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少萍

四

原來案情是這樣的——

快到期終考試了，那天星期六，李婉霞回來，給強仔買回一臺“好記星”，因為媽媽考慮強仔明年高考了，但是他英語不過關(guān)，為了強仔的前途，她還是省吃儉用，省下錢來給兒子買這臺“好記星”英語學(xué)習(xí)機。國慶長假，李婉霞因是環(huán)衛(wèi)局的勞模，局里組織勞模去海南旅游，強仔一個在家復(fù)習(xí)功課。

那天，天上萬里無云，太陽像一個火爐，天氣非?？釤帷Ｖ形?，強仔去買菜回家，挑了一只西瓜，付了錢，手捧西瓜，哼著流行歌曲，上了樓，進入客廳，喜滋滋地掏出“好記星”，邊聽詞典邊對著課本復(fù)習(xí)。一會兒，他就滿頭大汗，將“好記星”往桌上一放，就迫不及待地操起切瓜長刀，“咔嚓”切成兩半，于是便捧著半邊西瓜，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就把半個大西瓜報銷了。他望著半臉盆的瓜皮，覺得下樓去倒，一個來回得走一百級樓梯，實在吃不消。他自小就養(yǎng)成一個壞習(xí)慣，不太遵守公共規(guī)則，例如，上學(xué)時，明知翻越路邊的欄柵，是違反交通規(guī)則的，但是他為了少走一段路，又怕登上天橋，往往都愛翻越隔離欄，通過馬路，他還自以為是，認為這是小伎倆嘛，小菜一碟，不礙什么大事。現(xiàn)在他老毛病重犯，雙眉一皺，計上心頭，取過一個盛垃圾的塑料袋，雙手把餐桌上的西瓜皮一撥拉，全掃入垃圾袋里，再提起這袋沉甸甸的西瓜皮，走到陽臺，使勁把瓜皮“呼”地向隔壁覃家的院子摔去。他舉眼望，看見那袋西瓜皮落在覃家院子里，他覺得事情辦得干凈利落，禁不住得意地“撲哧”一聲笑。

他摔完西瓜皮返回客廳，突然一驚，發(fā)現(xiàn)剛才放在餐桌上那臺“好記星”英語學(xué)習(xí)機不見了，餐桌上空空如也，我的老天，那“好記星”到哪去了??？他馬上斷定，準是剛才撥拉西瓜皮時，連這臺“好記星”一起撥入垃圾袋里丟掉了，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這臺“好記星”，花了一千多元，是媽媽節(jié)約整整半年從牙縫里摳出錢來才買來的，剛買回來幾天，就被他當(dāng)作西瓜皮扔掉了，何況現(xiàn)在學(xué)?？煲诳剂?。

現(xiàn)在是自己一時大意，讓“好記星”和西瓜皮一起被扔到隔壁的院子里去了?，F(xiàn)在得馬上去找回來，這么一想，他燈也不熄，門也不關(guān)，赤著膊，拖了拖鞋“噔噔噔”直奔樓下，到了覃家的門前，敲了一陣門，沒人回話，只聽到庭院里一陣陣狗吠聲。他爬上圍墻，正想往下跳時，沒想到那庭院里，發(fā)出一陣驚悸人心的怒嚎聲，沖出一只牛犢般大的卷毛大狗，呲牙咧齒向他沖來，正是這時候，他心一慌，正好踩在墻頭一塊西瓜皮上，“撲”的一聲，從墻上摔下來，摔了個仰面朝天。強仔知道這孽是自己作的，只好自作自受自認倒霉，忍著痛爬了起來。

五

第二天早晨，他忍著腳痛，一拐一拐地走到隔壁，去拍覃家的門，屋里悄無聲息，仍是傳出一陣陣驚悸人心的狗吠聲，過路的居委會主任韋大媽告訴他，覃局長夫婦出國旅游去了，現(xiàn)在只有一個保安叫宋阿福幫他守宅院。

為了找回“好記星”，強仔曾到這“覃宅”偵察過，知道這保鏢宋阿福哥嗜賭成性，夜夜都是泡在賭場的麻將桌上?！榜钡脑鹤永?，只轉(zhuǎn)悠著一頭兇猛的大狗，這狗叫“賽虎”，身高個大，如一頭小牛犢一般，是一頭獅形藏獒，兇悍異常，而且聲音洪亮，聲震屋宇。它吼起來，讓人聽了渾身就起雞皮疙瘩，渾身發(fā)抖，尤其是在夜里，是老板娘的寵物，據(jù)說只要它一見到生人，老遠就嘶嚎呼嘯撲過來，將人撲倒在地上，咬住喉嚨，真是讓人談獒色變。

