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煜
媽媽,你不能打開我的心窗。
小兒和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一直以為自己是小兒的貼心好友,誰知竟會是如此落魄?而且,還說出了這么一個文藝的詞:心窗??粗?,說不出話,小小的人,怎么就打不開了呢?怕是小兒真的長大了吧!
也許,最近小兒學習煩躁,成績不穩(wěn)定也和這扇小小的心窗有關系吧。
小時,家里的窗戶是木質(zhì)的,橫豎著格成一個個小格子。窗欞上糊著白紙,記得是每年的春節(jié),和媽媽一點點撕下舊紙,換上新紙,屋里,剎那亮堂了許多。冬天的陽光,透過來,紙愈顯分外地白,陽光分外地暖。陽光里,有細細的塵埃,飛舞著,置身其中,心里說不出的踏實,沉靜。
土炕上是媽媽自己做的棉布單子,洗得褪了顏色,隔著窗欞的陽光,“嘩啦”鋪在土炕上,真像一幅寫意畫了,矮矮的土屋,反倒有了一抹說不出的靈動。
常常對著紙窗,細塵,炕上的陽光,發(fā)呆,亦是有心事的,卻不曾說與媽媽。
那心事,是細密的。鄰居香香家,換上了玻璃窗,晴天能打開,能讓大把大把的陽光,肆無忌憚地跑進來,躺在這樣的陽光里,瞇了眼,是上等的享受呢。
可是,我家不能,爸爸遠在外地,爺爺奶奶年邁,只媽媽一人支持著,難哪!
于是,這紙窗,成了我沉甸甸的心事。
媽媽換窗紙的時候,總是笑著。我納悶,難道媽媽不喜歡那寬大的玻璃窗嗎?
農(nóng)閑的時候,媽媽對著紙窗,刺啦,刺啦,一下下有節(jié)奏地納著鞋底,鏗鏘有力,仿佛在和貧困的生活宣戰(zhàn)。
不時,她會瞥一眼趴在窗臺上寫字的我,笑著。然后,在頭上輕輕抿一下亮晶晶的針頭,繼續(xù)著。
遇到不會的題,媽媽便過來,和我趴在窗臺上一起看題。
紙窗前,一下子有了時光的味道,一下子透出了生活的張力,一下子迸發(fā)出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心窗,也一下子在媽媽的堅強樂觀里豁然打開,原來,媽媽一直在暗暗地努力。
后來啊,玻璃窗,鋁合金窗,塑鋼窗,媽媽讓我家的窗一點點美麗起來,也讓我,一點點陽光起來。
很幸運,上學時依舊臨窗,打開窗戶,便有徐徐的風吹來,異樣地清涼。即便是嚴寒的冬日,開一開窗,新鮮的空氣,哪怕有一點點的寒,也是神清氣爽。
窗外有高大的槐樹,吐露著濃濃的香氣,侵擾了整個校園,不管不顧地鉆進鼻孔,也擾亂了心。
莫名其妙戀著一個高高大大的少年,那少年,常常微笑著,不言不語,卻總讓我驚慌失措。捧著課本,心思卻不知何去何從。明明知道,這樣的狀況,怎能面對一次次考試?
自責著,糾結著,茫茫然,能對誰說?對誰說都不情愿。心窗,緊緊地關閉著。
那一天,開著窗。春末,少有的一陣狂風,剎那間,昏了天,暗了地。片刻之后,屋內(nèi)塵土一片,屋外槐花一地。
當時老師讓我們快點關上窗戶,大家忙乎著,還未安靜,風已過去。
老師笑了,說:看,花都掉了,是吧?可是,樹上還有那么多呢,早開的花,根基不牢,才會經(jīng)不住狂風暴雨呢!
心,一悲,有淚要來。這一場風啊,呼啦啦刮進了心里。
想來,老師那話,莫非是說給我聽?莫非就是要打開我的心窗?
三春花事好,為學須及早。花開有落時,人生容易老。再也不能這樣了,咬緊牙關,且行且珍惜。
槐花自然還是次第地開了,心情也輕松起來,成績也一點點地好起來。心窗打開,香氣飄飄而來,這么美,這么好。
工作了,紛繁蕪雜,撲面而來。常常坐在窗前,愣神。盡管,窗外的風景異常地豐富,而煩躁不安焦慮,仍會滾滾而來。
窗外人來人往,花開花落,都是別人的,總與自己無關。
不遠處,是一個熱鬧的夜攤,各種小吃。每每夜幕降臨,總有陸續(xù)的人來,點了小吃,要了啤酒,每個人都開心著,哪里看得出憂愁悲傷。
同事叫我去,我慘淡地笑笑拒絕了,她說:其實每個人都有難處的,你看外面小攤的主人,從鄉(xiāng)下來,白天忙完地里的,晚上趕過來擺攤,辛苦著哩!可他開心,他說掙了錢,可以讓父母過得舒服點,可以讓孩子到城里來上學。他要的,咱已經(jīng)都有了,可為什么還不開心呢?想想,是自己的浮躁吧!
看她,年長我許多的姐姐,知道她也經(jīng)了風,經(jīng)了雨。雖是粗茶淡飯,卻恬淡知足,那樣的溫婉靜美。
生活,也許本沒有那么多的繁華富貴抑或寂寥凄涼吧,踏踏實實生生不息欣欣向榮,日子,總是這樣的才好。所謂煩惱,不過自尋罷了。
放下瑣碎,拋棄浮華,打開心窗,清涼自來,芬芳怡人。心,透亮亮的了,生活,自然是飽滿而歡愉的。
如此來看,要給小兒帶去的,最是那一抹清涼。
(編輯/楊逸 劉偉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