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天曉

十、護心石

木水草動了動鼻翼：“姐姐，你有沒有聞到水的味道？”

靈犀搖搖頭，云族人只是對雨敏感，而雨，只是水的一種。

“我聞到了，就在這附近，而且是昆布河的水?！蹦舅莺軋孕抛约旱母杏X。

可是附近并沒有昆布河的支流，木水草找來找去，只找到一塊堅硬的石頭。她把耳朵貼在石頭上傾聽著，那熟悉的緩緩的水流聲聽得她怦然心動。

“姐姐，這不會就是沙漠之鷹所說的泉眼吧？”木水草的聲音顫抖著。

“嗡”的一聲，一枝羽箭射在了木水草的腳旁。

伴隨著急促的馬蹄聲，兩隊人馬飛馳而來，瞬間就把木水草和靈犀包圍了。也不知是誰走漏的消息，沙漠之鷹的對手突然得知了那場雨的緣由。與其去搶幾瓶早晚會喝光的雨水，不如來搶這個能預知何時何地會下雨的神女。

而沙漠之鷹當然不可能讓他們搶先，所以兩隊人馬便尋著二人留下的足跡，一路追蹤到了這里。

如果不是木水草公布了她的發(fā)現(xiàn)，這里肯定又是一場惡戰(zhàn)。只是所有人都對木水草的說法半信半疑，他們不太相信，那個在傳說里籠罩著神圣光環(huán)的泉眼竟然會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

有人想把那塊石頭搬開，可是沒有人能搬得動它。

“小丫頭，你敢耍我們！”一柄鋼刀架在了木水草的脖子上。

木水草被嚇哭了：“我，我沒有，我真的，真的聞到了水的味道……”

“再敢胡說，我一刀砍了你！”

“放開她！”靈犀開口了，語氣冷靜得讓那些彪形大漢直打寒顫。雖然她比木水草大不了幾歲，但是她和木水草不一樣，她經歷過的那些事要比這讓人恐懼得多。

“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么本事？”靈犀冷言嘲諷著。

那柄鋼刀顫抖著，終于從木水草的脖子上撤了下來。

“妹妹，你帶我去摸摸那塊石頭?！?/p>

木水草聽了，用袖口擦了一下鼻涕，扶著靈犀來到那塊石頭旁邊。石頭摸起來冰涼冰涼的。雖然靈犀已經失去了靈力，無法知道這塊石頭的來歷，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挪開它，但她覺得，自己依然可以用心去讀懂它。

在這片荒寂的沙漠里，沒有草木，沒有鳥鳴，有的只有白日酷熱的陽光和黑夜里陰冷的寒風。

“我知道你很孤獨……”靈犀輕輕地抱住那塊石頭，“這里沒有你的兄弟姐妹，只有你孤零零一個……”

人群里有人竊竊私語。

“這丫頭是不是瘋了？”有人這樣說。

在他們看來，和一塊石頭說話的人肯定是瘋子。但他們又怎會知道，在人類飽嘗人間喜怒哀樂的同時，石頭們也在分享著它們之間的情感，它們也會開心，也會孤獨。

“……可是，你知道嗎？”靈犀很耐心的像哄小孩子似的繼續(xù)和那塊石頭說話，“你的下面藏著一條暗流，它對這片沙漠里的人很重要。因為沒有水，很多人都渴死了；因為沒有水，很多人都做了他們不該做的事，做了很多讓他們愧疚一輩子的事……”

靈犀的話觸動了沙漠之鷹的心弦，那柄握著鋼刀的手顫抖了。而與此同時，竊竊私語聲沒有了，所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似乎害怕月光照亮他們愧疚的臉龐。能在這片沙漠里活下來，誰做過什么誰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實改變這一切并不難，只要你挪一下身體，你身下的水流就會變成一條河，讓他們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也讓你自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做一塊躺在河底的石頭，讓緩緩的水流磨光你的棱角，讓身邊長滿水草，讓小魚依偎在你身邊小憩，透過水面看蕩著水紋的陽光……那個時候，你將不會再孤獨?！?/p>

靈犀的話震動了每一個人，應該也震動了那塊石頭，因為那塊石頭底下的沙土已經開始濕潤。

“是水！”人們尖叫著，瘋搶著把那些濕潤的沙土塞進嘴里，使勁地吸吮著吸附在每一粒沙土上的水滴。

慢慢的，一股股細細的水流覆蓋了那些濕潤的沙土，水流慢慢變寬變急，逐漸淹過了人們的腳背、腳踝……終于，一股激流噴涌而出……

靈犀說得沒錯，那暗流真的把這里變成了一條河。曾經廝殺得昏天黑地的兩隊人馬竟然扔下刀劍，像親兄弟一樣擁抱在一起，高興得又哭又笑。那場景好笑得讓人想流淚。

沙漠之鷹像個孩子似的在河水里歡騰雀躍著，他沖著河對岸的靈犀使勁地揮動著手臂。

“謝謝你們——”

