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寧

摘 要：《爾雅·釋詁》是把古已有之的若干個詞類聚在一起，“釋詁”中所列的同一類詞中主要有五組關(guān)于祭祀的詞。本文結(jié)合典籍文獻意在梳理這五組與祭祀類相關(guān)的漢字，對其中釋詞的字的進行分析研究，以此來揭示這幾組漢字所體現(xiàn)的祭祀文化。

關(guān)鍵詞： 釋詁；祭祀；文化

《爾雅》是中國最早的一部解釋詞義的詞典，其中“釋詁”是解釋古代的詞，它把古已有之的若干個詞類聚在一起，作為被訓釋詞，用一個當時通行的詞去解釋它們。被解釋的一組詞在某個義項上是同義的，它對研究一類詞大有裨益，其中有幾組關(guān)于祭祀的詞，通過對這幾組漢字的分析，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關(guān)于祭祀的文化。這是由于漢字是表意文字，具有因形表義的特點，古人在造字過程中，必然將他們對自然萬物的認識和對生命意義的思考都體現(xiàn)在漢字結(jié)構(gòu)中。在解讀祭祀類漢字時就體現(xiàn)出古人對祭祀文化的展示與闡發(fā)，從而揭示其文化內(nèi)涵。

《禮記·祭統(tǒng)》中說：“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禮；禮有五經(jīng)，莫重于祭”，是把祭祀看作諸禮俗中最重要的一項。在《左傳·成公十三年》中也說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都體現(xiàn)了宗教祭祀在古代社會的重要性。因此，我們探討古人的祭祀文化顯得尤為重要。

在《釋詁》中主要有以下五組詞與祭祀有關(guān)：

（一） 尸、職，主也。

在這組詞中，是以“主”釋“尸、職”。在祭祀類漢字中，示部字最多，“示”字的甲骨文字形象代表祖先靈魂托居之所的一塊石或木形，即神主。一般是通過神主來祭祀。因此，以“示”為表義構(gòu)件的字大都與祭祀有關(guān)。在古籍記載中，“主”與“示”是意義相近的字。如《史記·殷本紀》中“主壬、主癸”，在卜辭中作“示壬、示癸”。董蓮池在《說文解字考正》中指出：“‘主字是從‘示字中分化出來的一個字。‘示字即神主的象形，見甲骨文。[1]在《儀禮·士虞禮》：“祝迎尸，一人衰绖奉篚，哭從尸?！编嵭ⅲ骸笆饕?。孝子之祭，不見親之形象，心無所系，立尸而主意焉?！编嵭步忉尅笆睘椤爸鳌??！笆痹凇墩f文》中釋為：“陳也。象臥之形?！倍斡癫玫摹墩f文解字注》：“臥下曰伏也。此字象首俯而曲背之形?！贝俗旨垂糯赜械囊环N尸祭，古代祭祀時代死者受祭的人。實際上就是以活人陳列身體裝扮故去的祖先來受祭，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后代對先人敬重與思念之情，故從人俯下之形。后“從死”成“屍”，《說文》：“屍，終主。從尸從死”，“屍”才表示死者尸體?？梢姡笆逼鋵嵤恰皩啤敝爸鳌?。古人認為“尸”是死者靈魂寄寓之所，而“尸祭”的產(chǎn)生體現(xiàn)了人們對靈魂永存的信念。

（二） 祿、祉、履、戩、祓、禧、禠、祜，福也。

《詩》曰：“福履綏之”，“俾爾戩榖”，“祓祿康矣”。禠、禧，《書傳》不見，其義未詳。《爾雅注疏》釋曰：“皆?？菀?。福祿對文則小異，散則祿亦福也。《商頌·玄鳥》云：‘百祿是何。鄭箋謂當擔負天之多福。祉者，繁多之福也?！边@組詞是用“福”來解釋被釋詞，“?！斌w現(xiàn)的是祭祀的目的。正如孔子所說：“我戰(zhàn)則克，祭則受福?！薄案！痹凇墩f文》中解釋為“祐也。”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福，備也?！都澜y(tǒng)》曰：‘賢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所謂福也。福者，備也，備者，百順之名也。無所不順者，謂之備?！眰渚褪侵敢磺许樌?，唯賢者能備，能備然后能祭。強調(diào)進行祭祀活動的人只有道德美好才能獲得上天的庇佑?！暗?、祉、履、戩、祓、禧、禠、祜”這一組詞中，“禧”在《說文》中：“禮吉也?！薄暗?、祉、禠、祜”在《說文》中都是：“福也?！倍际峭ㄟ^祭祀來祈福免災(zāi)。而“祓”在《說文》中指“除惡祭也?！币彩且环N除災(zāi)求福的祭祀。這組字中“履、戩”這兩個字比較特殊，從字形上看，跟祭祀并沒有關(guān)系，而且本義與福沒有關(guān)系。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履，引申之訓祿，《詩》：‘福履綏之。毛傳曰：‘履，祿也。”是引申出“?！绷x。漢焦贛《易林·需之大畜》：“封圻英六，履祿綏厚?！边@也能證明“履”含有“?！绷x?！皯臁弊衷凇对娊?jīng)·小雅·天?！罚骸疤毂６?，俾爾戩榖?！泵珎鳎骸皯欤?；榖，祿。”一說盡善。朱熹集傳：“聞人氏曰：戩，與翦同，盡也；榖，善也?！焙笥脼榧橹Z。如晉陸云《張二侯頌》：“神之聽之，俾我戩榖。”宋秦觀《代回呂吏部啟》：“宜戩榖之駢臻，顧頌言而何既?！惫湃苏J為上天主宰一切，因此祭祀求福，希望得到上天的助佑，表達一種美好的愿望。同時，這組祭祀詞中也表現(xiàn)了古人極其注重道德品行，認為進行祭祀活動的人只有道德美好才能獲得上天的庇佑。

