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民

2014年6月21日，武漢漢口江灘發(fā)生了一起離奇殺人案：一名中年男子用玻璃茶杯猛砸另一中年女子頭部，致其顱內(nèi)大量出血而死亡。據(jù)硚口區(qū)公安分局民警調(diào)查，兇手與死者系再婚夫妻，各有一個年齡相仿的兒子和女兒。案發(fā)前，這個再婚家庭關(guān)系融洽，令人艷羨。那么，丈夫為什么會向妻子痛下殺手，將喜劇變成了悲劇呢？

愛女愁嫁急壞老父親，“天賜”一個乘龍快婿

2013年3月6日，50歲的詹武趕往漢口中山公園，參加相親會。他拿著寫有女兒詹麗雯基本情況的傳單，見人就發(fā)。然而像以往一樣，這次的相親會也是女多男少，僅有幾個條件不錯的小伙子，成了搶手的“香餑餑”。詹武將剩下的傳單塞進包里，失望離開。

詹武是武漢一家商業(yè)專科學(xué)校的行管干部。1990年10月，他與妻子劉偉英生下愛女詹麗雯，但女兒5歲時，劉偉英卻因肺癌去世。詹武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把女兒拉扯大，20年來也沒有再娶。

詹武愛女如命：詹麗雯從小到大，從書包到零食，從芭比娃娃到智能手機，只要他買得起，一定會給女兒最好的。他的口頭禪就是“女兒就是要嬌養(yǎng)”，“沒娘的孩子更不能自卑”……

2011年7月，詹麗雯從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到一家化妝品公司干了幾個月銷售后，腿站腫了，小臉瘦了一圈。詹武心疼女兒，馬上叫她別干了。

2011年12月，詹武拿出5萬元，幫女兒在漢陽家樂福購物廣場租了一間僅10平方的門面，詹麗雯開了家美甲店。她天生愛美又心靈手巧，況且這工作輕松、時尚，服務(wù)對象都是女人，詹武這才放了心。

工作問題解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又?jǐn)[在了面前。詹武知道“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愛女心切的他決心要為女兒好好物色一門親事。可詹麗雯眼光高，一般小伙子她看不上，看得上的男孩，人家又嫌她沒正式工作。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詹武也成了替女相親大軍中的一員。

詹武怎么也沒想到，女兒這邊還沒相上親，自己倒先被人看中了。

2013年6月的一天，詹武在一次相親會上認(rèn)識了熱心快腸的吳姐。得知他是幫女兒相親，吳姐感嘆道：“現(xiàn)在相親都是女的多，男的少，姑娘伢不好找呀！”這話戳中了詹武的痛處，他同吳姐攀談起來。當(dāng)吳姐得知他也是單身，工作單位也不錯時，眼睛頓時亮了：“我認(rèn)識不少離異女士，人都不錯，要不要我?guī)湍憬榻B一下？”詹武連連擺手：“這么多年我一個人都過慣了，姑娘的終身大事不解決，我哪有心思想自己！”

幾天后，詹武再次接到了吳姐的電話。原來，吳姐真幫他物色了兩個不錯的人選：一位叫柳莉，39歲，是大型超市的部門經(jīng)理，有一個15歲的女兒，丈夫在幾年前因車禍去世；另一位叫黎玉華，是公務(wù)員，49歲，十年前與丈夫離婚，有一個28歲的兒子。

拗不過吳姐的百般勸說，詹武只好答應(yīng)與柳莉和黎玉華分別見面。柳莉溫柔端莊，詹武見到她第一面，便產(chǎn)生了好感，兩人也很談得來。而與黎玉華吃了一頓飯后，詹武就感到她太強勢，說話有些咄咄逼人，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于是他托吳姐轉(zhuǎn)告黎玉華，自己另有選擇。

然而與柳莉交往一段時間后，吳姐一次與詹武偶然在網(wǎng)上聊天，提到黎玉華的事，她開玩笑地說：“老詹，你不知道吧，黎玉華的兒子是個醫(yī)生，你倆要是在一起，以后起碼看病會方便不少！”吳姐說，黎玉華的兒子高大帥氣，同濟醫(yī)科大學(xué)碩士畢業(yè)，現(xiàn)在正在職攻讀博士學(xué)位。

