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篤行
突發(fā)兇案
28號凌晨,刑警隊(duì)長任明正睡得香甜時,突然被急促的電話驚醒:“侯家駟被殺!”什么?任明一個魚躍跳起,抓起衣服就沖出了家。
省著名動物學(xué)家侯家駟是在家中被人謀殺的。時間是2月27日晚上大約10時。任明在現(xiàn)場經(jīng)過仔細(xì)勘查,感到十分不解,一是兇手顯然只是為了殺人而來,家中的一切都沒有翻動。二是殺手似乎與侯家駟有深仇大恨,在用利器刺入侯家駟左胸后,還兇殘地將侯家駟的心臟挖走了。三是死者生前與兇手沒有搏斗,看來兇手與教授是相識的,而且兇手是個很強(qiáng)壯的人,還具有反偵察經(jīng)驗(yàn),因?yàn)椋F(xiàn)場一點(diǎn)有價值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侯家駟早已退休,是一個人居住,雖然平時與人極少交往,但是他的為人處世十分好。究竟是誰對他如此仇恨,下此狠手?
任明通過調(diào)查,查到侯家駟在25至27日期間,頻頻地與一個固定電話通話。這個電話是市內(nèi)紅旗賓館的。
在紅旗賓館,任明了解到給侯家駟打電話的是住在4305房間的一個客人,叫孫振山,省內(nèi)沉淀縣人,出事后,他已經(jīng)退房。
孫振山有重大作案嫌疑。第一步,任明找到侯家駟的女兒侯娟了解情況。侯娟回憶,二十年前,她爸爸去過沉淀縣大山里,好像是為了一只什么狼,至于這個孫振山,侯娟也聽爸爸講過。
事不宜遲。任明立即帶著手下奔赴二百里外的沉淀縣。
縣局的同行們向任明提供了孫振山的情況:孫振山是蘑菇屯有名的神槍獵手。但是自從動物保護(hù)法出臺后,他就已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
任明決定和孫振山正面接觸。他和沉淀縣公安局的警察們一起趕到了孫振山的家。孫振山一看來了這么多的警察,愣了,問:“出什么事兒了?”
任明打量了一下孫振山,這是個六十歲左右的老頭,但人很精神,身子骨也挺硬朗。任明一提侯家駟,孫振山就說自己剛剛從他那兒回來。任明問:你27日晚上干什么去了?孫振山就吭吭唧唧地說不清楚。任明和同行們交換了一下眼光,那意思是孫振山的可疑性上升,可以采取刑事拘留了。他們在出發(fā)前已經(jīng)辦好了一應(yīng)手續(xù)。
當(dāng)任明把“拘留證”亮出來后,孫振山一下子傻了?!皳渫ā币幌伦诹说厣?,哭著說:“我就糊涂了這一次??!還被那女的黑了300塊錢。”
什么亂七八糟的?待一問,原來這孫振山27日晚上跑到一家歌廳找小姐去了。嫖娼雖然也犯法,可與這個殺人案是兩碼事兒,況且孫振山只是一個喪了老伴兒的山民。任明看看孫振山,不像是在說謊。他哭笑不得,問孫振山找侯家駟干什么去了?孫振山眼睛一亮,娓娓道出一段奇特的故事……
獵手獵奇
二十年前,孫振山在上山打獵時找到了一處狼窩。當(dāng)他掏出小狼崽子時,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在狼窩里還有一個人,一個小孩兒。確切地說是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兒。這女孩兒像狼一樣對他又撲又咬,她那一雙手腳已經(jīng)變了形,指甲十分尖利。孫振山不知怎么辦好。他只好連狼崽帶女孩兒一起連鍋端。
這事當(dāng)時轟動了全省,媒體記者全趕到了蘑菇屯。省報也發(fā)表了發(fā)現(xiàn)狼孩兒的報道。省動物學(xué)專家侯家駟為此到了蘑菇屯,就住在孫振山家里,日日夜夜地觀察這狼孩兒。
掏了狼窩,必然招來狼的報復(fù)。從那天夜里起,成群的狼就圍著蘑菇屯嗥叫。這給蘑菇屯帶來了財(cái)運(yùn)。獵人們在家門口打狼,一打一個準(zhǔn)。那天,孫振山打了一只母狼,但是不知為什么,作為神槍手的他竟沒有一槍將那狼打死,這可是第一次。就在他惱火地要補(bǔ)槍時,那個狼孩兒不知什么時候掙脫了羈絆,從屋里沖出來,瘋了似的撲到那母狼身上,伸出舌頭舔那只母狼傷口處的血。如果孫振山不是親眼看見,他是絕不會相信人與狼之間會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的。孫振山手上的槍放下了,他將那母狼拖回了屋,為它敷了藥。說來也怪,自打母狼找到自己的“孩子”后,狼群再也沒有在蘑菇屯出現(xiàn)。
后來,為了讓這個狼孩兒回歸人類社會,學(xué)會吃熟食,過正常人的生活,侯家駟將她帶到了省里,給她心理、生理各方面的教育輔導(dǎo),也順便作自己的專題研究。而母狼在治好槍傷后則一直留在孫振山家,成了一只家養(yǎng)的狼。
任明問:“照你說的,你已經(jīng)和侯教授,和那個狼孩兒早沒了聯(lián)系,怎么突然又要找侯教授?”