（三） 禋、祀、祠、蒸、嘗、禴，祭也。

《爾雅注疏》釋曰：“皆祭之別名。祭，際也，人神交際?！墩f文》云：‘從示、從又、從肉。又，手也。以手持肉。示，神所以祭也。禋者，《說文》云：‘絜祀也。祀者，《說文》云：‘祭無已也。馀者四時祭名。”在《爾雅·釋天》中詳述：“春祭曰祠，夏祭曰礿，秋祭曰嘗，冬祭曰蒸”，此四時之祭名也?！稜栄抛⑹琛罚骸肮疲骸糁允?。礿，新菜可汋。嘗，嘗新谷。蒸，進品物也。至周公則去夏禘之名，以春禴當之，更名春曰祠。故《禘祫志》云：‘《王制》記先王之法度。宗廟之祭，春曰禴，夏曰禘，秋曰嘗，冬曰蒸?！彼臅r之祭的名稱隨著時代的不同也隨之改變?！墩f文》：“祠，春祭曰祠。品物少，多文辭也。從示司聲。仲春之月，祠不用犧牲，用圭璧及皮幣。礿，夏祭也。從示勺聲?！倍跐h·董仲舒《春秋繁露·四祭》：“祠者，以正月始食韭也；礿者，以四月食麥也；嘗者，以七月嘗黍稷也；烝者，以十月進初稻也?！边@說明四時之祭與古人的飲食有關(guān)，都以奉獻該季節(jié)新成的糧食作物為主?？装矅疲骸八鸺勒?，其祀有六，謂四時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边@六宗之祀都是對自然的祭祀。在西漢王充《論衡·祭意》說：“凡祭祀之意有二： 一曰報功； 二曰修先?！彼^“報功”是指天地山川自然界提供了人類生存的條件， 有功于人類所以要用祭祀報答。這是對自然的祭祀。所謂“修先”就是祭祖先，這是對人的祭祀。從這可以看出祭祀的種類分為對自然的祭祀和對人的祭祀，而這組詞中的四時之祭都是對自然的祭祀。

（四）珍、享，獻也。

“獻”《說文》：“宗廟犬名羹獻。犬肥者以獻之。”犬在祭祀中用作祭品時，以“獻”作為專門稱謂。《禮記·曲禮下》：“凡祭宗廟之禮……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笨追f達疏：“犬曰羹獻者，人將所食羹余以與犬，犬得食之肥，肥可以獻祭于鬼神，故曰羹獻也?！?而《爾雅注疏》釋曰：“致物於尊者曰獻。珍者，珍物宜獻也。享者，《周禮·大行人》云：‘廟中將幣三享。鄭司農(nóng)云：‘三享，三獻也?！边@樣，獻就不單單是“犬”這種祭品的稱謂了，而指將珍貴的事物呈獻出來，讓先人或鬼神享受。這樣“獻”的后一個義項就與“享”字同義?！跋怼弊值谋玖x是“祭、獻?！薄墩f文》：“享，獻也。” 就像進貢那樣地交付、獻出?！跋怼本陀杀玖x“祭、獻”引申為“鬼神享用祭品?！比纭蹲髠鳌べ夜迥辍罚骸懊癫缓停癫幌硪??！边@也說明祭祀的另一個目的是讓逝去的先人、鬼神享受祭品。

（五）祔、祪，祖也。

《爾雅注疏》釋曰：“謂先祖也。說文云：‘祔，后死者合食於先祖也。郭云：‘祔，付也，付新死者於祖廟?！妒坑萦洝吩疲骸魅侦镀浒嗟y。毀廟之主名祪?！睆拇丝芍?，祪指的是已經(jīng)毀廟的遠祖。這組詞指的是祭祀地點，《說文》：“祖，始廟也。從示，且聲?！奔础白妗钡谋玖x是奉祀祖先的宗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始兼兩義。新廟為始，遠廟亦為始。故祔、祪皆曰祖也。” 可見三者在表示祭祀的地點上表意相近。“祔，后死者合食於先祖也?！奔窗研滤勒叩纳裰骷涝谧鎻R。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士虞禮》：‘卒哭，明日以班祔?！洞呵镒笫蟼鳌吩唬骸簿?，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主。”《禮記·喪服小記》：“殤與無后者從祖祔食。”這都體現(xiàn)“祔”是新死的人的祭祀地點。

《爾雅·釋詁》并不能完全呈現(xiàn)祭祀的文化，但卻也涵蓋了幾個不同的層面。這幾組詞中，分別用“主、福、祭、獻、祖”來訓被釋詞，通過對其中的被釋詞的闡釋，體現(xiàn)了不同祭祀文化。第一組“尸、職，主也”反映的是死者靈魂寄寓之所，這與第五組“祔、祪，祖也”中祭祀地點有點異曲同工。“祖”有時也作“主”解，同為祖先靈魂寄寓之所。第二組“祿、祉、履、戩、祓、禧、禠、祜，福也”和第四組“珍、享，獻也”都體現(xiàn)了祭祀的目的，或為祈福免災(zāi)，或為讓逝去的先人、鬼神享受祭品。第三組“禋、祀、祠、蒸、嘗、禴，祭也”反映的是祭祀的種類中的對自然的祭祀。

注釋：

① 董蓮池《說文解字考正》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 年，P19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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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陽《〈說文解字〉“示”部字與古代祭祀風俗》，《文化學刊》。200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