詹武沒想到，黎玉華竟有一個這么優(yōu)秀的兒子，想到這里，他心里突然一動……

老父為女“隔代相親”，娶回不愛的女人又何妨

案發(fā)后，詹武面對硚口區(qū)公安分局民警的質(zhì)詢，承認(rèn)自己在再婚妻子的選擇上存有私心——

從性格上說，詹武更傾向于溫柔和順的柳莉，黎玉華相對來說太強勢。但他考慮，柳莉家也是女孩，詹麗雯又任性，兩個女孩不一定能相處好；而黎玉華的兒子高威比詹麗雯年長，又是男孩，說不定女兒與他好相處些。更重要的是：高威長得一表人才，工作體面，收入穩(wěn)定，還在攻讀博士，若是兩個年輕人看對眼了，親上加親也不是不可能啊……幾番權(quán)衡之下，詹武果斷決定放棄柳莉，選擇黎玉華！

可是，詹武畢竟明確拒絕過黎玉華，讓她心存芥蒂。為了討黎玉華歡心，詹武找機會約她吃飯、看電影，還為她買了一件真絲連衣裙。在他的百般努力下，黎玉華終于漸漸放下心結(jié)，接受了他。

2013年9月，詹武向黎玉華提議，既然兩人已經(jīng)確定了關(guān)系，就把雙方的孩子約出來見個面。黎玉華欣然答應(yīng)。9月5日，詹武帶著詹麗雯，黎玉華帶著高威在漢口古田三路一家酒店見了面。

見到高威，詹麗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米八的個頭挺拔帥氣，談吐溫文爾雅，手指修長干凈……當(dāng)詹武讓女兒喊高威“哥哥”時，她羞澀的樣子，讓詹武心里立刻有數(shù)了。他試探地問高威談了女朋友沒有，高威說還沒有，詹武更是心花怒放。

接下來的事情無比順利：當(dāng)年10月，詹武與黎玉華在酒店低調(diào)舉行了婚禮，婚后黎玉華搬到詹武處居住。高威本想單獨住在羅家墩的家中，但詹武極力說服，說已經(jīng)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好互相有個照應(yīng)，再說詹武的房子離醫(yī)院也近，上班方便。在他的熱情勸說下，高威終于搬來一起居住了。

兩個人的小家突然變成了兒女雙全的大家庭，詹武忙里忙外，每天早上做四個人的早餐，下午早早下班先去買菜，然后又洗又切，等黎玉華和兩個孩子回家，一桌熱飯菜早就放在了桌上。在這樣其樂融融的氣氛中，一家人相處得十分融洽，左鄰右舍都夸贊這個再婚家庭堪稱楷模。

詹武最愿意看到的，則是詹麗雯與高威相處十分融洽，她每天纏著高威教她打游戲，兩個人在房間里嘻嘻哈哈，詹武在廚房樂得哼起了小曲。

但讓詹武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高威下班回來得越來越晚，有時根本不在家吃飯。一問黎玉華，她樂呵呵地說兒子談戀愛了！原來，黎玉華托人給兒子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女孩名叫劉菁菁，也是個醫(yī)生，碩士畢業(yè)，其父親還是衛(wèi)生系統(tǒng)的老領(lǐng)導(dǎo)！聽黎玉華的意思，兩個年輕人相處得不錯。

本以為將黎玉華母子請進家門，高威這塊“唐僧肉”就可以小火慢慢燉熟，沒想到竟然半路給狼叼走了！詹武暗自叫苦，詹麗雯得知這個消息，也是悶悶不樂?？吹脚畠旱臉幼?，詹武心痛極了?？伤埠芮宄?，高威單身，黎玉華給他介紹女朋友很正常，自己也不方便橫加干涉。

11月的一個周末，黎玉華出差上海，詹武讓高威把劉菁菁喊到家里來吃飯。他支使高威去買兩瓶酒，然后對劉菁菁笑著說：“今天你在這里，我不讓高威喝酒！平時他總喜歡跟我搶酒喝，我們爺倆一人一瓶白酒，他還嫌不夠。喝多了又喜歡罵人、摔東西，讓你看見多不好……”劉菁菁的臉色變了，等高威回來，詹武又笑瞇瞇把他的酒杯撤走說：“高威，今天菁菁在這兒，你可不許喝酒??！”高威笑著答應(yīng)：“那肯定了，我不會喝的?！弊阅且院螅瑒⑤驾荚僖矝]來過。

