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雙
前女友桌和前男友桌
一回到小城,我就接到了前前任梁亨的電話。寒暄幾句,他爽朗地笑:“明天你會來吧?”既然人家都不避嫌,我若還糾結(jié)出不出席反而失了氣度。次日傍晚,我打扮一新,風(fēng)姿綽約地赴梁亨的婚宴了。
久未見面,梁亨意氣風(fēng)發(fā),挽著秀美的新娘子左右逢源,昂揚(yáng)得好像天下都是他的。親友把我領(lǐng)進(jìn)了三樓大廳的8號桌,我一看,樂了:郭露沈莎莎趙寶妍胡飛鳳……加上我董俏,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初戀的和曖昧的都來了,分明就是梁亨的“前女友桌”啊!光是我認(rèn)識的就有六七個,如果按韋小寶的順序,蘇荃方怡雙兒阿珂建寧曾柔沐劍屏,我該是阿珂?但也有可能是建寧……有兩三個我不認(rèn)識,估計是排在我后面的妹子了。大家各自坐著,彼此沒有過分熟絡(luò),卻也沒什么敵意。
婚宴遲遲未開始,我喝光了兩杯橙汁,起身去衛(wèi)生間。正酣暢,忽然外面?zhèn)鱽韮蓚€女的聲音?!翱吹?jīng)]?8號桌聽說都是你表哥的前女友!”“9號桌不全也是表嫂的前男友?前女友和前男友,彼此一次性見過,日后好生提防……”瞬間,我有種被擺上貨架待售的感覺。
剛出來,我就看見一個男人伏在洗手盆上用嘩啦啦的水捂臉。四目相對,他的臉突然通紅,飛快抽了兩張面紙退了出去,嘴里憋出一句“對不起”。
回到座位,我開始打量旁邊的9號桌。那一桌顯得有點疏落,才五六個人,他們似乎各不相識。咦,剛剛在女廁所洗臉的男人也在。他用力靠在椅背上,低著頭用面紙仔細(xì)擦著眼鏡,神情嚴(yán)肅,沒跟任何人交流。
婚禮開始,全場的燈暗下來,梁亨挽著新娘子的手款款情深地走向主舞臺。
一對璧人。我掃了一眼同桌的女人,她們咸咸淡淡,臉上表情不一。我也跟著全場人斯文地鼓掌。事到如今,說實話我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梁亨他不適合我,這一點在和他歷時半年的相戀過程中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和平分手變回普通朋友毫不違和。
9號桌那邊,男士們的心態(tài)恐怕也跟我差不多——不過,有一人例外。那個洗臉男,在幽暗中,他的眼神帶著悲傷和落寞。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舞臺上兩位新人,然后一連灌了幾杯白酒,似乎絲毫沒掩飾內(nèi)心的傷感。
陣亡的愛馬仕披肩
好不容易曲終人散,快到家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披肩遺漏在酒樓里了。我的愛馬仕最新款啊,我連忙往回走。這時,主家和客人都已散盡,大廳的水晶燈已經(jīng)熄掉,服務(wù)員在白色小熾燈下搞衛(wèi)生。我取回披肩正欲走,部長和一名服務(wù)員雙手架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喊住了我:“小姐,這個是你們的朋友嗎?”
我一看,哎,是那個傷心猛喝酒的洗臉男。聽到部長說要打電話給新娘子,他立刻回光返照般挺直了腰,“不、不打,不打給、朱、朱小茜!我、我自己走……”只見他仰起頭,扶了扶眼鏡,半瞇著眼睛。為了表示有能力走,他掙開了男服務(wù)員的手,搖搖晃晃向前走了幾步。
一剎那,我心里有了同情。若舊情未了,面對著“愛人要結(jié)婚新郎不是我”,其實換了誰都難以接受。我把披肩塞進(jìn)包里,走過去問,“你住哪,我送你吧?!?/p>
“半、半島?!彼O窸窣窣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門卡。我一看,半島酒店,離這不足一公里。行,我送。
下了樓,他拒絕上的士,腳步浮浮地堅持往街邊走。我拉他不住,也只好由著他。南方初夏的夜里帶點涼意,我跟在一個跌跌撞撞的男人的背后,附和著他的一句一句。
“姑娘你、你好人,叫、叫什么么么名字?”“董俏?!?/p>
“我、我叫曾……梓、梓杰?!薄芭丁!?/p>
走出幾百米是小城的足球場,曾梓杰混混沌沌走了進(jìn)去?!芭尽币幌?,他摔倒在帶著夜霧的茂密草地上。我嚇了一跳。
醉了的他很多話說,不是每一句我都能聽清,但聽懂了很多句都夾雜著“朱小茜”。他時而跑去東門時而跑去西邊,時而耍拳時而大喊。一個大男人,大老遠(yuǎn)跑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參加前任的婚禮,內(nèi)心該是如何悲痛。每個人都有難以面對某些狀況的時候,這個醉了的深夜,就讓他使勁兒折騰吧。夜深如水,我把披肩取了出來。