孫振山嘆了口氣說,那只母狼近來不行了,它每天哀嚎,似乎是在乞求人,讓它看看它的“女兒”再告別這世界。為此,他只好去找侯教授,想通過侯教授找到那個女孩兒,讓她回到蘑菇屯看看自己的“養(yǎng)母”??墒呛罱淌谡f,大約在十年前,那個女孩兒在一夜之間失蹤了,走之前拿走了侯教授一大筆錢。為了找到這個狼孩兒,侯家駟登過報,貼過啟事??墒?,她就像一片雪花,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侯家駟說,他在尋思,她是不是在厭倦了人間生活后,又回到深山中去了呢?
線索又?jǐn)?/p>
對于孫振山說的,任明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為什么?因?yàn)樗悬c(diǎn)動物常識。他對孫振山說:狼的壽命只有十二至十六年,你從發(fā)現(xiàn)狼孩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足足二十年了,那只母狼怎么還活著?
孫振山也不說什么,站起身,帶著任明等人來到院子里,打開了一間雜物房。任明看到,在房里蜷縮著一只母狼,一只已經(jīng)掉了毛,老得動都懶得動的狼。那狼看到有人進(jìn)來,“呼”地站起,嚇得任明撒腿就往外跑。孫振山輕輕地摸摸狼的腦袋,那狼就像只狗似的又趴下了。孫振山對任明說:“別怕!它已經(jīng)和人有感情了。”果然,那狼對任明等沒有惡意。任明從它那昏花的眼里竟看到了一絲母愛的閃光。
既然孫振山被排除了作案嫌疑,那兇手是誰呢?孫振山對侯教授的被害也十分氣憤。他主動提供說,他在去省城找侯教授的路上,遇到了一個省報的記者劉占虎。那劉占虎和他聊天時,得知他是去找侯家駟之后,表現(xiàn)得十分關(guān)心和熱情,熱情得讓孫振山直犯疑惑。孫振山問:“那殺害侯家駟的兇手會不會是劉占虎?”任明搖搖頭,心說:雖然破案心切,也不能見誰都是嫌疑犯啊。但他也沒有放棄找劉占虎了解情況。
劉占虎不愧是個記者,十分健談。他說在長途汽車上聽孫振山說了狼孩兒的故事后,他還專門去圖書館查了二十年前的報紙,果真有狼孩兒的報道。回家后,他對妻子說了這則奇聞。說如果能找到那個狼孩,不僅要上報紙,還應(yīng)該上電視,這太有新聞價值了,太有收視率了。劉占虎的妻子張山麗是省電視臺的主持人,她對這事卻表現(xiàn)得十分冷淡,說:“現(xiàn)在你們就喜歡找這些奇聞怪事,收視率是上去了,可社會效果有什么?”張山麗這樣一說,像是給劉占虎潑了一盆冷水,劉占虎就放棄了。endprint
當(dāng)聽說侯家駟被害,劉占虎立時目瞪口呆。他怎么也琢磨不出是誰會對一個老教授下毒手,為什么下毒手。
線索斷了。
引蛇出洞
但是,在任明撤走后,孫振山又悄悄地進(jìn)城了。他到了省城后,還是住在紅旗賓館。他此行有什么目的?