木水草也高興地沖他揮著手。雖然中間隔著一條河，但是他們卻分享著共同的興奮和喜悅。就像靈犀之前說的，沙漠上的一切都會因此而發(fā)生改變，包括那塊石頭，包括那些劫匪，只是讓她想不到的是，這條河也會改變另一個人的命運。

“姐姐你看，那是什么？”木水草指著河面上一個閃爍著瑩瑩火光的東西問道。

靈犀沒有回答，木水草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么大的錯誤。

“你等著，我把那個漂亮的東西撈上來?！蹦舅菹胙a償自己的過錯，便一個猛子扎進了河里。

水是水族人的世界，所以木水草在水里如履平地，很快就拿到了那個東西。那是一個金屬編制而成的籠子，籠子里裝著一團紅紅的火焰。

木水草把那個籠子遞給了靈犀：“姐姐，好奇怪的東西??！你摸摸，這個籠子里面裝著一團火?！?/p>

靈犀接過那個籠子撫摸著，多么熟悉的感覺啊！她的耳邊仿佛響起了鬼火得意的聲音：百靈鳥，你摸摸我編的這個籠子怎么樣？我要用它裝我新抓來的精靈火，一定能賣個大價錢。

“哇！姐姐，它變顏色了！變成藍色的了！”木水草驚叫著。

“它叫精靈火，可以根據(jù)人的心情變換顏色?！膘`犀回答她。

“那紅色代表什么？”

“紅色代表快樂！”

“那藍色代表什么？”

“藍色代表憂傷……”靈犀輕聲說。

木水草沉默了。

“嗯？這是什么？”木水草發(fā)現(xiàn)籠子上綁著一片海草葉，上面還寫著一行字——送給我可愛的女兒木水草，祝你生日快樂！

木水草愣住了，她突然想起她是趁父親出門的時候溜出皇宮的，當時她還奇怪父親會去哪?，F(xiàn)在看來，他是出門替自己準備生日禮物了?？梢韵胂?，當他帶著禮物回宮，卻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離家出走時，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靈犀察覺到了木水草的異樣：“你怎么了？”

“這個精靈火應該是父親為我準備的生日禮物，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和祝詞。可是為什么它會出現(xiàn)在這條河里呢？它應該在昆布河里才對呀？”木水草猶豫了片刻，“哎呀不好，該不會那塊石頭堵住的是昆布河的河心吧？”

“河心是什么？”靈犀問。

“河心就是昆布河的心，如果心不在了，昆布河的河水就會流光，河里所有的生靈會全部干死的?！蹦舅荻伎旒笨蘖耍敖憬?，你在這里等我，我要找到那塊石頭把河心堵住。”

木水草像條小魚一般又鉆進了水里。片刻，卻帶著哭腔上來了。

“我找不到那塊石頭……水流太急了……”

靈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她是為了那些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沙漠之民才挪開那塊石頭的，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這竟然會給昆布河帶來如此大的災難。

突然，一道漩渦沖天而起，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旋轉在那道漩渦之中。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一個銀色頭發(fā)的水族女人從漩渦中竄了出來。

“是我姑姑巫薩薩！”木水草忙閃身躲在靈犀的身后。

可是巫薩薩已經發(fā)現(xiàn)了木水草和靈犀，尾巴一甩，就把二人打倒在地。

“臭丫頭！是不是你們毀了那塊護心石？”

木水草急忙護住靈犀：“我們不是故意的……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p>

“罰你有什么用？罰你能改變昆布河干涸的命運嗎？”巫薩薩怒吼著。

“那該怎么辦?。俊蹦舅菘蘖?。

靈犀站起身就要往河水里走：“我去找到那塊石頭，把河心堵住?！?/p>

“不行！誰也不能把泉眼堵住?！蹦莾申犎笋R又都抄起了家伙。為了水，他們可以斗得死去活來，同樣為了水，他們也可以并肩戰(zhàn)斗。

“不自量力的人類?！蔽姿_薩雙臂一揮，無數(shù)股水流便像水蛇一樣把眾人卷入了水底。

這個時候，不管你是沙漠之鷹也好，沙漠之豹也好，縱然你有渾身的本領也一絲都使不出來了。嘈雜聲中，沙漠之鷹的求救聲讓靈犀不禁眉頭一皺。

“姑姑……”木水草哭喊著跑過來，“你別傷害他們，他們沒有水喝，很可憐的。”

