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玲

“低成本生活”的本質(zhì)，是節(jié)儉，拒絕浪費；是簡樸，拒絕奢侈。原本與“底層生活”緊密聯(lián)系的“低成本生活”，如今成了一種時尚。越來越多的人懂得仔細打造低成本生活，吃喝玩樂、衣食住行，用最少的錢，享受最健康的生活，也讓自己活得更從容。這種生活態(tài)度，擺脫了物質(zhì)的束縛，收獲的卻是滿滿的快樂。

與“省錢”不同的地方是，低成本是指消費有計劃且精打細算的一種生活方式，但絕不會減少生活品質(zhì)。

上海“小”閑話

程乃珊

上海閑話里有很多“小”字頭，譬如“小樂惠”“小弄弄”“小悠悠”，還有“小洋房”“小汽車”“小花園”“小公寓”“小房子”。這里的小不能籠統(tǒng)理解為一般的物理體積的大小，而更有一種小可愛、小巧精致、隨意舒適在其中。

上海寸土尺金，空間金貴，因此每個上海人必須學(xué)會小白鼠的靈活，在最小的空間里，做出最大的成效。

“螺螄殼內(nèi)做道場”，最能折射出上海人善用空間的奇思妙想。

上海閑話中的一個“小”字說簡單倒也十分令人尋味。

比如，“小樂惠”中就不乏大哲理：勞累了一天，晚上添一碟小菜小斟一番，或者逢周末休息全家去點心店吃小餛飩、小籠包，破費不大，其樂融融，這就是小樂惠。再則盛夏之夜，將西瓜浸在井水里涼著，全家乘涼吃冰西瓜也是小樂惠。這些流傳幾百年的上海俚語，其實很有現(xiàn)代感，是一種享受低成本的微幸福。上海生活指數(shù)高，謀生辛苦。聰明的上海人就盡力追求這種低成本的微幸福來自勉，而有這樣的需求就有這樣的市場。

連一碗沒有任何澆頭的光面都要下得軟硬適中，然后加上一坨豬油，再撒上一把綠油油的蔥花，澆上老骨湯，冠之以一個非常美麗的名字“陽春面”。一度廣受從黃包車夫到寫字間白領(lǐng)的歡迎。

上海有家百年老字號店“北萬有全”，火腿一兩就可起售。按行規(guī)，一兩火腿可以切成薄薄的二十八片，那是考驗師傅的刀功，然后魚鱗般整齊地排在油紙上，再套在紙袋里，扎上紅線，恭敬地遞給你，伙計不會因為你只買一兩火腿而對你翻白眼。寒冬臘月一兩火腿燒一鍋火腿粥，足可香溢滿室，炎炎夏日一兩火腿佐以冰鎮(zhèn)啤酒，也令人食欲大振。

上海畢竟都是營營生活的小市民，五光十色的引誘很大，上海俚語中一個“小”卻起著大大的警示。比如，搓搓小麻將，會打麻將的人都知道，臺灣麻將和廣東麻將的來去都很大，唯有上海的老派麻將來去都很小，資深的上海麻友最恨那些“跌倒胡”，這種人的牌風是最不受歡迎的。上海麻將的特點是做花，什么喜相逢、一般高、大三元等，充分體現(xiàn)了上海麻將是以消遣怡情為主，是有節(jié)制的娛樂。

咪咪小老酒也是三五知己好友一聚，而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凡事不張揚、不過分、點到為止，這是最典型的上海人的處世態(tài)度。

贊揚海派文化的高度和厚度的同時，請不要忘記她的“小”——精度。

愛巢“小”裝飾

葉傾城

我剛到北京時，有一年去看一個朋友。正值秋天，她住在半地下室，窗簾緊閉，全靠一盞白熾燈照明，人影、家具影都被放大無數(shù)倍。許是看出我的臉色，她拉開窗簾，隔著欄桿，是紛紛的腳與鞋。我卻留意到，窗臺上一排小酒壇似的玻璃瓶，矮矮的，胖胖的，樸拙而玲瓏，有些插著長長的白色蘆葦，有些林立著各式發(fā)釵發(fā)梳，還有權(quán)充筆筒的，插了大把七彩鉛筆，共同構(gòu)成小小的顏色樹林。朋友告訴我：“是酸梅湯瓶子，我每次喝完洗凈就擱在這上面，多好的小擺設(shè)?！蔽覟橹畡尤?。

朋友現(xiàn)在已是哥倫比亞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這是一個絕佳的勵志故事。我并不意外，我永遠記得，她裝飾的小出租屋，明知道非久居之地，但還是收拾得盡量干凈、樸素及婉約。人生，如果能行經(jīng)處處都是家，那么，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哪里都可住得。她給我上了一課。

