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宇

鄭道全，1976年生，浙江溫州泰順人，中國民盟盟員，高級工藝美術師，中國玉石雕刻大師、北京市工藝美術大師?，F任中國工藝美術（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

在人類尚沒有“文化遺產”的概念時，豐富多彩的民間文化中，唱主角的是世代相傳的手藝人。黃土地上燦爛的文明集萃般地表現在他們身上，并靠他們代代相傳。有的一傳數百年，有的延續(xù)上千年，石雕藝術即如此。坐落于浙江省甌江水系旁的“石雕之鄉(xiāng)”青田縣，擁有大自然饋贈的得天獨厚的青田石資源，而這里6000多年傳承不衰的雕刻技藝和人才輩出的雕刻大師，才真正孕育了根深葉茂的雕刻文化。

“雕刻之鄉(xiāng)”的石雕緣

凡是好的藝術，打動你的一定是非同尋常的感受和記憶。今年38歲的鄭道全出生在浙江省最南端的泰順縣，距離石雕之鄉(xiāng)青田縣僅有200多公里，從小耳濡目染石雕藝術的他，高中便開啟了學藝之路。19歲那年跟隨堂哥在青田石雕發(fā)祥地——山口鎮(zhèn)學藝，機緣巧合，在頻繁的書信來往中，結識了當地一名郵遞員，在他的介紹下，幾經周折拜浙江省“高級工藝美術師 ”陳小甫為師。

15年前的一個夜晚，在青田縣坭灣，手持《紅樓夢》書卷的鄭道全靜靜地打發(fā)著臨睡前的靜謐時光，在一段“十二金釵”故事里停留片刻，忽見他起身從墻角翻起一塊形狀修長、棕紫色帶有青白凍的龍蛋石，伏案在毛料上勾畫起來。這塊石料正是折磨他幾夜難以入睡的心愛至寶。幾年前，他以高價從石商那里購得后，由于沒有好的構思，一直對此料“按兵不動”。這一晚，“十二金釵”中薛寶琴冬日里身披鳧靨裘踏雪的場景，瞬間讓鄭道全想到這塊得來已久的美石幻化的意境。深思過后，他決定將石料的自然輪廓保持不變，采用寫意與寫實相結合的手法，保留石料棕紫色外皮進行創(chuàng)作。隨后一段日子，沒人見到他的身影，再見他時，一件《寶琴賞雪》雕刻擺件呈現在眾人面前。也正是這件作品的面世，帶他走出了青田。

15年后的今天，在北京，鄭道全手撫《寶琴賞雪》，坐下來與記者品茗分享這段藝術人生，敘述中語氣平和，笑容可掬。眼前的“寶琴”身著鳧靨裘，貌美冠群芳，傲雪難掩其驕；毛料外皮上的星星點點，恰作天上飄下的雪花，落在身上，自然天成。如此曼妙的意境，讓記者不得不好奇起這位雕刻者的從藝生涯……

“當初學雕刻的想法很簡單：掌握一門手藝，能干一輩子的活?！弊顔渭兊南敕ㄗ钊菀讏猿?，最簡單的堅持也最容易成功，這一點，在鄭道全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驗證。就是這種單純的想法，支撐了他的整個少年時光。在那個本該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紀，他卻左手石料、右手刻刀，踏上了艱苦卓絕的雕刻之路。

回憶起那段被理想和沖動包圍的歲月，鄭道全為之神往：“第一次被人引薦給陳小甫老師時是在他的雕刻室里，看到那些夢寐以求想要學習的雕刻題材，以及從未見過的石料讓我癡迷得不能自拔。”

那些充滿創(chuàng)意、文化意蘊的石雕作品，讓當時的鄭道全精神為之一振：原來石雕也可以成為流傳石壇的藝術精品，為人類的藝術品寶庫增添瑰寶。

對于國人來說“返璞歸真，順其自然”是天人合一的思想核心。那“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便是藝術家在藝術表現方式中的一個基本要點。一件優(yōu)秀的石雕作品必須讓石雕藝人達到一種“心手合一”的境界。

靜聽石語，妙造自然

在青田縣，鄭道全一扎根便是8年。最初的時候，由于沒有讀懂石料，不懂得應對不同石種，他也交過很多學費。一次，鄭道全花了200元買了一塊俗稱“白料釘”的石頭用來雕刻，雕了一個月后，才發(fā)現這種材質硬度并不均勻，不僅花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還把新買的雕刻機雕壞了，不計工資、石料加工具的1000多元成本，出手時卻只拿到區(qū)區(qū)180元。從那以后，他下決心全方位掌握石料特性，將生活費一半用來買各種石料和買書。所有的藝術都來自心性，他用心品讀石頭、感受石頭，油然生發(fā)出對石頭渾然天成的構思來。

