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燕磊
這太陽窮盡前的黃色斑點像口哨
從裝著打火機的口袋掉下來,滑進干燥的草叢
立刻燒紅了貼附在地面的巨大的氧
一個本該安靜的人,掐著所有人的舌頭
而他自己如泉涌,噴薄著語言的火苗
最后燒得剩下一點灰塵,給風吃掉
我們互相剝開對方的家門,向冷冰冰的右臉
扔火把,整間房子都在剽竊你紅色的腮幫,
而我也是。像一塊臘肉懸掛在墻上,
黃昏向它聚攏,炙烤之中,汁液蒸發(fā)
墻壁咂吮舌頭舔出的熱氣,露出腹部的文身
什么時候我們開始擁有自己,站在一堆
來不及收拾的行李上,直到羽毛在清晨垮掉
房間相比昨天更加潮濕,我好像聞到一些
腐敗的氣味,嘴唇再也吹不響了
我們最好現(xiàn)在就走,我們不能比星星的馬達更快
而月亮,它正準備削下一塊完整的人皮
他還不會對任何事都想得全面,
比如出門游泳,也不曾帶一條合適的泳褲,
甚至不怕蛇,選擇在晚上,獨自乘坐
患有哮喘病的自行車。如果是鮮花,
十二歲已經(jīng)躲開許多次衰老,而年輕人
總是拼命掩蓋發(fā)育,和女孩活在皮筋上。
那些少女的腳丫被魚群圍咬,聽她們
癢得發(fā)笑,他卻沒有勇氣擰亮手電筒。
他的路還很長,他的目的不像煙卷上
的火苗那樣明顯。盡快,盡快,面對
膨脹的顴骨大口喘息,如同啤酒將墻壁上的
掛鏡脹大,兒子穿上自己的父親。
一些胡須要扎破水面,自行車在岸邊被
氧氣抬高,蚊子們還在吃生銹的蜜。
他只是學會了憋氣,并不打算游過接下來
的十年,而且路總是晃動著的,星空的腰
彎得如此低,極像是一段較長的裸體。
秋天的公路上,蠕動的拖拉機馱著玉米的集市。
原野被伐倒的身高隨日落鋪在平坦的揚場里,候鳥驚飛,
落入你腰上的口袋,向歸途加入一個沉甸甸的口哨。
究竟還有多長的耕作需要徘徊不定,機械耙犁
集結(jié)在泥土培養(yǎng)皿的高壟。野草醉心于每一次折返,
它收住根須,向這場關(guān)于土地的祭祀敞開了所有子女。
原始的風趕在幾戶家庭之前播種,蹲在田間喝水的
人們迅速匯合,形成盆地中顯眼的坡度。
滾滾人流指向同一所房子,后來靠上各自的母親。
往事在絞碎玉米,可惜你看不見,專心培植這次歸期。
荒郊的肩膀有時寧愿裸露,就像父輩用手磨的刀刃切下的
一塊月亮,山斑鳩拉上了叢林的缺口,星群正在天邊集結(jié)。
想了很久,停頓了很久,終于找到轉(zhuǎn)彎的河,流質(zhì)的回形針。
山邊瓜藤如裙,細密的線紋一天天暗下去。當最后一列星火止于
鋤頭和高粱的額尖,勞動被掐滅,我們成為另外一半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