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 君
紅色高跟鞋
□穆 君
附近所有的居民都已動遷,戀戀不舍地搬離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宅,緊接著一輛輛鏟車橫推而過,滾滾濃塵后就只剩下一片土石瓦礫。只有一戶沒有搬離—任價碼升到多少,年逾半百的老主人都不為所動,孤零零地守著正居于中心地段的老屋,成了這里遠(yuǎn)近聞名的釘子戶。
年輕的開發(fā)商徐康在聽完秘書的匯報后點燃了一根煙,蹺起二郎腿兀自冷笑起來—這樣的“釘子戶”屢見不鮮,無非是想獲得更多的補償款罷了!哼,敬酒不吃吃罰酒,想要從我這訛錢,那就看看到底誰能挺過誰!
于是徐康不假思索,以很老到的口吻說道:“按老規(guī)矩辦—把鏟車都調(diào)到附近,等那老頭一離開,立即給我把那房子推平嘍!”
這座房子已呈不規(guī)則矩形且極其陳舊,怕是連輕微的地震都扛不過;墻皮斑駁脫落,露出里面暗紅顏色的方磚;外墻上同樣早早就已圈起了一個大大的紅色“拆”字。里面陳設(shè)更為簡單,一套手工打制的粗制桌椅上擺放著老式的炊餐用具,以及一張怎么看都覺得很別扭古怪的木床—這基本就是全部。
老人表情木然,渾濁的眼睛說不出是警惕還是冷漠,直盯盯地看著邊捂著口鼻邊邊用手揮扇灰塵走進(jìn)來的徐康。
徐康手下的行政公關(guān)先禮后兵,見到老人一通寒暄,說明來意便直奔主題:又是一通不切實際的許諾以及隱隱的恫嚇,可謂是軟硬兼施—然而,任你說得天花亂墜唾沫橫飛,老人就是坐在木床上一動不動。
一小時后,徐康熬不住了,終于騰地起身一腳踹開房門后大步離開。待回過頭一看,略顯傾斜的丑陋四方小屋卻竟似張人臉,正冷冷地嘲笑著自己。
“去查查這老家伙家里還有什么人,他不喜歡錢,不代表他家里人也不喜歡!”
“徐總,已經(jīng)查過了—這倔老頭的老伴早就死了,只留下個兒子,說是外出打工但是再也沒回來過,老頭就在這等兒子呢?!?/p>
徐康知道后,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等兒子,等兒子,只要等到兒子,老頭兒就能從破房子里撤出來。徐康笑了,吩咐手下去辦一件事,通知老頭兒,公安局里失蹤人口登記處接到報案,在城南郊外發(fā)現(xiàn)一具男尸,體貌特征像極了他兒子,要他前去辨認(rèn)一下。
接到通知后的老人,臉上呈現(xiàn)出無比復(fù)雜的表情,愣了幾秒鐘后倉皇不迭地撞開門跑出去—一切都不管了!
可當(dāng)老人意識到被騙再次倉皇趕回家的時候—老房子轟然倒塌,塵土紛飛!老人不要命地飛撲上去卻又被施工人員死死按倒。捶胸頓足痛哭流涕的老人眼見的是正在被夷為平地的居所,眼中閃出絕望和陰冷,突然猛一仰頭暈了過去—在被送去醫(yī)院的路上死了。
徐康心存幾許不安,可是一分錢都不用付出就拔掉了最后一個釘子戶,激動還是不言而喻的。此時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派高樓林立的繁華景象,數(shù)不盡的金錢正飛向自己,漫天全是鈔票,徐康感覺自己都快飛了起來,一切不快便都煙消云散了。
第二天,徐康右眼一陣猛跳,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他急忙驅(qū)車前往工地。原來,施工工人在老頭原住宅的下面打地基的時候,居然掘出了一具骸骨!
陽光照耀下骸骨森白,恐怖猙獰的頭骨預(yù)示著死者死前曾經(jīng)受過巨大的痛苦,而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骸骨的腳上卻穿著一雙火紅刺眼的紅色高跟鞋!
經(jīng)警方介入調(diào)查,此骸骨為老人兒子的女朋友,因為是一個風(fēng)塵女子。在一次爭執(zhí)中被老頭的兒子失手打死。泥瓦匠出身的父親為了替兒子掩蓋罪行,自己建了這么間屋子,從此獨居不與外界來往,只想幾十年后過了追訴時效,自己的兒子就不會被判刑。
老頭的兒子,逍遙法外多年,早已忘了這個還在為他守著驚天秘密的孤苦老父了。
(原載《女人坊·月未版》2013年第12期 湖南羅幼明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