折騰了很久,他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開始哽咽。我既難堪又不安,只好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不知哭了多久,他癱倒在松軟的草地上,沉沉睡去。我這才掏出手機(jī)撥通了發(fā)小的電話:“大強(qiáng),來幫個忙吧?!?/p>
我把肩膀上那條沾滿眼淚和鼻涕已經(jīng)陣亡了的披肩小心翼翼取下來,攤手望天。
有個伴更容易開心
休完年假,我從小城回到廣州上班。參加完前度的婚禮,如果不算上媽媽的嘮叨,日子其實里里外外并無不同。
這天,微信圈說某餐廳當(dāng)晚有自助餐買一送一的活動,我立刻興沖沖趕了過去。和我約好的閨蜜左等右等不見人,半小時后才慢條斯理通知要放我鴿子。錢都交了,不吃白不吃。
在偌大的人頭涌動的餐廳里獨自吃自助餐需要極大的技巧和勇氣,有新品出爐時人們一哄而上,我搶完回來才發(fā)現(xiàn)原位置上的餐具被服務(wù)員收走,座位也給別人占了。不得已,我在墻角重新找了個空位坐下。
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戴高帽的廚師推著小車走出來。我一邊盯著那小車一邊拍拍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同志幫我看著這座位。大閘蟹出來了,姐也幫你取一份?!蔽遗d沖沖舉著兩碟大閘蟹跑回座位時,那位有義氣的同志正笑瞇瞇看著我。我嘴里嚼著的小番茄幾乎要掉到地上:“前男友?原來是你!你能賠我一條披肩嗎?”
“能。先把這碟蟹給我。對了,我叫曾梓杰。”
如果兩個陌生人在一個禮拜內(nèi)能碰上兩次,還能歸為巧合。如果有第三第四第五次呢?
他約我,賠了三條不同顏色的愛馬仕最新款披肩給我。我約他,因為聽說最近上映的電影口碑還不錯。他約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圖書館。我約他,上次那家自助餐廳又搞買一送一活動了。在微博地址顯示只相隔500米的兩個人,即使互動多一點也無可厚非吧。
很多小說電影經(jīng)常描寫一個不開心的人遇見了一個開心的人,生活就慢慢明媚起來了。現(xiàn)實生活中也是這樣子的,有個伴兒肯定會比孤單單一個容易開心。何況,我董俏是正能量滿滿的分子。
半年后,當(dāng)對他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和朱小茜暗戀和曖昧的經(jīng)過,他的工資收入和對未來的設(shè)想我都了如指掌的時候,他說要帶我去上川島游玩三天兩夜。還說,報名的那個團(tuán)叫情侶團(tuán)。
我和他肩并肩坐在沙灘旁,他問我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
我仰天長笑三聲,不置可否。如果我說出來是在小城足球場的那晚,他挨在我肩膀痛哭流涕的那一刻我心里有了微妙的感覺,連我都嫌自己重口味了好不好?
山無棱天地合永不撕存折
我給了曾梓杰一個機(jī)會,讓他跟我回小城見我爸媽。
傍晚,我?guī)е谛〕抢锪镞_(dá),在河堤旁意外遇見了朱小茜。她腆著一個滾圓的大肚子,手里提著菜籃,臉色蠟黃。但曾梓杰那廝,激動地上前和她搭訕,好像,都好像有點大舌頭了。
半島餐廳的燈光幽暗,曾梓杰盯著餐盤,沒有動眼前的食物。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我覺得我們這么一路走過來是個錯誤?!?/p>
終于說出口了。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朱小茜。是呵,面對暗戀了三年曖昧了兩年的對象,在以為自己有機(jī)會轉(zhuǎn)正的時候人家突然嫁掉了,該多有不甘?
我低頭扒拉著飯粒,眼眶一瞬間紅了。我努力忍住淚水,盡量不讓自己失態(tài)。誰知曾梓杰壓根沒有看我,他拿起匙羹開始舀面前的咖喱雞飯,接著說:“我們應(yīng)該打車過來的。剛才走得腳軟軟的,影響胃口……”
我真想一個叉子飛過去。
“你干嗎?干嘛眼紅紅的?”曾梓杰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不對勁。
“你一段話連起來完整說會死呀?!”
他瞥我的眉目就知道我介意什么了。他好笑極了,從包里取出一個小本本,隔著桌子遞過來:“那都過去了好吧?以后愛馬仕每季的最新款披肩每個顏色都來一條好不好?俺的人俺的心俺的工資存折,全都給你了?!?/p>
“每個顏色我要兩條……”我翻翻白眼,一邊嘟囔,一邊勉為其難地收下了,“是不是以后你管掙我管花?”
“行。從今天開始,咱們就山無棱天地合永不撕存折?!?/p>
編輯: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
幸?!せ橐霭?/span>2014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