“他們可憐？昆布河里那些不久就會干死的生靈就不可憐嗎？我守護河心幾百年，怎么能讓昆布河毀在我手里！”

“啊嗚呀——哇嗚拉——鳥兒飛在林梢梢……”靈犀的歌聲縈繞在巫薩薩的頭頂。

靈犀知道自己沒有能力阻止一個力量強大的水族巫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歌聲讓巫薩薩平息怒氣，放過那些又可憐又可恨的人類。

就像鬼火評價的那樣，靈犀的歌聲真的像百靈鳥一樣動聽。巫薩薩的心被靈犀的歌聲唱軟了，一波波水浪把那群人推送到了岸邊。渾身濕透的沙漠之鷹撲倒在靈犀身邊，一邊咳嗽一邊喘著粗氣。他清楚救他的人是靈犀，而不是那個他以為會現(xiàn)身救他的人。

“對不起。”沙漠之鷹伏在地上，羞愧得不敢抬起頭來。

木水草擦了擦眼淚：“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們！如果我們不碰那塊護心石，就不會有這么多事了?！?/p>

“木水草，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姑姑也沒有錯，而你們……”靈犀把頭轉向沙漠之鷹，“也只是為了在這片荒漠里生存下去，你們也沒有錯。”

沙漠之鷹越發(fā)無地自容了：“這一切都是王庭土使者的計策，我實在不該騙你們的。”

巫薩薩聽了，立刻飛身上前，抓住了沙漠之鷹的衣襟：“你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則我把你扔進河里喂魚！”

也許沙漠之鷹之前并沒有說謊，他生命里最恨的就是王庭的使者。但是，他們這些沙漠流民對于水的渴望，卻可以讓他們暫時放下仇恨，聽命于那位土使者。

沙漠之鷹是收到了土使者的消息才抓住木水草的，同樣又是收到了土使者的消息才截住靈犀的。因為土使者知道，護心石的另一端被強大的巫薩薩守護著，而昆布河又是水族的地盤，要想潛入水底達到目的根本不可能。所以，他決定從護心石的另一端入手，利用水族公主木水草“找到”護心石，利用能和石頭溝通的靈犀挪開護心石。

聽了沙漠之鷹的坦白之后，巫薩薩憤怒地喊叫著：“他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到底是土使者要滅我水族，還是王要滅我水族？”

伴隨著巫薩薩的怒吼，河水再次掀起萬丈水浪。

“土使者，你給我滾出來——”

大地震動起來，一個黑影從土里鉆了出來，黑亮亮的眼睛在夜空中閃爍著，冷冷的月光照射在他那雙散發(fā)著瑩瑩綠光的翅膀上。

雖然靈犀的眼睛看不見，但是她卻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鳥族人的味道和鬼族人的氣息。她正揣測這個土使者的真實身份時，那人開口說話了。

“公主，別來無恙吧？”

巫薩薩和木水草全都呆住了，因為她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土使者，何談“別來無恙”。她們當然不知道，其實這里還有另外一位公主。

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閃現(xiàn)在靈犀的腦海里。她想起了那幾名奉羽浩之命來取她性命的葉林軍，他們被鬼火送入了鬼族的地盤終身為奴。而這個人應該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他口中的公主，指的也應該是自己。

“我很好，你呢？”靈犀開口了，也以此承認了公主的身份。

“我非常好，我現(xiàn)在已不再是聽命于鳥王的葉林軍，也不再是聽命于鬼王的奴隸，我現(xiàn)在是王庭的使者，凌駕于鳥族和鬼族之上的使者。”那人驕傲地說，“要不了多久，昆布河的河水就會流干，水族也將覆滅。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要回去和王復命了！”

“我倒寧愿你當年取了我性命，回去做你恪盡職守的葉林軍，這樣，至少你不會丟了靈魂?！膘`犀說的是真心話。她的父王、她的哥哥、她的鳥宮、她的一切都是被王庭的使者奪走的，可面前這位曾經保衛(wèi)碧海森林的葉林軍，竟然也成了使者，真的是讓她的心里又痛又恨。

“我不管你是鬼族還是鳥族的，你毀了昆布河，我就要你陪葬！”巫薩薩卷起一波巨浪，向土使者沖了過去。

但是土使者亮出了一個東西，輕而易舉就擊退了巫薩薩的巨浪。

“避水鏡！”巫薩薩認出了那個東西。

靈犀聽說過避水鏡，它可以抵消水族人的一切力量。但避水鏡應該是收藏在王庭的珍寶庫里，土使者既然拿著避水鏡來對付水族，那就應該是王授意的。巫薩薩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王為什么要滅我水族？”巫薩薩質問道，“我們水族幾百年來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土使者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可能王不喜歡魚腥味吧！”

（精彩下期繼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