孫振山住下后,立即給劉占虎打了個電話,問能否通過他的妻子在省電視臺播出“尋人啟事”。他說,為了能及早找到那個狼孩兒,趕在母狼活著時見到自己的“女兒”,他已經(jīng)將母狼帶來了。劉占虎感到這真是一個好新聞,在晚飯時就對張山麗說了,說這可不是為了獵奇,而是出于狼性,不,應(yīng)該是人性。妻子笑了,說山里人就是怪,為了一只狼,竟會做出如此的舉動,這還真有點(diǎn)感動人呢。她就答應(yīng)和臺領(lǐng)導(dǎo)說說,也許真的能搞成一則挺有社會意義的追蹤報道。
劉占虎十分高興,又自言自語:“那女孩兒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呢?她怎么就偷偷跑了呢?”張山麗聽了,笑著對他努努嘴。劉占虎一看,妻子是用嘴示意他看看家中的小保姆小娟。這小娟是他們從保姆市場找的,30歲左右,到家中剛剛半年。劉占虎問過她的家庭,可小娟說她家中已經(jīng)沒人了。難道妻子認(rèn)為那狼孩兒就是小娟?劉占虎仔細(xì)看了看小娟,搖搖頭,對妻子輕聲說:“這哪兒跟哪兒呀。你呀,真會瞎猜?!彪S后對妻子說:“我得去見見孫振山,就是那個老獵人。請他吃個飯!再深入聊聊!”
孫振山和劉占虎這次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都喝得有點(diǎn)高了。吃完飯,孫振山搖搖晃晃地獨(dú)自回到賓館,一開開門,就傻了。
任明接到孫振山的電話時,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他確定孫振山不是酒后說胡話時,立即趕到了紅旗賓館。他看到,此時的孫振山已經(jīng)哭成了個淚人。孫振山說,他本來不想麻煩任明的??墒?,當(dāng)他外出回來時,發(fā)現(xiàn)母狼被人害死了。天,怎么會這樣?任明察看了這只被害的母狼。只見它的胸部被捅了一刀,這刀口和侯家駟身上的刀口一模一樣。最讓任明心中震撼的,是母狼的眼睛邊還有未干的淚水。這是它在生前要看看自己“女兒”的愿望落空了,它不甘心?。∵@是誰干的?任明欲調(diào)看賓館的監(jiān)控錄像,可是,紅旗賓館沒有這套設(shè)備。問服務(wù)員今天有什么可疑人進(jìn)入賓館,她們說沒注意,好像下午2點(diǎn)多時有個男的來過,但是他穿戴得十分嚴(yán)密,看不清他的臉部。
孫振山很悲傷。他說,和這只母狼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感到這是只很有人味兒的狼。突然被人害死,他真的不能接受。他說,他有個預(yù)感:下一個死亡的就是他孫振山了。任明聽了,心頭一震。難道……任明要孫振山多加注意。這時,劉占虎來電話了。當(dāng)他聽說母狼被害,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會不會真的是小娟?她沒在家?!比蚊鞯玫竭@個信息,將信將疑,他看看孫振山。孫振山沉思了一陣,說出一番讓任明驚駭?shù)脑?。任明看著這個老人,說:“你說的千萬不要再對其他人說了,明白嗎?你自己也要多防范!”說罷就起身趕回局里,進(jìn)一步分析案情。
任明走后,孫振山給母狼洗了洗身子,算是為它送行。然后他要到市里找一家能制作標(biāo)本的地方,將母狼做成標(biāo)本,也算做紀(jì)念吧。這時,突然電話響了,孫振山一接,是劉占虎的妻子張山麗打來的。她問了問做電視節(jié)目的事兒。孫振山說沒什么意義了,因?yàn)槟咐撬懒恕埳禁惵牶蟠篌@,連說:“這怎么回事?這怎么可能!”她要孫振山到家里細(xì)說說。孫振山答應(yīng)了,但是他臨走之前撥了一個電話。
孫振山趕到了張山麗的家中。劉占虎沒在。張山麗問了問母狼死亡的經(jīng)過,說我怎么總感到我家保姆小娟好像是你要找的那個狼孩兒。孫振山搖搖頭,說:“不會吧。如果我正面和她見見,我能認(rèn)出她來的,因?yàn)槟抢呛旱纳砩嫌袎K標(biāo)記。”張山麗一哆嗦,說:“你可別嚇我啊?!?/p>