鄭道全領悟到，古往今來，石雕藝術靠的不是主觀意向，不是隨心所欲，而是審形度勢，因材施藝，與石交流，進而把雕刻家的思想情感、人文理念與天作靈石完美結合。如若掌握其紋理，利用其色變，逼真地表現其塑造之美，既要有一雙善于捕捉美的眼睛，更要有入石三分的眼力，充分掌握俏色石的內在肌理走向和形狀變化，才能恰到好處地隨色賦形。

用“靈性、悟性、知性、感性、恒性”來形容眼前這位石雕藝術家再合適不過。在鄭道全的“石景軒”雕刻館里，環(huán)抱你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各色石料雕成的藝術品。它們產自福建、四川、北京、遼寧、浙江……如今，一天的時間里我們就可以輾轉游遍這些城市，但從親自研究、采集、雕刻到展出，鄭道全歷經了20個年頭。

在中國，石雕界的奇才眾多，而出生于20世紀70年代的鄭道全能斬獲“中國玉石雕刻大師”的殊榮，實屬不易。面對記者對此的追問，他笑而不語，淡淡地說出：“我只想一輩子做好一件事?！?/p>

的確，藝術本來就不需要太多的闡釋，也不需要因為意義的解讀而造成作品與觀眾的距離感。對于藝術家來說，作品的任務往往是要去除過多的觀念承載，用形式說服觀眾、引起共鳴，這才是使鄭道全逐步擺脫石雕工匠身份，進入到石雕工藝大師行列的最根本原因。

隨后，鄭道全感慨：“任何一個優(yōu)秀的石雕藝人都必須做到對傳統(tǒng)雕刻技法的深入了解和傳承，把歷代的石雕特點和歷史背景進行精心的剖析，才有可能進一步創(chuàng)新；只有做到‘古為今用，才能使創(chuàng)作出的石雕作品具有深厚的傳統(tǒng)根基和鮮明的時代氣息。我在青田的8年時間里，就是為了更好地將傳統(tǒng)繼承好。換個角度說，歷代以來雕刻大家層出不窮，而原材料卻越來越有限，比材料我們比不過前人，那么只有在前人的基礎上將作品創(chuàng)意跟隨時代。”

“欲令詩語妙，無厭空且靜。靜故了群動，空故納萬境?！边@是宋朝文學大家蘇軾《送參寥師》一詩描寫的意境，強調的是空納萬璄，虛實相生的道理。同樣，要想更好地繼承傳統(tǒng)和創(chuàng)新出具有中國氣息的雕刻佳作，就要擁有深厚的中國文化底蘊，了解莊子“虛室生白，唯道集虛”的審美形態(tài)，從而做到即景會心，感會于心，在沉淀形成的審美知覺的引導下領略意境的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魅力，進而賦予石雕作品無窮的韻味，方可生成所謂的“妙境”。

“妙境”為誰而來？32歲即成為北京最年輕的“工藝美術大師”，鄭道全有他自己的想法：縱觀古今，任何一個時代文化的繁榮與昌盛，都離不開經濟的推動，因此，石雕文化的繁榮與發(fā)展也離不開石雕產業(yè)的壯大。石雕的創(chuàng)作需要多種知識的綜合運用，藝術是無形的，提升雕刻者的藝術素養(yǎng)迫在眉睫。經濟在發(fā)展，文化是根基，面對中國現有的龐大的石資源，要珍惜它并回歸“中國創(chuàng)造”。我們今天看到的工藝美術品，就是明天的文物，作為一名石雕者，更要為祖國文化留下一些“物證”，用手中的工具詮釋五千年中華文化，打造文化產業(yè)，讓工藝美術“走出去”迫在眉睫。

年少時，他不知掉落在腳邊的泰順石為何物，只知曉在地上涂鴉。19歲，他正式拜師學習石雕，在流逝的時光中，用雙手鑿出了一泓清泉，催開了一株青蓮，喚來一個典雅的少女。從遠古時代山巖峭壁上的透亮原石，到如今蜚聲全球價比黃金的藝術珍寶，千百年來，這一塊塊石料吸納了山水的靈氣，浸潤著鄭道全的堅忍毅力，歷經他一次次的巧手匠心，被雕琢成最文雅別致的中國文化，成為藝術洪流中難以泯滅的石藝傳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