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艾尼
2014年4月15日,經(jīng)歷了前所未有的“波折”航程之后,“雪龍”號極地考察船駛進了上海浦東碼頭。
歷時160天、行程近3.2萬海里,臨時參與營救俄羅斯被困科考船、搜尋馬航失聯(lián)客機兩次國際救援,第30次南極科學考察可算是“雪龍”號歷史上最艱巨的科考行程。
對俄羅斯科考船的救援,稱得上奮不顧身的壯舉。為盡快接近被困科考船,“雪龍”號選擇了一條陌生的海路,展開了一次驚心動魄、一波三折的大營救。
救人于危難,置己于險地,陷入絕境又逢生,在這場和大自然的斗爭中,“雪龍”號勝利了。
最高等級求救信號
2013年12月25日,載有101人的雪龍?zhí)栒谟赡蠘O“中山站”駛向靠近南極大陸的羅斯海。這是中國第30次南極科考,“雪龍”號將執(zhí)行首次環(huán)南極航行任務。
“雪龍”號的航行不分“晝夜”,在南極圈的冰冷海水中,它安靜地行駛著。
凌晨5時50分,值班駕駛員突然接到澳大利亞海上搜救中心打來的衛(wèi)星電話:載有74人的俄羅斯科考船“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浮冰困住,位置在南緯66度52分、東經(jīng)144度19分的海域,兩座冰山正向船舶漂移,情況危急。
幾乎是與此同時,“雪龍”號的無線電通訊設備也接收到了“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發(fā)出的最高等級求救信號:Mayday。
Mayday是由法語詞匯衍生的英文單詞,法語的原意是“幫幫我,救命”。Mayday的英語發(fā)音簡單而清楚,很適合用于雜音和靜電噪聲較大的遠距離無線電傳播,因此成了國際通用的無線電呼救信號。發(fā)出Mayday信號,意味著求救方船只有沉沒危險,收到信號的船必須停止一切工作立即前往救援。
剛剛換班休息不久的“雪龍”號船長王建忠被叫醒了。他立即指揮值班駕駛員將航線向東南方向調(diào)整,以十五節(jié)(15海里/小時)的最大航速,前往俄羅斯科考船遇險地點。同時,王建忠將情況匯報國家海洋局極地辦,極地辦當即同意“雪龍”號前往救援。中國極地研究中心應急指揮辦公室在第一時間動員了起來。最新、最快的綜合情報不斷從上海發(fā)往“雪龍”號。
被困的“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建于1982年,起初用于海洋研究,1988年經(jīng)改造后開始極地研究。受困時船上載有74人,除22名船員外,船上還有一支澳大利亞科考隊以及一群來自多國的游客。
此次南極之行,是“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建造22年來第一次真正進入南極圈。船只于11月27日開始了它的南極之旅,計劃重走100年前澳大利亞探險家道格拉斯·莫森的南極探險路線。
“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目標是南磁極,在即將抵達目的地時遭遇險境——巨大的浮冰將它團團圍住了。
在極地科考船中,“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屬于“冰間航行級”船只,不具備破冰能力。它掙扎了二十多個小時,前進、倒退、再前進……試圖從狹窄、曲折的浮冰縫隙中找到出路,最終卻是進退不能。船只發(fā)動機不堪折騰,干脆罷工了。