我想起另一間原本破蔽的屋子，住過一對相愛的人。他們一見鐘情，男孩對母親說：“若為兒擇婦，非淑姊不娶?！被楹?，果然恩愛，曾于七夕鐫“愿生生世世為夫婦”圖章二方。又曾請人繪月下老人圖，常常焚香拜禱，以求來生仍結(jié)姻緣。愛情能否與貧窮抗衡？男人無用且清高，讀書屢考不中，做幕僚嫌人家污濁，做家教經(jīng)常被辭退，開畫館做生意一塌糊涂。這樣的人，想來情商也不會多高，果然，他三番四次悖逆父母，被趕出家門，只能在朋友家中借居。但男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娶到蘭心蕙質(zhì)、能苦中作樂的妻子。他們“初至蕭爽樓（朋友借給他們的房子）中，嫌其暗”。于是蕓娘與他一起動手，糊墻紙，以舊竹簾做欄桿?！凹瓤烧跀r飾觀，又不費錢。”就這樣，靠一雙手，把借來的房子打扮成了天堂。

現(xiàn)在，大部分女人有機會成為自己家庭的女主人，田園風、歐美范兒、和式……大部分都可愛得不得了，年輕的主婦們，想把自己家打扮成什么樣就是什么樣。

自由就是自主選擇人生?！都t樓夢》里有一段，賈母帶劉姥姥逛大觀園，到了寶姐姐房里，一看，“雪洞一般”，立刻“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搖頭說出一番大道理：“年輕的姑娘們，房里這樣素凈，也忌諱?！敝鲃釉劫薮遥骸拔易顣帐拔葑拥摹缃褡屛姨婺闶帐?，包管又大方又素凈?！崩夏耆说摹按蠓剿貎簟笔鞘裁锤拍睿沂切闹杏袛?shù)的。我猜寶姐姐一定心中暗暗叫苦。但有什么辦法？謫仙的地帶，也身不由己呀。

我對朋友說裝飾房屋的幾個要素：首先得有個房子，否則以水寫在人行道上的字，以沙在海邊修的塔，都會迅速消失。房子固然不永恒，但它是骨，骨之無存，皮將焉附？其次，有人，有愛人親人，才是家。再次，當然是有錢。房子是浩大的空蕪，連壁紙都得寸寸算錢。買不起昂貴的清供，所謂的十六頭餐具也不便宜。巧婦難為無米炊，再心靈手巧、點石成金，現(xiàn)代社會，石頭也不能免費往家搬。最重要的，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是有愛。愛身邊這個人，愛與他有關(guān)的共同生活的日子。與你相守的剎那，就是地老天荒。裝飾的不是家，是共同擁有的心田。

而哪怕以上皆非，我們?nèi)匀豢梢杂忻篮玫难b飾。沒家沒愛人沒錢，那么愛自己，也就夠了，照樣可以把生活裝扮得美不勝收。

旅行“小”情趣

饒曉陽

現(xiàn)在，炫耀旅行休閑的人多了起來，耳邊聽到的是我到了哪些地方，看了哪些風景，買了什么東西……他們所有的一切取決于想讓多少人知道。除了地方的名稱，我沒有聽到他們關(guān)于內(nèi)心感受的任何信息，除了照片，真的什么也沒留下?？墒牵犃硪恍┤酥v起自己休閑的感受，完全不一樣。他們有獨創(chuàng)性，很個人化。

前幾天，有個友人跟我聊起她覺得最豪華的餐廳其實是在火車上?；疖嚿系氖澄锊缓贸裕妥约簜浜?。她這個火車控曾經(jīng)買了廣州到拉薩的火車軟臥，就是為了體驗一下無敵風景加無敵大餐的愜意。這不是東方快車，沒有大餐，但是她自備。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她備好紅酒、水果、咖啡、煌記煌鹵貨，許留山的甜品……當然還有iPad、隨身聽……音樂，電影，美食，美景，一應(yīng)俱全。過了蘭州，風景就一一展現(xiàn)出來了，眼底都是畫兒，天空，云朵，穿山越嶺，雪山上的萬丈光芒，牛馬羊……于是，吃著自配的“奢侈”大餐，一個豪華流動餐廳就出現(xiàn)了。她說最高檔的觀景餐廳是穿過非洲山谷的火車，位于車廂車尾的玻璃餐廳，可以看到非洲草原的落日，相當壯觀，價格自然不菲，一天就是幾千美元，這離我們平凡人的生活太遠了。但，完全可以動腦創(chuàng)意：國內(nèi)的豪車軟臥也是相當不錯的，千余元人民幣，就可以體驗到無敵美景和美食，不過自己組合罷了。她在流動的車廂里，吃著鹵食，喝著酒，還有咖啡和甜品，真是一頓豪華無敵大餐。

還有一友人，到一個地方旅行，先去當?shù)氐某袩崾硻n買一打好吃的，然后找一個最漂亮的地兒野餐去。到一地方前，她必會查哪里最適合野餐。去深圳，她不去世界之窗或者歡樂谷，而是去蓮花山公園，那種公園內(nèi)地很難看到，很有感覺。鋪開野餐布，世界就完全屬于她了。

