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冉

1895年3月，處于甲午戰(zhàn)爭中的中日兩國擬進行和談。時任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從廣島、下關、長崎三地中選定下關的春帆樓為談判場地，與中國頭等全權(quán)大臣李鴻章交涉停戰(zhàn)。

日本作家梅崎大夢撰寫的《春帆樓雜記》里，是這么講述為何伊藤博文將談判地選在春帆樓的：“廣島、長崎、下關三地的共同點是均有軍港，伊藤博文想在李鴻章面前炫耀日本軍事能力?！钡詈?，伊藤博文還是把地點選在了自己家鄉(xiāng)山口縣下關。而春帆樓是當時日本數(shù)一數(shù)二規(guī)格的旅館，無論從接待級別上，還是從安保條件上都不失水準。而且，春帆樓正對著關門海峽，從房間里就能看到行駛在關門海峽的日本軍艦。伊藤博文想以此作為心理戰(zhàn)，來打擊中方代表李鴻章。

1895年3月19日，李鴻章一行90余人迎著瀟瀟春雨，抵達了日本山口縣下關門司港。一路上，李鴻章愁怨?jié)M腹，快到下關時，他吟詩一首：“晚傾波濤離海岸，天風浩蕩白鷗閑。舟人哪知傷心處，遙指前程是馬關?！毕玛P確實是李鴻章一生中最為傷心的地方。

抵達次日，談判雙方即以春帆樓為會議所，互勘敕書開始談判。日方由首相伊藤博文和外務大臣陸奧宗光等人親自主持談判。

歷史記載，1895年3月20日到4月15日，李鴻章與伊藤博文等在春帆樓的大廳會談共五次。

日本《朝日新聞》對于談判當天的報道是這樣的：“李鴻章從門司港乘轎子來到春帆樓，其后跟隨了一眾隨從，還有日方給他派出的憲兵護衛(wèi)。下轎后的李鴻章，戴著一頂圓帽，身穿深藍色上衣，淺茶色下衣，白色胡須非常顯眼?！?/p>

李鴻章和伊藤博文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1885年，因清軍在朝鮮平叛并傷及日人，但那次因中方已控制局勢，伊藤博文未能討得便宜，反而在會場上領教了李鴻章的盛氣凌人之態(tài)。事隔十年，這次就不同了，日方在戰(zhàn)爭中大獲全勝，李鴻章作為失敗國代表，難免低聲下氣，受制于人。

第一次談判中，盡管李鴻章想盡力表現(xiàn)出恢宏的氣度，但作為戰(zhàn)敗方，仍難以掩蓋尷尬艱難的處境。事后，時任日本外務大臣的陸奧宗光評論說：“李鴻章高談闊論，目的不過是想借此博取同情，間用冷嘲熱諷掩蓋戰(zhàn)敗者的屈辱地位罷了?！?/p>

第二次談判中，伊藤博文提出極為苛刻的停戰(zhàn)條件（日軍占領大沽、天津、山海關三地為質(zhì)），并限三天內(nèi)做出答復。李鴻章聽后連呼：“過苛，過苛！”和朝廷商議后，李鴻章決定擱置停戰(zhàn)問題而先談議和條款，而這正是日方的用意所在。

這期間，發(fā)生了意外。24日下午，李鴻章乘轎返回住處時，一名日本壯漢暴起躍出，直奔轎前開槍行刺，李鴻章頓時滿臉是血，回旅館后不省人事。 李鴻章被刺的消息令國際輿論一片嘩然，歐美各國紛紛譴責日本，并表示不能坐視。被動之下，伊藤博文勃然大怒，咆哮說“寧將自己槍擊，也不應加害中國使臣”。最后日本天皇也被驚動，急忙派出御醫(yī)前往護理，皇后還親制繃帶以示慰問。

由于自己理虧和擔心列強干涉，日本決定在條約中減少一億兩白銀作為讓步。李鴻章苦笑，嘆這一搶挨得值。但日方依舊步步緊逼，傷勢未愈的李鴻章考慮到事態(tài)嚴重，不得不強起親自與會。

在臺灣問題上，日方堅決不讓步，就在此次爭議中出現(xiàn)那個歷史上的經(jīng)典對話：李鴻章說：“臺灣已是口中之物，何必如此著急？”伊藤博文恬不知恥地答道：“尚未下咽，饑甚！”

最后一次談判的時間長達五個小時，李鴻章已說得口干舌燥，但日方絲毫不肯讓步。晚上七點半談判結(jié)束，李鴻章走出春帆樓時，已是無邊的黑夜。李鴻章心里清楚，喪權(quán)辱國的《馬關條約》一旦簽訂，自己必然要背上千古之罵名，正如他自己所說：“七十老翁，蒙漢奸之惡名，幾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勢。” （金昭和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