而此時,風向已轉(zhuǎn)為西南風且逐漸加強,暴風雪使得浮冰慢慢聚攏、凍結(jié),把“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和冰原凍成了一體。
澳大利亞海上搜救中心的衛(wèi)星云圖上顯示,暴風雪將于12月26日再次來臨。兩座冰山正在洋流的推動下向“紹卡利斯基院士”號靠近。它們雖然漂移得非常緩慢,但體型巨大,“泰坦尼克”號尚且禁不住冰山一撞,更何況是小得多的“紹卡利斯基院士”號。
更可怕的是,在此前浮冰的擠壓碰撞下,“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外殼吃水線附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縫,水手們忙不迭地拿著焊槍在船艙里補漏。這是船只最危險的裂縫處,一旦進水,后果不堪設想。
被困一天之后,“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發(fā)出了Mayday信號。
此時,行駛在南極海域具有冰上操作能力的極地科考船只有三艘——中國“雪龍”號、澳大利亞“南極光”號與法國“星盤”號。
距離最近的,是600海里外的中國極地科考船——“雪龍”號。
難以完成的任務
在接到求救信號后,“雪龍”號馬上改變了航向,全速奔向救援海區(qū)。
“在海上,遇到最高級別的求救信號,所有船只都必須第一時間趕去救援。在南極,這更是我們的義務。我們是離他們最近的一條船,沒時間考慮風險系數(shù)?!蓖踅ㄖ艺f。
風險的的確確存在。
“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的海域,并不是中國南極考察的范圍?!把垺碧枏臎]有去過那片未知而兇險的海域,那里的海洋物理、氣象、海冰等資料都是空白,這些恰恰是保證航行安全的最基本資料。
這是“雪龍”號第一次參與救援行動。
王建忠沒有絲毫的猶豫:“這不是考慮有沒有過往經(jīng)驗的時候,我們必須去,因為我們有這個責任。”
“雪龍”號仰賴的是破冰能力。
“雪龍”號是中國最大的極地考察船,也是中國唯一能在極地破冰前行的船只。不過,嚴格來講,“雪龍”號并非專業(yè)破冰船,它的破冰能力并不算強。
對一般的極地科考來說,“雪龍”號的破冰能力已經(jīng)游刃有余。而在冰海之上,對一艘受困船只進行救援,原本該是專業(yè)破冰船的工作,“雪龍”號能勝任嗎?
600海里的距離,即便是走大直線,“雪龍”號全速航行也需2天。而當時,一個西風帶強氣旋正籠罩在“雪龍”號和“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的連接線上。
以往,遇到這種惡劣天氣,“雪龍”號會拐到浮冰區(qū)里避風。因為海面上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冰山,防不勝防,船舶航行十分危險。況且,“雪龍”號對這片海域很陌生,所走的航線是第一次航行。
但是,為了“抄近路”趕到俄羅斯遇險船受困地點,王建忠決定不“拐彎”,直插西風帶氣旋的中心。為了保障安全,船上每個崗位都安排了雙人值班,加強了值班船員瞭望和船舶保障,許多船員通宵未眠。
12月底的南極,正值極晝,暴風雪的到來,使“紹卡利斯基院士”號所在的海域變成了極夜。在這樣的極夜里,“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只能聽到咆哮不止的風聲和轟隆作響的浮冰撞擊聲。endprint
12月26日,成了被困“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的人們記憶中最恐慌的一天。
