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

A

在龍高遇見石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而且是同桌，他能考上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真把我震到了。

班上的女生都在背地里評選“班草”，石磊以絕對的優(yōu)勢高票當(dāng)選。短短一星期的軍訓(xùn)，石磊就成了眾女生聊天時的主要話題，她們似乎很了解他，連他喜歡什么顏色、愛聽誰的歌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跟石磊同桌了幾年，僅僅初中三年沒在一起，對他竟然陌生得就像從來不曾相識。他跟我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同了。那時，我們是“死對頭”，我還曾咬牙切齒地對他說：“爛石頭！這輩子，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薄氨舜?，彼此！誰愛遇見誰？爛番茄！”他一點也不示弱。年少的他從沒把我這個大班長放在眼里，我叫方潔，而他卻一直叫我“爛番茄”。

不得不驚嘆時光的力量，三年，可以把一個其貌不揚的臭小子變成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帥小伙，他還溫文有禮，成績優(yōu)秀。

B

很多女生都喜歡圍在石磊周圍，故意找他說話。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失落。班上沒有人知道我和石磊的過往，那些年少時的記憶只存活在我的腦海中了。但我有時想，石磊應(yīng)該還記得吧！

上高中后的第一次各科小測，很多同學(xué)因為不適應(yīng)，成績不好，我也是，數(shù)學(xué)還破天荒地不及格，唯有石磊三個單科滿分，總成績在年級名列前茅?？吹椒謹?shù)的瞬間，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怎么會這樣呢？因為數(shù)學(xué)的拉分，我的名次只排在中間。在高手如林的龍高，我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那天放學(xué)，我沒有跟大家一起離開教室?？粗约旱谝粡埐患案竦臄?shù)學(xué)卷子，心里很難過。石磊什么時候走過來，我都沒覺察。

“方潔！”他輕喚了一聲。

我抬起頭看他，見他晶亮的眼睛真誠地望著我。我自嘲說：“糗大了，居然不及格。很可笑吧？”我是想讓氣氛輕松些，但說出話后，還是禁不住感傷。很丟人，特別是在石磊面前考得那么差。

“沒事，剛開始不適應(yīng)，下次就不會了?！笔谡f。

我苦笑說：“不如你了。你真讓我驚訝，士別三年，刮目相看了?！蔽移鋵嵑芟朐俳兴宦暋盃€石頭”，但叫不出來。

石磊害羞地低頭，一會后才說：“我們都長大了，只是有些東西并不曾改變。”

這是石磊第一次在我面前害羞，以前，他根本不知“害羞”為何物。那些年少時光，回想起來如此美好，但畢竟是過去了。他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頑皮的、需要我管的“爛石頭”了，他再也不會跟我作對。

回家的路上，石磊一直微笑著看我。在他微笑的注視下，我有點不自在。我們并排走，就像小時候一樣。不同的是，那時我像個喋喋不休的老太婆，一路教導(dǎo)著他。

為什么一看見他就會慌亂？他只是一個老同桌，有必要為他誠惶誠恐嗎？我努力說服自己。

在路口分手時，石磊說：“方潔，加油喲！”

我看著他走遠的身影，多希望還能聽到一聲“爛番茄”，多希望再看見他一臉壞笑的樣子，但他再也不會那樣做了吧？

C

我的同桌張穎是個活潑女生，她對石磊的好感向來很公開。

我挺羨慕張穎的大膽，但每次聽她得意洋洋地講起她跟石磊怎么樣時，我又忍不住怒氣暗生。

每天看著班里班外的女生較勁似的討好石磊，我這個局外人就像在看一場戲?？粗鴷r常眉頭緊蹙的石磊，我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煎熬。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雖然他依舊溫文有禮，但他的話卻越來越少。

石磊的成績一直占據(jù)年級前幾名，而我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重現(xiàn)過去的輝煌。雖然我的數(shù)學(xué)已經(jīng)考及格了，但我還是不開心。我漸漸地開始迷茫，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有一天，張穎跟外班一個也喜歡石磊的女生打架了。據(jù)親眼目睹的同學(xué)說，兩個女生互相扯住對方的頭發(fā)，扭打成一團。張穎的臉還被對方的指甲劃傷了。不用我問，張穎主動說起，她心里藏不住事?！斑@傷痕？”我看著她臉上的傷痕，有點心疼她，畢竟她是漂亮女生。

“沒事，幾天就好了。”她反倒安慰起我。

“打架總是不對的，特別是為一個男生打架，還不被大家笑話？”我說。

“當(dāng)時哪考慮那么多。不管啦！我能為他做任何事，他應(yīng)該會感動吧？”張穎說。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心里卻在想：石磊會感動于兩個女生為他大打出手嗎？