孫振山“哈哈”大笑,說:“你看你,至于嗎?”張山麗給孫振山倒茶。孫振山喝了后,繼續(xù)和張山麗說山里的事兒,說著說著,孫振山感到困意襲來。
他說:“我太累了太困了,想歇一會兒?!睆埳禁愓f:“你就在沙發(fā)上睡一會兒吧。”這孫振山也就不客氣,身子一倒,就“呼呼”大睡起來。張山麗看看孫振山,皺皺眉,然后從屋里拿出一件衣服,走到孫振山身邊要給他蓋上。她站在孫振山身邊輕輕叫道:“老孫!老孫!”但是孫振山睡得像死豬似的,一點(diǎn)反應(yīng)也沒有。張山麗搖搖頭,走到門后,聽了聽,然后急速回到孫振山身邊。她突然露出一絲冷笑,猛地將手上衣服一甩,露出了手中握著的一把雪亮的刀。隨后她雙手緊握著那把刀子,狠狠地,飛快地扎向?qū)O振山的左胸。
只聽“咣”的一聲響,刀子被彈了回來。張山麗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的手已經(jīng)被孫振山死死地攥住。孫振山說:“果然是你!”
張山麗還要反抗,可是孫振山就如同釘在地上的一只猛虎,紋絲不動。這時,“砰”的一聲,門開了,任明帶著警察沖了進(jìn)來。他看看孫振山,說:“太險了,我們來晚了一步。”和任明同時進(jìn)來的還有劉占虎。他看到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喃喃地說:“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孫振山松開了張山麗,對劉占虎說,我在和你相遇的那天,就聞到你身上有股淡淡的狼的味道,我還以為你是在動物園工作的呢。后來聽說你是記者,我就琢磨不出這是為什么。前天你給我看了你們夫妻的照片,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張山麗就是狼孩兒,因?yàn)樗m然回歸了人類社會,可是她的眼睛里還有一股淡淡的野氣,那是狼特有的??墒俏也桓铱隙?,于是我讓任隊(duì)長查查她的身份。
任明補(bǔ)充道:“果不其然,她的身份是偽造的。”
孫振山恨恨地走到張山麗身邊,說:“在你落入狼窩最無助時,狼沒有吃掉你,是狼把你哺育大了。可沒想到,在你成了人上人后,竟兇殘地接連殺害了侯教授和你的狼媽媽,你好狠毒!”
張山麗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這也不能全怪我。我不想讓人們知道我的過去。我要體面地生活!”
任明對劉占虎說:“你妻子為了改變自己,整了容。我們已經(jīng)從整容醫(yī)院找到了她的原始醫(yī)療方案?!比蚊鲉枌O振山:“老孫,你是怎么躲過她的傷害的?”
孫振山得意地說:“我是有備而來的呀。我知道她是從左胸下手,就在左胸裝了一塊鋼板。而且我知道狼的本性,它們不到關(guān)鍵時刻不下口的,所以我不著急的。當(dāng)然,那茶水我也是只喝了一點(diǎn)點(diǎn),我知道她會做手腳的。不過,說到狼,你張山麗連狼也不如。一只狼尚有母愛之心,臨死之前強(qiáng)撐病體也要看看你,可你,在社會的大染缸里竟喪失了人性呀!”
這時,張山麗突然身子一歪,倒下了。任明大驚。孫振山搖搖頭說:“她自己了結(jié)了。”
什么?自己了結(jié)了?
孫振山說:“狼在最危急時能自己咬斷自己的肢體以求解脫。同樣,它們也能采取自盡的手段保護(hù)同類。她在我們說話時,自己掐斷了自己的主動脈。她去找她的狼媽媽去了?!?/p>
任明聳聳肩,說了一句術(shù)語:“此案因嫌疑犯死亡,不再追究該犯的刑事責(zé)任!”
劉占虎搶到了最早的新聞,可是,他如何寫呢?那就看明天的日報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