就在“雪龍”號頂著風浪全速挺進的同時,遠在上海的中國極地研究中心應急指揮辦公室也在高速運轉(zhuǎn)著。通過從應急指揮辦公室及時發(fā)來的冰情圖分析,俄羅斯科考船遇險地點的冰情十分復雜。不僅有大塊密集的浮冰、有堅硬的多年冰、有漂移不定的流冰,還有巨大的冰架。而且,遇險海域天氣惡劣,視距幾乎為零,風力達到11~12級。在風力的作用下,浮冰還將不斷聚集、堆積,造成“冰筏”或“冰脊”,迅速加劇海冰的厚度和強度。
王建忠說,當時未知的情況太多,我們只能盡可能考慮多種可能,分別采取不同的營救方案。最好的方式當然是用“雪龍”號破冰,給被困船只開出一條航路來。如果冰層太厚,我們船上有直升機,可以把被困人員接出來。如果被困船只無法開動,我們還可以用救生艇、運輸艇……
經(jīng)過50多個小時、600多海里的航行,12月27日下午,“雪龍”號終于抵達俄羅斯遇險船只所在的密集浮冰區(qū)。用高倍望遠鏡望去,已經(jīng)能望見俄羅斯船在一座巨大冰山前的身影了。
無法破開的堅冰
密集的浮冰拖住了“雪龍”號前進的腳步。
堅硬的大塊浮冰鋪滿了海面,幾乎看不到海水。浮冰最大厚度3到4米,厚厚的積雪掩蓋了浮冰間較窄的冰縫,看上去一片平坦,實際上卻陷阱密布。冰情之嚴重,氣象條件之惡劣,和極地中心給“雪龍”號發(fā)來的預報情況基本一致。王建忠倒吸了一口涼氣,“雪龍”號還從未經(jīng)歷過這么復雜的破冰條件。
暴風雪依然肆虐呼號,“雪龍”號上的直升機不具備飛行條件。王建忠通過無線電與俄羅斯船長溝通,決定先盡最大努力靠近俄羅斯遇險船,幫助其疏松周圍浮冰,擺脫浮冰的圍困。
“雪龍”號在磕磕絆絆中艱難挺進。
從27日上午開始,“雪龍”號就進入了浮冰區(qū)。起初浮冰并不算密集,但已經(jīng)嚴重遲滯了“雪龍”號的前進速度。嚴格來說,這也不算是破冰。
通常所說的破冰,指的是把整塊的冰破開。一般厚度在1米以下的冰,破冰船可以直接將其撞開。如果冰層更厚,破冰船實際上是開足馬力將船首沖上冰面,利用自身的巨大重量把冰面壓碎。而在浮冰區(qū),冰層并沒有完全成為一體,只需要破冰船把它們推開就可以。即便這樣,也只有破冰船能在浮冰區(qū)安全通過。普通的船可經(jīng)不起這樣的磕碰,要么像“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一樣被困住,要么像“泰坦尼克”號一樣被撞沉。
浮冰在接觸到“雪龍”號船首后挪開,卻又在船尾很快閉合起來,把“雪龍”號剛剛開辟的水道遮掩起來。
越靠近“紹卡利斯基院士”號,浮冰越密集,“雪龍”號的前進越艱難。27日晚上,花了將近10個小時,“雪龍”號才前進了40多海里,距離“紹卡利斯基院士”號還有不到10海里了。
此時,法國破冰船星盤號趕來了。
王建忠說:“這塊海域是法國南極科考的范圍,他們來過幾次,情況比我們熟悉?!潜P號到達較晚,他們跟在我們后面10海里左右進入浮冰區(qū)。等于是‘雪龍?zhí)柦o‘星盤號探路?!?/p>
但是“星盤”號卻沒有跟上來。由于冰情太復雜,而且“星盤”號的一個主機出現(xiàn)故障,他們不得不停留在密集浮冰區(qū)邊緣的清水區(qū),宣布破冰失敗。一天之后,“星盤”號在衛(wèi)星電話里告訴“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和“雪龍”號,它必須放棄救援返航?!胺浅1?,希望每一個人好運?!?/p>
28日9時,“雪龍”號開始獨自沖刺。
所謂“沖刺”,其實航速只有1到2節(jié)。浮冰的密度和厚度都在增加。“開始,海面上有80%浮冰,冰的厚度在2米左右。后來海面90%都是冰了,而且冰的厚度達到了三四米?!蓖踅ㄖ艺f。