石磊更沉默了，他現(xiàn)在一下課就走出教室，不再理睬女生的搭話，甚至于也不跟張穎說話，不再把她的殷勤當(dāng)回事。這可把張穎氣壞了，她逮住我痛斥石磊的冷漠。我不吭聲，唯有靜默。

“奇怪，你跟那石磊倒挺像的，整天悶聲不哼。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張穎胡亂猜測。我的臉倏地漲紅，爭辯道：“誰喜歡他呀？”“你看，你看，你臉紅了！”張穎一陣嘻笑。

D

我沒想到石磊會在放學(xué)路上等我。那天放學(xué)時，天下著小雨。他撐著一把傘站在校門前不遠處的樹下。

我頂著書包在雨中急匆匆地跑出校門時，他喊了我。當(dāng)時張穎正跟我一起跑出來。聽見叫聲，我下意識地瞟了張穎一眼，但還是跑向了石磊。那一刻，我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些慌亂，也有些甜蜜。跑到他跟前，石磊用雨傘擋住了我。我轉(zhuǎn)過頭看張穎，她在細雨中朝著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叫她，她沒應(yīng)，還越跑越快。

我低下頭，不知說什么好。

“在學(xué)習(xí)上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我看你現(xiàn)在學(xué)得有點吃力?！笔趩栁?。

“嗯！謝謝?！蔽业吐暬卮穑睦镉悬c竊喜。

簡單的幾句話后，我們陷入沉默。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于是開口說：“張穎可能生氣了，你剛才怎么沒叫她一起過來遮雨？”“我是在等你，又不是等她。”石磊說。“可是，她能為你跟其他女生打架?！蔽姨仆坏孛俺鲆痪?。“你覺得那樣的行為好嗎？”石磊反問我。

“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笔诮又f。我吃驚地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方潔，我喜歡你小學(xué)時的樣子，你那時多兇呀，天天罵我。現(xiàn)在整個人都變了。”

“爛石頭！我還是我，沒變！”我笑罵一句。

很自然的一句話脫口而出，石磊看著我，愣住了。我也一下愣在那里。

有幾秒鐘的空氣凝固，一會后我們同時笑開了。似乎在一瞬間里，我們打破了一種莫名橫亙在我們中間的隔閡。

細雨霏霏，無聲無息。

我跟石磊愉快地交談。說過去，談未來，一路歡聲笑語。那個時候，我有點惱怒自己之前的矜持，不就老同學(xué)加老同桌，我有必要誠惶誠恐嗎？單純的友誼有單純的快樂，這種快樂源于心底，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它的美妙。

跟石磊恢復(fù)“邦交”后，我快樂起來了，學(xué)習(xí)上也重新找回從前的自信。

石磊一直鼓勵我，他把他的學(xué)習(xí)筆記借給我，并且傳授了他的學(xué)習(xí)方法。想想小學(xué)時對他的惡劣態(tài)度，我就汗顏。雖然那時，我也是為他好，但我的態(tài)度和方法實在欠妥。

總會回想起過往的點滴，有時想著，自己會莫名地笑出聲來，心里一片溫潤。

E

張穎恨上我了，她罵我“扮豬吃老虎”。

“你們交往多久了？我一直在你面前像個白癡！”張穎咬牙切齒地質(zhì)問我。

“我們沒交往?！痹谒|(zhì)問半天后，我解釋，可張穎怒氣正旺，根本聽不進去，還揚言要跟我絕交?？此桓辈灰啦火埖臍鈩荩乙瞾須饬耍骸笆谑悄愕膯?？憑什么你可以喜歡，我就不可以？再說了，我們還是老同學(xué)、老同桌，幾重關(guān)系呢！他放學(xué)等我一次難道就犯法啦？”我嘰哩呱啦對著張穎一陣吼，徹底把她鎮(zhèn)住了。

石磊也在教室，我跟張穎的爭執(zhí)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沒過來勸，其實我也不希望他勸，對張穎這種霸道女生，得用霸道方式解決，忍讓根本不是辦法。

那幾天，張穎一看見我就把頭低下，臉上掛著難為情，愛說愛笑的她沉默了。看見她這樣，我心軟，主動向她示好。我對張穎說：“我承認我對石磊有好感，他的改變震到我了，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交往?！睆埛f看著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們都是十五六歲的花季女生，對喜歡的男生會心動，這份情感很美，但我更愿意只把這份情愫放在心里。

或許石磊也懂吧，但他懂與不懂其實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快樂著自己的快樂，把青春的憂傷唱成歌。青春那么美好，我們怎可辜負？

青春的流年里，我們都只是匆匆過客，誰也無法駐足不前。在行走的時光中，只希望再回首時，我們不會留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