劉菁菁與兒子莫名分手，黎玉華氣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詹武卻意識到，要想搞定高威，女兒得趕緊下手。為此，他不再小火慢燉，而是加大火力：高威值夜班時，他煮好餃子讓詹麗雯給他送去；高威休息時，他就讓詹麗雯陪他去買衣服；每天晚上，他都拉著黎玉華去江灘散步，給高威和詹麗雯制造單獨相處的空間……在黎玉華眼里，詹武是個熱情、體貼的老伴，兩個孩子也相處得不錯，再婚家庭能這樣和諧，她心滿意足，壓根兒沒發(fā)現(xiàn)詹武的醉翁之意。

在詹武父女的默契配合下，高威與詹麗雯的關(guān)系越來越親昵，直到有一天，黎玉華看到詹麗雯從高威的房間跑出來，臉色紅紅的，她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黎玉華當(dāng)即跑到兒子房間質(zhì)問：“你跟詹麗雯是兄妹，可不要做對不起人的事！”高威笑著對母親說：“媽，您是不是糊涂了？我們又不是親兄妹，談戀愛很正常?。　崩栌袢A的眼睛瞪得溜圓：“你和她在談戀愛？”高威笑著點點頭。

黎玉華反身把門關(guān)上，壓低聲音憤怒地說：“兒子，你腦子沒進水吧？詹麗雯除了長得漂亮點，會打扮，要學(xué)歷沒學(xué)歷，要工作沒工作，你媽年紀(jì)大了，跟她爸湊合過得了，可是你有前途、有事業(yè)，跟她在一起你這輩子就完了！”黎玉華一番痛心疾首的話，高威卻并不領(lǐng)情：“媽，您太勢利了，根本不懂什么是愛情！”見兒子執(zhí)迷不悟，黎玉華氣得轉(zhuǎn)身就走。

當(dāng)天晚上，她就給詹武攤了牌：“老詹，我養(yǎng)大高威不容易，指望他能找一個對他事業(yè)有幫助、志同道合的姑娘。不是我瞧不起你女兒，是麗雯跟他確實不合適！希望你管管女兒，他們兩個別交往了?！闭参滟r著笑臉說：“追我家麗雯的男孩也是一大排，可她就是看上了高威。照我說這沒什么不好，人家不有句話叫‘親上加親嗎？”黎玉華狠狠瞪了他一眼：“親個屁！我告訴你，這門親事我堅決不同意！”

不甘心人生被“拉低”，護犢母親喋血江灘

黎玉華的強硬態(tài)度，讓詹武頭痛又氣憤。他苦心孤詣地將高威“曲線”引渡到自己家中，為此忍受黎玉華咄咄逼人的脾氣，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整天買菜做飯的家庭婦男，他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讓高威順利變成自己的女婿，要是黎玉華執(zhí)意不肯，不僅女兒的愛情要落空，自己為此付出的代價也將付之東流！更讓他氣惱的是，自從詹麗雯和高威的關(guān)系暴露，黎玉華不僅勒令兒子不許與她交往過密，還加緊了步伐，四處托人給兒子重新介紹女朋友！

難道就這樣讓黎玉華將兒子“搶走”嗎？詹武不甘心。好在雖然黎玉華強烈反對，高威還是對詹麗雯表示，不會配合母親去相親，這讓詹武父女稍感安慰。但他也很清楚，黎玉華性格非常強勢，她只要想做的事，千方百計也會做成。想來想去，詹武覺得只有一招或許能讓黎玉華死心！

2014年春節(jié)快到了，1月16日那天，高威剛好休息在家，詹武打電話讓女兒把店門關(guān)了，趕緊回來。他切了一盤水果遞給女兒說：“丫頭，有時候你得主動點兒，女追男隔層紗嘛?！迸屡畠翰幻靼?，他還嘟囔了一句：“只要有了孩子，別的都好說。”詹麗雯這下聽懂了，紅著臉走進了高威的房間。詹武輕輕鎖上門，背著手在小區(qū)里轉(zhuǎn)了一下午。