到28日15時,“雪龍”號前進至距“紹卡利斯基院士”號6.5海里處。6個小時,“雪龍”號前進了不到4海里。
堅冰把“雪龍”號徹底阻擋住了。這時的海面上已經(jīng)基本被浮冰遮了個嚴實,像被扣上了厚重的烏龜殼。根據(jù)船上海冰監(jiān)測儀器顯示,冰層厚度至少為3-4米,遠遠超出“雪龍”號破冰能力。
“雪龍”號開啟全部功率,嘶吼了一番,卻再也前進不了半步。王建中無奈地下令停止前進。為了避免被正在迅速聚積的浮冰困住,“雪龍”號只能暫時調(diào)頭返回清水區(qū)。
對“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的被困人員來說,28日是以希望開始卻以失望結(jié)束的漫長一天。
“雪龍”號上的五星紅旗出現(xiàn)在高倍望遠鏡里時,“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響起了歡呼。人們開始唱自己國家的歌曲,釋放幾天來的緊張和壓抑。基謝廖夫船長后來在接受采訪時說:“看到‘雪龍?zhí)栐诘仄骄€上向我們非常艱難地靠近,我們非常感激?!?/p>
但這一天留給他們的,卻是“雪龍”號無奈的背影。
唯一令人略感寬慰的是,威脅“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安全的冰山在暴風雪中逐漸遠去。
“被困船已經(jīng)完全被冰封住,冰山也不可能撞上來了,他們解除了最高危險等級。我們也有機會重新考慮救援方案了?!蓖踅ㄖ疫@樣解釋他的決定。
空中救援
12月29日,暴風雪再次襲來,救援工作被迫推遲?!把垺碧栯m然暫時后撤,卻始終在“紹卡利斯基院士”號的視野之內(nèi),救援不會放棄。
這天晚上,破冰能力優(yōu)于“雪龍”號的澳大利亞“南極光”號抵達,隨即開始破冰作業(yè)。但“南極光”號走得還沒有“雪龍”號遠,在距離被困船只11海里附近便被浮冰阻隔,不得不退回。
12月30日,氣象條件愈發(fā)惡劣,“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受困處風速達到30節(jié)(約時速30海里)并伴有大量降雪,而此時浮冰也開始變多變厚。船只脫困變得越來越不現(xiàn)實,澳大利亞搜救中心發(fā)出了轉(zhuǎn)移人員的建議。
第二天,“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船長請“雪龍”號提供直升機救援。
“雪龍”號艦載直升機駕駛員賈樹良告訴記者,此前兩天,也就是12月29日,他就已經(jīng)接到了通知,由他駕駛“雪鷹12”號直升機承擔空中救援任務。直升機救援早就是“雪龍”號設計的救援方案之一,他一直等待著方案實施的條件。被困船只同意人船分別救援也是這個方案實施的前提之一。endprint
當然,更重要的是飛行條件。
“雪鷹12”號直升機為俄羅斯產(chǎn)卡-32直升機,是一種在極地應用比較成熟的大型艦載直升機,最大載客量為14人,艙內(nèi)載重最大3.7噸,具有較強的抗風能力。
賈樹良是第一次在南極執(zhí)行飛行任務,但對一個有著30年飛行經(jīng)驗的直升機駕駛員來說,這樣的“第一次”并不會造成緊張。在之前中山站第一階段的卸貨任務中,他駕駛“雪鷹12”號吊運作業(yè)飛行了數(shù)十架次,駕輕就熟。
接受直升機救援任務之后,賈樹良的心里有些打鼓?!把?2”號的主要任務是吊重運輸,并沒有專門的救援設備,而且載人和載貨畢竟不同,要加倍小心。天氣的變化無常、浮冰承載能力是否足夠、旋翼吹起積雪是否會影響視線,這些都威脅著直升機的安全。
