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先
學安全生產(chǎn)管理的伊凡大學畢業(yè),被招聘進了一家國有企業(yè)從事安全生產(chǎn)管理工作。單位不錯,還專業(yè)對口,伊凡很是滿意。
上班沒多久,省安監(jiān)局舉辦國有企業(yè)安全生產(chǎn)管理人員培訓班,作為新入職的同志,單位安排伊凡參加培訓。
根據(jù)通知要求,伊凡來到省安監(jiān)局下屬的一家培訓中心接受培訓。這家培訓中心規(guī)模不是很大,條件也不是很好,并且地處偏僻。說實話,以前伊凡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么個鬼地方。
和任何培訓班一樣,無非就是領(lǐng)導作作報告,專家搞搞講座,非??菰铩:迷谥挥腥鞎r間,這樣的日子伊凡覺得還是可以熬下來的。
伊凡有一個愛好,就是每天晚上都會出門跑步。上大學時他就是班上有名的“暴走一族”。晚飯過后,在宿舍上了一會網(wǎng),他便換上運動鞋,走出培訓中心。
培訓中心的門前只有一條山路,不寬,而且起起伏伏。路的一側(cè)有一排路燈,但損壞得很嚴重,有的亮,有的不亮,還有的一會亮一會不亮,像打瘧疾一樣。再往前走,山路越來越窄,起伏越來越大,路燈也不知什么時候完全消失了,只有路的兩旁樹密草深,風一吹“嘩嘩”作響,讓人從心底里發(fā)毛。
盡管還沒有跑到足夠的路程,但伊凡沒有足夠的膽量往前跑了。他站在路邊撒了泡尿,決定立即掉頭往回跑。
突然又是一陣風吹來,伊凡不由打了個寒戰(zhàn)。幾乎是在同時,他聽到路的左側(cè)不遠處傳來一陣人的哭聲。
伊凡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屏住呼吸,仔細再聽——不錯,確實是人的哭聲!他甚至還敢斷定,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哭聲,一聲緊似一聲,撕心裂肺的。
這里是什么地方?為什么這個時候卻有人在哭?伊凡犯疑了。他想弄個明白,可是人地生疏,還又瞎燈瞎火,他知道自己是沒有辦法弄明白的。
哭聲還在繼續(xù)??蘼暟殡S著風聲,不能不讓人毛骨悚然。伊凡的心被提到了喉嚨口上,趕緊一路小跑,回到了培訓中心。
第二天,又是枯燥的培訓。伊凡覺得這種培訓簡直就是浪費時間。對于那些領(lǐng)導,那些專家的講授伊凡覺得不屑去聽。在他看來,安全生產(chǎn)就是那么回事。他們講的,大學課本上都有,他也都學過。
晚上,又一個晚上開始了。按照慣例,伊凡上了一會網(wǎng)后又換上運動鞋出門了。他不是沒有想起昨晚那場景那哭聲,他也想重換個路線,可是這里實在是偏僻,簡直就是另一種荒涼,沒有第二條路線可以選擇。也真是,那哭聲與我跑步有什么關(guān)系?我的跑步怎么可能受那哭聲的影響?當然,他也想看看今天是不是還聽到哭聲。年輕人嘛,誰沒有個好奇心。這么想著,伊凡便又踏上和昨天一樣的路程。
伊凡一路小跑,不一會便出汗了。再往前跑,便是昨天的折返點了。是繼續(xù),還是折返?伊凡猶豫起來。不急,先撒泡尿再說。伊凡剛剛站定,突然,一陣緊似一陣的哭聲又從昨晚那個地方傳了過來。
伊凡再聽,覺得這哭聲和昨晚聽到的哭聲是有區(qū)別的。昨晚聽到的是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今天聽到的卻是好幾個人的哭聲,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如泣如訴……這哭聲直往人的心里鉆,讓人不寒而栗。伊凡不敢再聽,不敢再想,只有趕緊往回奔。
天一放亮,大家就開始收拾行李,伊凡也不例外。因為今天是培訓的最后一天,內(nèi)容只有一項,就是到一安全生產(chǎn)事故警示教育基地接受教育,然后就可以各奔東西了。
兩輛中巴載著參加培訓的所有學員,沿著培訓中心門前的山路一顛一跛地前行著。在路燈消失的不遠處,中巴折進了一處被樹木和雜草覆蓋著地方。伊凡發(fā)現(xiàn),前兩晚自己聽到的哭聲就是從這兒傳來的。
中巴停了下來。伊凡放眼看去,這里殘垣斷壁,和剛剛經(jīng)歷過一場浩劫沒有什么兩樣。見大家都站定了,培訓中心的王主任開腔了。他說:“學員同志們,這里原來是一家金屬制品廠,四年前發(fā)生過一起由金屬粉塵爆炸引發(fā)的重大生產(chǎn)安全事故,29名工人瞬間成了冤魂,昔日紅紅火火的企業(yè)也全被毀了……后來,這里成了我省的生產(chǎn)安全事故警示教育基地?!睂W員們神情凝重,全神貫注地傾聽著王主任的講述,邁著沉重的步子,在王主任的引導下參觀。
走在這家企業(yè)的廢墟上,伊凡的心里一陣陣地發(fā)毛,那兩晚聽到的哭聲總是在他的耳邊縈繞,揮之不去。這時,他看到一個年約六旬的老人坐在一間掛著傳達室門牌的小屋前看著他們這些參觀的人,便悄悄地走了過去。
老人耳朵不好使,比劃了半天,伊凡才弄明白,老人原來就是這家企業(yè)的看門人。事故發(fā)生時,巨大的爆炸聲震壞了他的耳朵。事故發(fā)生后,他沒有離開,依然在這里看門。當然,不再是為企業(yè)看門,而是為警示教育基地看門了。
伊凡繼續(xù)對老人比劃著。他想問老人,這里是不是經(jīng)常聽到哭聲?到底是誰在哭?
又是好一陣比劃,老人終于明白了。他告訴伊凡,確實有人說過,經(jīng)常從這里傳出哭聲。但是,他聽不到。到底是那些冤魂在哭,還是……他更不知道。
回想著自己聽到的哭聲,伊凡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結(jié)束培訓回單位之前,伊凡給培訓中心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建議,把參觀生產(chǎn)安全事故警示教育基地作為培訓的第一課。他覺得這樣做,對學員們更加認真地學習大有益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