好率領部隊投降鄭軍。
縱觀此書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似乎通篇都在為自己辯護。因為,揆一向鄭成功投降后,率領部屬回到巴達維亞,遭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審判和放逐。揆一對于荷蘭官僚體系爭功諉過,指控其失去臺灣的罪名感到不服,他認為喪失臺灣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首先,鄭成功在實行擴張政策時并未引起巴城總督府的重視;其次,鄭成功圍攻熱蘭遮城時,荷軍指揮官無能,貽誤戰(zhàn)機。因此,揆一化名寫了這本書為自己辯護,將臺灣的喪失歸結于巴達維亞當局的疏忽和同僚的顢頇,臺灣的喪失是被人忽視的結果。古籍中引用各種公文、書信、決議錄、評議會記錄等原始材料,論證極為豐富,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書中對于雙方交戰(zhàn)過程以及熱蘭遮城被圍期間城內荷蘭人情況的敘述也非常詳細、生動。盡管作者懷有主觀偏見,以荷蘭殖民者的立場和視角觀察記錄鄭成功驅荷復臺這一歷史事件,對鄭成功及其所率領的復臺大軍有諸多污蔑之詞,但仍不失為外國同類記載中最詳盡的敘述,足以補充我國史料記載的不足。該古籍從另一個角度見證鄭成功收復臺灣的經過,為第一手珍貴歷史文獻,對于我們研究荷據(jù)時期臺灣史具有極高的文獻史料價值,是重要的涉臺文物,又因出版的數(shù)量少,能完整保存至今更是難能可貴。
該本荷蘭古籍是通過臺灣一位學者徐宗懋先生從中穿針引線而順利征集到的。徐先生1958年生于臺灣高雄,畢業(yè)于臺灣輔仁大學,原籍福建古田。曾任臺灣《中國時報》駐東南亞記者。近十年來開始在海外收集歷史照片等史料,并成立“臺灣文史工作室”。我館曾與徐先生有過幾次合作辦展的經歷,他深知我館一直致力于征集和收藏各類涉臺文物。2009年底,徐先生出差到日本,在某家文物商店偶然發(fā)現(xiàn)這本書,保存相當完整。徐先生當時就很震驚,心想“這是西洋古籍中研究臺灣史的第一奇書”。當他向日本文物商店詢問該古籍出處時,文物商店相關人員其實并不充分了解這本古籍的珍貴性,只說明書是稍早前從荷蘭買進來的。徐先生因資金不足并沒有立即買下該古籍。恰好2010年初,我館領導謝清海書記、陳健鷹副館長等人赴臺參訪徐先生臺北工作室,當徐先生告訴他們這個信息后,幾位領導當場表示有很大的興趣,于是徐先生向朋友借了一大筆錢,立即從日本文物商店買進此書。同年3月份,徐先生把購得的古籍帶到中國閩臺緣博物館,經幾位領導確認后,立刻決定購藏此稀有古籍?!侗缓鲆暤母柲ι场肥撬饺顺霭嫖?,開本小,出版數(shù)量很少,臺灣目前僅有臺灣大學圖書館與奇美文化基金會兩個文化單位藏有此書,但兩個單位均不以原版古籍示人,由此可以看出其珍貴程度。在臺灣幾乎所有學者和收藏家都知道這本古籍,很多出版物都引用書中的銅版畫,但基本上都是透過現(xiàn)代的西方學術著作,了解古籍的內容,引用的版畫也不完整。收藏該本古籍,過程并不曲折,相當順利,尤其能夠征集到臺灣學者數(shù)十年來無緣一面的《被忽視的福爾摩沙》原著,成為中國閩臺緣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除了館方領導慧眼獨具外,只能說是一段奇緣了!
該本荷蘭文古籍在當年的“5·18國際博物館日”正式對外展示,現(xiàn)長期陳列在《閩臺緣》主題展“隸屬與共”部分,采取實物展示、圖文介紹等方式供觀眾觀賞。2013年經福建省文物管理委員會文物鑒定小組鑒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鄭成功收復臺灣為中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然而,正如這個時代其他重大事件一樣,我們本身并無任何圖像紀錄,反而是作為戰(zhàn)敗方的荷蘭人無形間留下了珍貴的歷史圖像。在攝影技術還未發(fā)明和普及之前,繪畫是一種直觀有用的工具,它能相對準確、直觀地表述對象的特征,并傳達給讀者。書中銅版畫插圖是畫師根據(jù)作者文字描述加以繪制,是以歐洲人當時的認知取向和價值取向來描繪,所以,書中所繪制的人物都帶有歐洲人的味道,而廟宇都是西方宮殿的建筑樣式。下面簡單介紹一下該本荷蘭文古籍中的銅版畫插圖。
圖1是荷蘭文古籍封面及扉頁,扉頁上寫該書籍的書名。
圖2中的該幅銅版畫分為三部分,上半部分繪臺灣地圖,兩個小天使手上各持一角,從圖可知,當時的荷蘭人已經能夠比較準確地繪制出臺灣地圖的全貌。中間部分繪制荷蘭軍隊手持兵器騎戰(zhàn)馬揮手告別臺灣的場面。下半部分繪熱蘭遮城鳥瞰圖。這張圖作為全本書的第一頁,準確地概括了整本書所要講述的內容,讓人一目了然。
圖3描繪了熱蘭遮城的宮殿。此圖是根據(jù)文中對原住民公廟的描述構想出來的,即用鹿骨頭、豬骨頭作為墻壁裝飾物,但參拜者形象又非原住民形象,畫家套用了西方的建筑美學,所繪宮殿卻都是哥特式建筑,玉宇瓊樓。
圖4描繪的是鄭成功的船艦浩浩蕩蕩由廈門出發(fā)準備與荷軍交戰(zhàn)。
圖5描繪的是鄭氏軍隊與荷軍雙方交戰(zhàn)的情景。
圖6描繪的是荷軍投降鄭氏軍隊的過程。此幅“荷軍議和圖”描繪戰(zhàn)敗的荷軍向鄭成功求和的情形,中間營帳中坐者即為鄭成功。此銅版畫為近代西方與中國交戰(zhàn)的第一張紀實繪圖,具有經典地位,為歷史學家反復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