2014年的第一天,地球最南端的這片冰雪大陸仍然不開笑顏。不過,被困在“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一個多星期的乘客們終于有了值得高興的消息?!把垺碧柾ㄖ麄儯诖挥蚁咸幤秸麍龅?,壓實雪面,以便直升機降落,接他們離開。
幾十位被困的乘客和船員們下了船,在右舷旁的一處浮冰上手挽著手踩雪,用腳踏實積雪,為直升機平整著陸場。
這天晚上,他們中有些心急的人還在冰面上搭起帳篷,唱著根據(jù)被困經(jīng)歷改編的自嘲歌曲慶祝新年:
“我們是澳大利亞南極探險隊,不遠萬里做科研。雪多,冰多,企鵝多,食物伙伴都不錯。遺憾的是我們被困在這。中國人從空中來,飛了一圈兒又離開。澳大利亞人從海上來,冰層太厚也靠近不來。”
歌曲中的“中國人從空中來”,說的是幾天前“雪龍”號剛剛到達時,“雪鷹12”號就已經(jīng)頂風冒雪起飛查看受困船只的情況。中國特色的大紅色機身,引起了船上的陣陣歡呼。
“飛了一圈兒又離開”,大概是還沒來得及根據(jù)救援進展改歌詞。那“一圈兒”也不白飛,著陸場的位置就是當時考察確定的。中國人始終沒有離開,始終在竭盡所能地尋找著營救他們的出路。
1月2日,天氣終于轉(zhuǎn)晴。52名“紹卡利斯基院士”號被困乘客都聚在右舷甲板等待直升機的到來。
大紅色的“雪鷹12”號飛來了,隨機而來的是一組中國工作人員和二十多塊長條木板。
木板很普通,甚至可以說粗陋,卻顯示出一種簡單實用的中國智慧。中國的科考隊員們在海冰運輸中的架橋鋪路,經(jīng)常需要用木板減輕海冰表面的壓強,久而久之形成習慣,每次南極科考,都要帶上一批木板隨行。“雪鷹12”號這次正好用它來搭停機坪。
這批木板果然發(fā)揮了作用。著陸場的雪雖然由人工踩平了,但遠遠不足以承載直升機的重量。第一次著陸時,直升機的左輪剛落地便陷下去一大半。賈樹良趕緊將直升機拉起,保持平衡懸停。鋪上木板,直升機才算平穩(wěn)著陸。
賈樹良說,想起這一幕每個細節(jié)都非常后怕。在中國第28次南極考察期間,“雪鷹12”號的前輩“雪鷹”號在南極折戟,就是因為在冰面上降落時失去平衡,旋翼打在冰面上,瞬間造成了機身損毀。
2日下午,“雪鷹12”號直升機飛行6架次,成功將被困的“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上除船員之外的52名乘客轉(zhuǎn)移到澳大利亞“南極光”號破冰船上。
當最后一個飛行架次終于圓滿完成,“雪龍”號駕駛臺無線電通信器先后傳來“紹卡利斯基院士”號和“南極光”號的感謝,他們不約而同地說:“感謝‘雪龍?zhí)?,完成了一項令人難以置信的救援工作?!?/p>
“雪龍”被困
2014年1月2日,一直到晚上10點鐘,“雪龍”號的救援工作全部完成。緊張的救援已經(jīng)讓全船人的神經(jīng)緊繃了一個多星期,終于可以舒口氣了,全船開宴慶功。
可是,沒等慶功宴的喜慶勁過去,“雪龍”號哭笑不得地發(fā)現(xiàn),剛剛把別人從冰海中救援出去,自己卻被困在了同一片冰海之中。
1月3日凌晨1點鐘,“雪龍”號遭遇了一種奇怪的潮汐現(xiàn)象,意外陷入了困境。
王建忠說,這片海域正值天文大潮,海水漲潮和落潮的規(guī)律極其特殊、極其復雜。
漲潮期間,海冰整體隨海水升高2米多,落潮時間很快,冰山與浮冰會隨著海水劇烈變化。
“那片海域的天文大潮,和當時的季節(jié)、天氣都有關系。潮水半小時到一小時左右漲落一次。冰的流動對船的影響相當大,在那個時候,我們幾乎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船了?!蓖踅ㄖ艺f,“雪龍”號就像是突然從海里被推到了陸地上,完全擱淺了。
