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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樟不江西

2014-10-21 20:09劉華
森林與人類 2014年12期
關(guān)鍵詞:安福古樟樟樹

劉華

北河香樟林

江西省宜春市靖安縣境內(nèi),保存有全國少見的香樟群落風景林,主要分布在潦河北支北河中下游寶峰鎮(zhèn)小灣水庫-仁首鎮(zhèn)茂埠村黃家洲一線,綿延40多公里,面積173.33多公頃,樟樹多達3萬多棵,平均樹齡在百年以上。

北河香樟林集中面積較大有3大區(qū)域。一是寶峰鎮(zhèn)宋坊洲樟樹群落。1977年,為建造毛澤東主席紀念堂,從此采伐樟木56立方米,現(xiàn)有樟樹163株。二是寶峰鎮(zhèn)太平洲樟樹群落,現(xiàn)有樟樹108株。三是仁首鎮(zhèn)趙家洲樟樹群落,現(xiàn)有樟樹280多株,面積最大,數(shù)量最多。

專家評價北河香樟林:古樟數(shù)量之多、分布之集中、生長之旺盛、整體樹齡之高、保護之完整,在全國乃至全世界罕見,是我國典型的低海拔常綠闊葉林、河流濕地生態(tài)系統(tǒng)護岸林、濕地野生動物棲息地繁衍地和優(yōu)質(zhì)樟樹種質(zhì)資源基因庫。攝影/劉新宇

江西省安福縣遍植團團簇簇的翠綠,自詡為“無樟不村”。其實,巡視整個江西,將此說放大,也毫不為過。無論深山、丘陵,還是盆地、平疇,樟樹隨處可見,或者茂密成林,或者三兩結(jié)伴,也有特立獨行的。在山岡,在溪邊,在村口,那亭亭如蓋的綠就是樟樹了,那最濃郁的綠就是樟樹了。

樟樹也是最親近人的樹。它可以用它巨大的樹冠,蔭護一座村莊,像老母雞溫暖的羽翼。它可以用它壯碩的軀干,把一個宗族的繁衍刻錄于年輪,像一位高壽的親歷者。當然,它更多地體現(xiàn)出一種平易的親切。日日站在村前的古井邊,眺望季節(jié)的來路,哪怕自己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或者,一棵棵廝守著百年的諾言,枝葉相挽,根系相連,環(huán)繞村莊或落戶村中,就為了讓耕牛有個反芻生活的去處,讓柴草有個遮風擋雨的去處。我在某處村邊的古樟下,聽當?shù)嘏笥呀榻B說,他曾帶來一個班的小學生,試驗那巨大的樹洞到底有多大,結(jié)果它把四五十個孩子全都藏起來了。雖然內(nèi)心腐朽蝕空,它的枝葉風華依然。

盡管樟樹是廣布長江以南的常綠喬木,喜好丘陵、平原的酸性土壤,但是,它與江西古村的親密關(guān)系,想來,不會僅僅出于大自然恩賜的淵源,一定有著精神上的勾連。

考察民間禁忌,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禁忌的形成,要么與事物諧音的意義不祥有關(guān),要么與事物的某些特性有關(guān)。比如庭植的諸多禁忌中,北方許多地方忌栽桑、桃,因與“喪”、“逃”諧音,忌栽柳、楝,因柳不結(jié)子而楝為苦果。憑此,我禁不住自己的主觀臆想:在“家家生計只琴書,一郡清風似魯儒”的古代江西,村莊對樟樹的鐘情,是不是也寄托著“文章鋪路”、“文章立身”那蓬蓬勃勃的人生理想?據(jù)說,在安福,明朝狀元、宰相彭時的父親就認為樟樹紋理成章,暗合“文章”之兆,故在彭時趕考前,特意栽下一片樟林,希望兒子奪魁,果然天遂人愿。接著,彭時在走馬上任前,也親手種植了幾棵樟樹,以自勉明志。

靖安的仁首雷家村,至今仍保存著較為完整的古建筑群,其中一棟高聳的碉樓氏建筑,甚是引人注目。該樓名保家樓,建于明萬歷年間,4層、磚木結(jié)構(gòu)的樓高20米。底層高4米,無門無窗。第二層僅兩道門,須用樓梯才能上去。第三層6扇窗,東西向各一個,南北向各兩個。第四層共開8扇窗,每面墻兩個。窗子呈八字形狀,里大外小。保家樓進可攻退可守,墻壁用大磚砌成,厚而結(jié)實,槍打不穿,炮轟不壞。其了望敵情、御寇保家的功能,顯而易見。如果說,保家樓衛(wèi)護著誰家的庭院,那么,遍植于村子周圍的樟樹,大約在庇佑著整個宗族。不覺間,它們也壽高數(shù)百年。是的,村中老人便稱這些樟樹是鎮(zhèn)村之樹。

可惜的是,村莊并沒有給我更多如此這般的說法,在古代詩文的經(jīng)典里也少有樟樹的蹤影,盡管歷代江西文學大家璨若群星。樹木的形象只有被文人賦予了某種品格,成為寄托著文人精神的象征物,才可以進入詩詞歌賦中的,比如最常見的松柏、桃李、梅竹。既然如此,凡俗的樟樹被詩文所冷落,也就不委屈了。

