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忠義
愛的無聲話筒
□霍忠義
男孩大學(xué)畢業(yè)后留校任教,而父母在數(shù)百里外的家鄉(xiāng),親情的交流只能靠信件,慢慢地,電話普及了。男孩幫父母裝了一臺固定電話。
每個周末,男孩都要撥打家里的號碼。
“誰???”父親用濃重的關(guān)中西府口音問,每當這時,親切的鄉(xiāng)音便會讓男孩內(nèi)心暖流涌動。電話總是父親先接起來。
“爸爸,是我?!蹦泻⑤p聲地說。
“老婆子,接電話?!备赣H在電話那端高聲喊,男孩知道:母親或許正在打掃衛(wèi)生、做家務(wù)。
此刻,男孩能感覺到父親的呼吸,可是彼此并不講話。雖然男孩對父親很是尊重和愛戴,但情感上似乎有層隔膜,遠比不上與母親的親近。大概天下的父子關(guān)系都是如此吧!
很快,母親接過了電話。
男孩高興地向母親講述留校工作的點滴:居住的集體宿舍如何寬敞,幾個留校的大男孩一起做飯時如何蹩腳卻有趣。而母親也會講鄉(xiāng)村變遷,老人謝世,村中某個孩子考上大學(xué)。男孩感覺和母親總有說不完的話。
就這樣,一部電話,牽連著親情,延伸著愛。
春節(jié)回家,看父母身體還好,男孩很開心。母親話很多,給兒子說這說那,而父親話依舊很少,幾乎不說什么。男孩偷偷跟母親說:“爸爸不大關(guān)心我的事吧?!?/p>
“哪里的話,你爸最在意你的事情。每次你打完電話,你爸都反復(fù)問我,你在電話里說啥了,我給他說一遍,有時他還嫌不夠詳細,要反復(fù)問呢?!?/p>
男孩怔住了。
第二天,他找來電信部門的工作人員,在家里再裝了一個分機。
臨走前,男孩對媽媽說,也是對爸爸說:“以后,我打電話時,你倆一人拿一個話筒,我們?nèi)齻€人就可以一起說話了?!?/p>
就這樣,因為有家里的分機,三人電話彌補了親情的缺憾。男孩每次打電話,依舊是父親接起電話,再喊母親接另外一部電話。就著話筒,男孩和母親的聊天,被父親一字不漏地聽到了。但是,父親依舊不說話,只是聽。
這樣幸福的親情,持續(xù)了好多年。
但是,幸??傆谐掷m(xù)不了的時候:媽媽因病去世了!
從此,周末再拎起電話,男孩就覺得分量很沉。
“誰啊?”那端父親問。
“老婆子,接電話?!备赣H高聲喊。旋即明白,老婆子已經(jīng)無法接電話了。
“孩子,你看我……”父親歉意地笑笑,聲音哽咽著,無比凄涼。
男孩在這端,竟然淚流滿面。
“孩子,你別急,等一下?!蹦泻⑹殖衷捦?,將耳朵貼在話筒上,默默等待。
“咣”一聲,是話筒接起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傳來了父親的聲音:“我把你媽以前用過的話筒也給接起來了,孩子,你現(xiàn)在說吧,你媽能聽得見!”
“爸……”
男孩哽咽難語。
三人電話還在繼續(xù):兩個男人,三只話筒。有一只話筒沒有人接聽,卻常處于接聽狀態(tài),躺在茶幾上……
從那只放在茶幾上的話筒里,傳出了男孩和父親的對話聲。男孩說得多,父親聽得多。他們的話題,大多是關(guān)于母親生前的點點滴滴……
(原載《特別文摘》2014年1月上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