這阿福哥晚上全是在賭場過的，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才從賭場醉醺醺地回來，倒頭便睡，以后即使是打雷也難將他弄醒。

為了找回那臺“好記星”，強仔去了覃家好幾次，都是沒人在家，他想爬上圍墻進去，差點就被這只藏獒咬住，嚇得落荒而逃。強仔知道用武是斗不過這家伙的，他挖空心思，企圖用“利誘”，于是，他在家里殺了一只肥肥的小母雞，煮熟后，扔到院子里，但是“賽虎”卻無動于衷，它只是走到這只熟雞前用前爪抓了一下，用鼻子嗅嗅，就毫無興趣地走開了，害得強仔真是偷雞不得蝕把米，白白損失一只小肥雞，翌晚，他又改用油炸的魚，但是還是無濟于事。此時，他明白過來了，這藏獒平日，大魚大肉、甚至山珍海味它吃遍了，吃膩了，所以對這種普通食品根本就不屑一顧。

為了尋找對付這藏獒的策略，他到同學(xué)何小勇家借來一臺高倍的望遠鏡，晚上就在自己的陽臺上仔細觀察著。終于，他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這條藏獒，雖不好食，但卻是非常好色，特別是這保鏢阿福哥帶著他的情婦，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回來時，這女人手里也牽著一條大母狗，“賽虎”就歡天喜地裝出溫順的樣子，這時，它不吠也不叫，搖頭擺尾，顯得奴顏婢膝，親昵備至。

強仔也認識這個女人，她是菜場賣肉的肉販，名叫蘇珊娜，經(jīng)常到他們小區(qū)打麻將。強仔發(fā)現(xiàn)制服藏獒的辦法了，他欣喜若狂。翌日，他到同學(xué)鄭小志家，借來他家那條母狗，這是一條健壯的正發(fā)情的母狗，他自己則穿上媽媽年輕時穿的花連衣裙，包上頭巾，喬裝打扮成一個女人。

晚上，他等阿福哥上了賭場，便帶了這只母狗，潛到“覃宅”的院子圍墻外，將這只母狗舉過頭頂，先將它舉到圍墻上，“賽虎”先是發(fā)現(xiàn)有動靜，起初是汪汪汪……一陣咆哮的狂吠，但是它一發(fā)現(xiàn)墻頭上出現(xiàn)一只狗頭時，憑借敏銳嗅覺，馬上判斷出是一條發(fā)情的母狗，它馬上歡欣跳躍，搖頭擺尾，高興得不得了，不再狂吠了。等這只母狗跳下圍墻，它主動上前親昵，又嗅又舔，頻頻在這條母狗身邊大獻殷勤。強仔趁那公狗與母狗調(diào)情的機會，迅速爬上覃家的圍墻，跳入覃宅的院子，這條藏獒看見他穿得花枝招展，便也不去辨別他是真女人還是假女人，以為是主人經(jīng)常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呢，此時它雖然也吠幾聲，但是聲音遠比以前的怒吼軟弱。強仔趁“賽虎”只顧得同那條母狗嬉戲的時候，進入院內(nèi)，爬上狗屋，終于找回那臺“好記星”。

他正想退出來的時候，突然，被這隔壁鄰居家臥室里的一陣陣低聲的爭吵聲吸引。強仔由于好奇心驅(qū)使，他悄悄順著防盜網(wǎng)爬上陽臺，順著欄桿，翻到屋內(nèi)，去想看個究竟。透過窗簾，他看見一個彪形大漢和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知道這兩人就是宋阿福和蘇珊娜，他們正和一位穿西裝、戴著墨鏡口罩的高個子男人吵架。他想看看他們到底為什么吵得這么兇，就把臉緊緊貼在玻璃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意著。高個子西裝客將一皮箱錢拎起來要走，蘇珊娜拉著他不放，突然，只見阿福哥捧著肚子慘叫著。接著兩腳亂蹬，拼命掙扎，一會兒，一陣痙攣，終于軟癱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這一切，把躲在窗簾后偷看的強仔驚呆了。他趁著高個子西裝客和蘇珊娜忙亂撿財物時間，從陽臺上下來，爬上圍墻，逃回自己家里，一口氣跑進自己房間。媽媽外出旅游尚未回來，他只好害怕地蜷縮在被窩里，但無論怎樣老是睡不著，眼前晃動著阿福哥垂死的掙扎、死人的翻白眼……他久久不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他從噩夢中驚醒，媽媽還沒回來。強仔決定把昨晚見到的事告訴小區(qū)保安隊長羅達。保安隊長一邊聽，一邊笑著，最后對他說：“強仔，你是不是上網(wǎng)看的那類故事多了，來編排我啊，我可不會上你的當(dāng)呀?！?強仔急了，賭咒發(fā)誓，說保證沒說半點謊話。最后，羅達叮囑他，說此事事關(guān)重大，人命關(guān)天，叫他千萬別再告訴任何人，讓他向派出所報案，讓派出所來處理。