不過,也有例外。婺源縣虹關(guān)村有棵古樟,“栽培遠自南宋前”,樹齡在800歲以上,一時倒是惹得“休黟祁歙盛名傳”,“幾多詞客增詩意”。民國間,一村民曾匯集古人詠樟詩詞文章50多題,編成《古樟吟集》刊行。一書專記一樹,似乎少見。其中有詩贊曰:“村外又村千戶蔭,樹間生樹四時春?!边@“村外又村”的比喻,真是樟樹“下根磅礴達九州,上枝搖蕩凌云煙”的絕妙寫照。

故而,我們盡可以把它視為宗族繁茂的寓言。據(jù)說安福全縣共有樟樹10萬多棵,擁有百畝以上天然樟樹林的自然村就有10多個,還有成片的樟洲、樟園、樟山。其中,樹齡在400年以上的古樹有八九千棵,1000年以上的有200多棵,甚至還有3棵漢樟,人稱樹齡在2000年左右。大約只有被村莊敬為風水林、風水樹,它們才可能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生命奇跡。

歲月把那些抗霜傲雪、四季常青的古樟雕琢得千姿百態(tài),千奇百怪。相伴而生的兩棵樹,日久生情,枝葉交織,融為一體,成了恩愛百年的“夫妻樟”。軀干匍匐于地,如臥龍伏地、昂首待飛的古樟,被稱作了“蟠龍樟”。依據(jù)樹的形象特征,許多的古樟有了生動的名字,如將軍樟、壽星樟、母子樟、秀才樟,等等。嚴田鎮(zhèn)的王家堂古樟,就是“漢樟”之一,人稱古樟王。其主干周長20余米,高近30米,樹蔭覆地3畝多,8股枝杈組成的樹冠,猶如8條巨龍凌空飛舞,人們稱之為“八股樟”。盡管根部已有腐洞,枝杈也曾遭受雷殛,卻依然枝繁葉茂。該鎮(zhèn)另有一棵漢樟,因5根枝杈如巨手伸向天空,被命名為“魁手樟”。

安福人愛樟,也敬樟。相傳當代著名愛國“七君子”之一的王造時,在赴清華大學求學時,其父曾帶他到蟠龍樟下拜樟銘志:男兒立志出鄉(xiāng)關(guān),學不成功誓不還。后來,王造時在美國獲博士學位,蟠龍樟因此被族人譽為“博士樟”。

為了表達對樹的崇拜之情,安福鄉(xiāng)村索性通過民間故事把樟樹神化了,我便讀過好幾篇此類題材的民間故事。其中一篇說:三國時期吳國有位皇帝為建宮殿,派欽差來安??撤ゴ笳翗?。欽差帶人在大山里找到一棵巨樟,30個鋸匠手牽手也無法合抱,從樹上驚飛起來的白鷺能遮天蔽日。欽差限令鋸匠3天之內(nèi)鋸倒此樹,否則以殺頭論罪。但是,鋸匠們徒勞無功,鋸也好,砍也罷,剛鋸開的口子馬上就會愈合。直到第三天,人們看到有位身著白紗裙的女子飄然而落,才知道這是一棵神樟。正當欽差率兵丁欲將鋸匠押去殺頭時,神樟為救他們轟然倒下。后來,那樟樹被扎成木排順河而下,行至寬闊的江面,隨著木排沉沒,欽差及兵丁全成了魚鱉。獲救的鋸匠回家后,紛紛去求觀音菩薩超度樟樹夫人,并籌錢去山里為樟樹夫人建廟??墒?,到了山里,只見那棵大樟樹亭亭如蓋,樹上白鷺翩翩。原來觀音菩薩已經(jīng)施法讓它復生了。鋸匠們還是在樹邊建了一座小廟,叫更生夫人廟。從此,安福人都喜歡在村前屋后栽樟樹,祈求更生夫人保佑地方人畜平安。

這個故事讓我眼前一亮——原來,樟樹是母性的,是生機勃發(fā)的象征。是的,它歷百世而不衰,遭萬劫能再生,這不正是風水學說所苦心經(jīng)營的生氣嗎?

樟樹根系發(fā)達,根基茁壯,多像一部族譜所炫耀的家道。樟樹枝繁葉茂,濃蔭蔽日,多像一座祠堂所寄寓的祈愿。樟樹四季常青,百年不老,幾乎就是宗族觀念、生命意識的核心要義了。

還有什么樹,能夠替代樟樹,成為民間理想的精神對應物呢?

塘登村:家訓護樟

塘登村位于吉安市泰和縣蘇溪鎮(zhèn)梅烏江畔的洲地上。洲上古樟林濕地面積17.33 公頃,古樟1000 多棵,綠蔭蔽日。屋前莊后綠團簇錦,四周稻田一望無垠。

塘登人代代相傳的《塘登家訓九則》,從“孝父母、友兄弟”到“訓子孫”再到“護洲林”,共有九則,其中第九則“護洲林”的內(nèi)容是:“唐溪肇基,子嗣頗盛,繁衍一村,皆由仙洲。洲上寸土,眾家所有。天賜樟樹,護佑風水。凡我子孫,務宜千人一心,護洲護林?!碧恋侨藢幵傅绞畮桌锫吠獾纳钌娇巢褡餍?,也謹遵祖訓不砍一棵樟樹。

攝影/李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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