“我們來的時候是從狹窄的通道破冰進來,離冰少的區(qū)域至少有25公里,在那種冰情中,‘雪龍?zhí)柸倥芤残枰粋€多小時的時間,但是由于潮水漲落異常,我們沒有時間沖出去?!?/p>
令王建忠更加焦慮的是,原來2米多的冰層,由于潮水的原因,冰面疊加成了4米甚至更厚。幾乎就是轉(zhuǎn)眼之間,“雪龍”號被推到了冰封海域。冰層厚度遠遠超過了“雪龍”號的破冰能力。
王建忠趕緊下令將船身后退,在冰封的海面上前后留出了1000米的活動空間?!氨仨氉尨3謾C動,不能滅火,最少保持兩倍船距的空間,讓我們能不停地小幅度地在冰封的海面上前后挪動?!?/p>
等到情況稍微穩(wěn)定一點,船員們發(fā)現(xiàn),一座冰山離“雪龍”號已經(jīng)很近了。
一夜之間,“雪龍”號右舷密集的浮冰區(qū)里,不知何時飄來了一座平頂大冰山,冰山長達一公里左右,還在不斷向西北方向漂移,最近的距離“雪龍”號僅1.2海里,橫在“雪龍”號撤離路線的前方。
那一天,急得火燒眉毛的王建忠給袁紹宏發(fā)了好幾封郵件匯報情況,袁紹宏在電子郵件中勸慰他,給他打氣:“我告訴他,現(xiàn)在是南極的盛夏,我堅信‘雪龍?zhí)栕罱K會走出來的,只是時間問題。到2月底之前,我們都是有機會的,時間在我們這一邊。”
1月6日早晨,袁紹宏趕到了北京,到海洋局參加緊急會議。國家海洋環(huán)境預報中心已進入一級備戰(zhàn)狀態(tài),隨時給“雪龍”號提供最新的冰情信息。
“南極受到極地高壓和南大西洋高壓的影響,平時以東風和東北風為主。我們觀測到,1月6日、7日、8日三天中,‘雪龍?zhí)柋焕ШS蚩赡軙幸粋€偏西風到來。有了西風,冰就可能被風吹開,‘雪龍?zhí)柧湍艹鰜砹?。”袁紹宏說。
那天18時,海洋局再次開會,確認西風將在1月7日凌晨開始。
果然,1月6日晚上,“雪龍”號氣象站監(jiān)測到風向逐漸由東南風向西北風轉(zhuǎn)換。
從7日凌晨起,國家海洋局“雪龍”號脫困應急小組和船上的考察隊進入了48小時最高級別應對狀態(tài)。
1月7日凌晨2時30分左右,“雪龍”號啟動,為破冰突圍做準備。大塊的浮冰擋在了船的周圍,“雪龍”號好不容易將浮冰壓成碎塊,空出的水域立即又被風吹來的浮冰占領。
為迎接這場“硬仗”,“雪龍”號值班船員密切監(jiān)視周圍冰山和浮冰的動向。
輪機部船員精心看護著每一臺儀器設備,確保萬無一失,及時給“雪龍”號破冰突圍提供強勁的“心臟動力”。
此時駕駛臺一側(cè),廚房里已經(jīng)準備了皮蛋粥、紅棗桂圓等夜宵,大家在等待著一個破冰的不眠之夜。
1月7日凌晨3點多,大家期盼已久的西風終于刮起來了。
在突圍成功的那一刻,船上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接著酒吧開放,駕駛臺上人們高喊著“卡拉OK搞起來”,船員們都飛奔到甲板上歡呼。只有王建忠沖回自己的房間,大哭了一場。
他事后說,“我那時心理壓力很大,‘雪龍?zhí)柊汛蠹覐膰鴥?nèi)帶出來,一定要把大家平安送回祖國?!?/p>
在“雪龍”號突圍的同時,“紹卡利斯基院士”號也開始采取脫離冰區(qū)的自救行動。利用西風吹開的裂縫,它幾乎和“雪龍”號同時穿過冰河,脫困成功。
經(jīng)過近半個月的極地救援和自我解困,“雪龍”號重新以9節(jié)的航速行駛在南極圈,繼續(xù)它環(huán)南極洲的科學考察征程。
〔責任編輯 袁小玲〕
〔推薦人 水云間〕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