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權(quán)
米里有蟲
□劉正權(quán)
女人是在淘米時發(fā)現(xiàn)那條蟲的,瑩白色的身子,肉滾滾地擠在米粒中,粗心人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但女人是細(xì)心人,還是那種少有的細(xì)心人,細(xì)心的女人一般都精致,女人也是。
女人就皺了一下眉眼,拿手指甲去挑那條米蟲,女人的手指甲呈橢圓形,修長,如古詩中所說的,十指尖尖如春筍,女人的指甲就如同春筍尖上那蔥綠的筍葉。
米蟲卻身子一縮,令筍尖那片葉兒失去了目標(biāo)。
女人微怔了一下,拿了雙筷子,在米粒堆里扒來扒去地尋找。
這樣的尋找是有難度的,沒見過米蟲的你一定會這么以為,大錯特錯不是?米蟲是瑩白色的不假,米也是瑩白色的不假,但有經(jīng)驗的主婦都知道,米蟲的兩端是黑色的,盡管這黑色很不起眼,但你不能因為不起眼就忽略不計不是?
女人沒忽略不計的意思,她再一次把水漂上,根據(jù)營養(yǎng)學(xué)家的建議,米應(yīng)該少淘幾遍的,淘多了會營養(yǎng)流失的。
她寧愿這會兒半點營養(yǎng)也沒有,米里有蟲!想一想,胃里都要翻騰。
像給女人證明似的,她的胃酸立馬上涌了一下。
米是喬米,青梗如玉,女人居住的這個小城在古時曾出過娘娘,娘娘打小吃喬米長大,擁有青梗如玉的身子,皇上選她進(jìn)宮后,娘娘念念不忘這一方水土,結(jié)果喬米成了貢米。
女人不是娘娘,卻也擁有青梗如玉的身體,男人在和女人嬉戲時常會憋著嗓門學(xué)太監(jiān)口音,娘娘吉祥,奴才給娘娘請安!
女人往往會假模假樣端一下身板,玉手一抬,語氣慵懶地來上一句,愛卿平身!
男人往往這會兒就不是平身了,而且一彎腰,把娘娘擁進(jìn)懷里,平端著放到床上,身子有起有伏地運動起來!想到這兒,女人臉上微紅了一下。
米蟲浮了上來,有起有伏地在水面上掙扎。
男人就在這時候回來的。
女人沒抬頭,依然精心挑選喬米中的雜質(zhì)。
女人知道自打出了那事,男人看自己眼光就是躲閃的了。當(dāng)一個人眼光開始躲閃你時,他的心基本就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了。
看不見心的日子,呵呵,女人使勁把那條米蟲甩進(jìn)米袋里,那是什么日子啊?
吃飯時,男人悶著頭,眼睛盯著碗里的飯,那飯是青梗如玉的,一如他曾夸過的女人的身體,不過這身體眼下讓他寢食不安了,再香的飯又如何,四個字—食不甘味!
女人忽然笑了一下,拿筷子敲了一下碗沿,碗是景德鎮(zhèn)的,他們成家時買的。
聲音很清脆,男人的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心呢,女人想一定是蹦了個老高吧。
女人就抬頭,望著天花板,好像男人的心蹦在那上面了。
男人知道女人有話要說,就抬了頭,拿眼望著女人。
女人挑了一口飯含在嘴里,這樣可以讓她的腮看起來圓潤些,女人一向認(rèn)為自己是個圓潤的女人。
女人今天特想圓潤一回,女人就停了敲筷子,說我想聽你叫我聲娘娘!
男人疑惑地推開碗筷,盯了女人的臉蛋細(xì)細(xì)地看,沒看出一些反常來,男人就低了頭,打躬作揖樣欠下身子說,娘娘吉祥!
后面那句“奴才給娘娘請安”卻被平白無故地掐斷了。
掐斷就掐斷吧!女人不在乎,同往常一樣,女人假模假樣端一下身板,玉手一抬,語氣慵懶地來上一句,愛卿平身!
男人猶豫了一下,彎腰貼近女人,把女人擁進(jìn)懷里,見女人沒拒絕的意思,男人眼里放了一下光,跟著一咬牙,把女人平端在了床上。
女人青梗如玉的身體再一次綻放開來。
男人身子有起有伏地運動起來。
女人的臉卻沒紅。
男人說我混賬。
女人沒搭腔。
男人說我掌自己的嘴行不。
女人沒吭聲。
男人就不說話了,下床,穿衣。
女人也下了床,穿衣,完了沖男人說你走吧。
男人不敢看女人,眼光再一次躲閃開來,女人不再理他,一轉(zhuǎn)身進(jìn)了衛(wèi)生間,蹲下身子開始狂嘔起來。
男人跟進(jìn)來,問,你怎么了?
女人停止了嘔吐,指了指廚房,說,米里有蟲!男人知道女人見不得蟲子,見了就會反胃。
男人就去了廚房,米袋打開著,青梗如玉的喬米中,果然有那么一條米蟲擠在米粒間蠕動著。
扔了吧!男人折回身子問女人。
女人點點頭說,是該扔了。
男人就提了米袋下樓,女人站在窗前,看男人把米袋丟進(jìn)垃圾桶后,還拍了拍手。
拍什么手???女人心說,你自己不就是一條蟲嗎!完了撥了一串號碼,沖那邊說,王醫(yī)生,我下午來做手術(shù),男人不知道,女人青梗如玉的身體里已經(jīng)有了一條令她自己厭惡的蟲,盡管那蟲是無辜的!
(原載《小說月刊》2014年第4期 山西劉丹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