2014年2月底，詹麗雯告訴高威自己懷孕了！高威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母親，黎玉華氣得險些暈過去！案發(fā)后，高威回憶道：那天母親對自己說：“兒子，媽辛辛苦苦把你培養(yǎng)成博士，就是希望你今后能找個家世、學(xué)歷各方面都好的姑娘，幫助你的人生上一個臺階！你要找詹麗雯，自己人生不是活活被‘拉低了嗎？”可當(dāng)時的高威，根本聽不進母親的勸告！

見說服兒子無效，黎玉華只好威脅詹武：“讓你女兒自己把肚子里的東西處理掉，我兒子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可能娶她！”詹武不依，兩個人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氣極之下詹武說：“要不是看上你兒子，你以為我看得上你??？你不找塊鏡子照照自己！”黎玉華驚呆了，她流著眼淚問：“你說的都是真的？”詹武自知失言，自尊心極強的黎玉華當(dāng)天就令兒子與自己一起搬出了詹武家，回到母子倆之前的公寓！

高威說：母親與他搬走后，以死相逼，不許他再與詹麗雯來往，還逼著他換了手機號，甚至請假陪他去上班。但讓他真正受到震動的，不是母親的嚴(yán)防死守，而是詹武父女對自己“放長線，釣大魚”的“狩獵”。這讓他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對詹麗雯的感情也產(chǎn)生了懷疑。他想，暫時分開一段時間也好，他要認(rèn)真考慮一下，是否真的要與她在一起。

就這樣，高威母子斷掉了與詹武的聯(lián)系。詹麗雯整天郁郁寡歡，以淚洗面，更讓詹武著急的是，女兒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走在小區(qū)里，背后總是議論紛紛。詹武也曾勸女兒把孩子打掉算了，再找個更好的男朋友?？墒?，詹麗雯死心塌地地愛上了高威，怎么也不肯聽從。

轉(zhuǎn)眼進入了六月，女兒的肚子再也藏不住了，詹武急得給黎玉華打電話，她根本不接；去她單位找，她就借故不見。詹武越來越煩躁，6月21日那天，他突然想起，黎玉華有到江灘散步的習(xí)慣。于是，他拿個大玻璃杯，灌上滿滿一杯茶水，沿著江灘搜尋起來。果然，沒走多久，他就看到了獨自散步的黎玉華！

詹武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去，賠著笑臉與她打招呼。見是他，黎玉華沒好氣地快步向前。詹武滿臉堆笑地說：“上次是我不對，不該那么說你和高威，但現(xiàn)在兩個孩子這樣要好，雯雯又懷了孩子，怎么說也是你的親孫子?？丛诤⒆拥姆稚?，就讓高威和雯雯結(jié)婚算了。以后，我還是一樣會對你好，一家人和和美美……”他話還沒說完，黎玉華就怒氣沖沖地打斷他：“你別提你那個輕浮女兒了行嗎？誰知道她肚子里是誰的種？你這么上趕著把她塞給我兒子，心里沒鬼嗎？”黎玉華尖刻的話語把詹武傷得鮮血淋淋，別人說他可以，但不能誹謗他女兒！他抬手給了黎玉華一個耳光，黎玉華也不示弱，抓著他的胳膊就咬，鮮血直流。詹武氣極了，他舉起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向黎玉華頭部。茶杯中裝滿了水，變得十分沉重，黎玉華后腦頓時鮮血飛濺，她哼也沒哼便倒了下去。

詹武連忙扶起黎玉華，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了呼吸。此時，已經(jīng)有圍觀群眾撥打了110報警電話。武漢市硚口區(qū)公安分局的民警聞訊趕來，將仍留在犯罪現(xiàn)場的詹武控制起來，并依法刑事拘留。

目前，這起案件仍在審理過程中。失去母親的高威傷心欲絕，他托辦案民警告訴詹麗雯，他們倆之間的緣分已盡?；蛟S這樁被過度“設(shè)計”的愛情從一開始就不該發(fā)生。詹麗雯接連遭遇父親入獄、戀人分手的悲劇，因傷心過度而發(fā)生胎盤早剝，最終流產(chǎn)。

反思自己為女兒的婚姻機關(guān)算盡、處心積慮的做法，詹武也十分后悔。他說：“我放著好好的幸福不要，一心為女兒打造所謂幸福，最終害了自己，害了黎玉華，也害了兩個無辜的子女。兒女的婚姻自有緣分，父母再怎么精明算計，最終不過是拔苗助長。”

（除犯罪嫌疑人詹武外，均為化名） □

編輯/胡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