六

那天晚上，10點剛過，桌上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強仔忙拿起話筒。

“喂！你是李婉霞家嗎？我找李婉霞家人！”對方甕聲甕氣好似生了鼻炎。

強仔接過電話：“我就是李婉霞家，請問你有什么事……誰？請你再說一遍，?。∥覌尡黄囎矀?？情況十分危險？要我去醫(yī)院，好的！我馬上就去……”

強仔臉色蒼白，放下話筒想，媽媽旅游歸來被汽車撞傷，在第六人民醫(yī)院做手術(shù)搶救，生命危險，他必須到醫(yī)院，他是她的唯一親屬。

強仔走出家門，恰巧門口停有一輛計程車，他慌忙跨上計程車，計程車向黑暗的前方開去！

強仔看著車外的樹影，黑咕隆咚的，他感到有點不對頭，嚷道：“我到第六醫(yī)院，你走錯了?！?/p>

話音剛落，他頭上被重重一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出租車司機把強仔蒙上眼睛，開到偏僻的郊外，停下車，說：“臭小子，你多管閑事，你看我是誰！”說完，拉開車門，將他眼上的黑布撕下，強仔才看清楚，原來這出租車司機是小區(qū)保安隊長羅達。

羅達狠狠地罵道：“媽的，臭小子，你自己回去吧！”

強仔被推下了車，這時他才看清楚，他所在的地點，是一條黑咕隆咚的過道，兩旁盡是高墻，過道里一個人都沒有。

突然，不遠的巷口響起低沉的汽車聲，他扭頭一看，一輛黃河牌大卡車，黑燈瞎火，轟隆隆直向他呼嘯沖來。他驚愕了幾秒鐘，驟然清醒過來，知道這輛車是想軋死他。他掉頭狂奔起來，汽車在后面緊追不舍，汽車越迫越近，他掉頭一看，駕駛室里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正是蘇珊娜，副駕駛座上，正坐著那晚他在覃宅看見的高個子西裝客。他心一慌，腳下一滑，一跤跌倒在地上，汽車轟隆隆地駛來，他趕快一滾，滾到墻旮旯邊，汽車擦身而過，灼熱的氣流，直噴在他的臉上，他爬起來，掉頭又跑。他拼命地跑著，風(fēng)在他耳邊呼呼直響，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突突地狂跳不止……

這時大卡車調(diào)過頭來，又轟隆隆向他追了過來， 強仔沒命地狂奔著，汽車越迫越近，眼看他就要成為輪下之鬼了， 強仔一陣猛跑，一頭鉆入下水道口去，他知道羅達在小區(qū)內(nèi)等他，他不敢回家，只好躲在下水道里，一直沿著下水道走，直通到魚山腳下，他才鉆出下水道，上了魚山，夜里靠出來撿垃圾桶里的殘食度日。

七

兩個多月后，覃局長夫婦去美國旅游歸來，據(jù)他報案，覃宅的百多萬現(xiàn)金、有價證券、首飾細軟等貴重財物被掠之一空，竊賊逃之夭夭。

兩個月后，根據(jù)強仔提供的線索，高隊長很快在湖南抓著了羅達、蘇珊娜和那個高個子西裝客，原來他們是一個犯罪團伙。

破案后，證明強仔與殺人搶劫案無關(guān)，獲得釋放。此時他只好自認倒霉，在公安局里關(guān)了一個多月了。

他回家后，回想這段日子，自己死里逃生，差點禍及媽媽，非常后悔。但是媽媽認為，這還是他的不幸中之大幸，要不是公安局及時破了案，他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雖然現(xiàn)在是避免了牢獄之災(zāi)，但是媽媽還是埋怨他說：“我說你嘛，平時都是愛不拘小節(jié)，什么事，你都以為小菜一碟，是無礙大事的，現(xiàn)在知道了吧，一個人自小不遵守公共道德規(guī)則，總有一天會自己吃虧的。這算是交了一筆學(xué)費了吧！”

強仔流著眼淚嘆息道：“這學(xué)費也算太昂貴了，我死里逃生，差點累及媽媽，還被關(guān)了一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