有個小有成就的人說過最喜歡的方式就是野餐：聽鳥鳴，看美女，吃美食，綠蔭如蓋，心情想不好都不行。有一對夫妻相當有意思，他們出了一本關(guān)于東京野餐的書。比如1月，推薦去上野的湖邊，為什么？有雅趣，結(jié)薄冰，冬牡丹和白色的鳥兒在湖面上安靜地相映成趣。這時候，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買來熱騰騰的蓋澆飯，還有三明治，兩人自備了灌好熱茶的暖水瓶，冬日艷陽下，湖邊兩個安靜的背影，暖而美。2月，會選擇去寺廟附近的公園賞梅。這時的野餐就變成了西餐。吐司片，烤腸，還有老店的白蘭地杏仁蛋糕。梅花樹下，自帶紅酒，小酌一杯。櫻花季的時候，他們避開人群，去賞油菜花，騎自行車，在油菜花地里喝下午茶，春天的氣息，人少，透氣，萬物生，油菜花上蜜蜂的聲息……吃鰻魚飯和蕎麥餅用的竹籃和藤籃都有區(qū)別，他們對野餐布也是有講究的，吃壽司野餐時一定用和式編織布野餐毯……說實話，我喜歡看到這樣的生活氣息，這個跟錢無關(guān)，要的只是心情和隨時隨地的樂趣，跟自然萬物貼近的生活。

休閑實在是沒必要炫耀，你不是秀給別人看的，你需要關(guān)注的是，一次旅行，改變了多少自己的心情？有多少樂趣？有多少獨一無二的成分？有沒有打上你的個人標簽？

生活“小”詩意

安妮寶貝

一個在大學(xué)里教書的美國女人，在意大利鄉(xiāng)下托斯卡納買下了一座舊房子，親手在周圍的田野種上了橄欖、葡萄和香草。她用一本藍色筆記本，在里面記錄自己在此過程中的發(fā)現(xiàn)、漫游和日常生活，并在里面塞滿了菜單、繪畫明信片、詩歌和花園的圖樣。

她寫下了如何制作桃子醬，油漆舊房子的百葉窗，種植玫瑰，欣賞山野的良辰美景，烹飪意大利菜式以及在早晨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廣場上的農(nóng)民賣西紅柿。這本藍色筆記本，后來出版為一本書，成為暢銷書榜上一本充滿美感的迷人的書。

它讓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翻一翻，看一看，然后想到，原來生活可以這樣過。那是與錢或經(jīng)歷無關(guān)的東西，僅僅只是一種選擇。

一直覺得城市生活的病態(tài)，是在于它制造的巨大觀念黑洞，讓我們誤以為自己是無法得到滿足的。強盛的物質(zhì)本能和權(quán)力欲望，建立起一些世俗標準，驅(qū)使人們?yōu)榇祟嶔て鸱?，無法停止，為此不斷付出自己的時間、健康和生命而不自知。

長期以來，我們都在考慮，究竟應(yīng)以一種怎樣的姿態(tài)和態(tài)度來生活。對此，我很贊同的一種態(tài)度是，應(yīng)該簡單，但是能滿足自己的內(nèi)心需求。

這樣的生活，一定是需要愛的。你可以是一個從事閑散職業(yè)，住小房子，開普通車的人，但你要在自己的生活里與身邊的人建立密切的關(guān)系。它不是和同事、業(yè)務(wù)伙伴、朋友、老板之間的那種關(guān)系。它不是敷衍和應(yīng)對。它要求你對別人付出真正的好奇和善意，彼此了解、發(fā)現(xiàn)和尊重以及真誠地相處。

應(yīng)該關(guān)注生活里更多的細節(jié)。大雨天的潮濕氣味，晴朗夏日的午后陽光，清涼月光流瀉在地板上，白楊樹在夜色中的輪廓，麥田的輕聲吟唱，在小餐館里喝酒聊天到凌晨才離去……我們置身的城市雖然大而粗糙，壓力沉重，但一定可以找到些許瞬間的美好。

為了自己想過的生活，勇于放棄一些東西。這個世界沒有公正之處，你也永遠得不到兩全之計。若要自由，就得犧牲安全；若要閑散，就不能獲得別人評價中的成就；若要愉悅，就無須計較身邊的人給予的態(tài)度；若要前行，就得離開你現(xiàn)在停留的地方。

總是這樣的。我們選擇什么，就要放棄什么；得到什么，就要舍棄什么。要有對自己純粹而堅韌的標準，才可以跟著直覺和信念去走。

“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我們一起烹調(diào)，去阿雷佐和佩魯賈游玩、散步，在市場上買披肩和床單，互相詢問其他朋友的近況……雨天的夜晚很適合喝蔬菜通心粉湯。我們會順著羅馬古道散步到鎮(zhèn)上，買一些干酪、芝麻菜，再喝上一杯咖啡。櫻桃永遠都是那么可口，我們每24小時就會吃上一公斤……”

想象那個旅居歐洲鄉(xiāng)下的女子，在每次深夜寫作稍許疲憊時，也許會走進廚房倒一小杯自制的葡萄酒，站在她的古老式樣的陽臺上，眺望平坦原野上的月光和樹影。一個沒有試圖改變自己原有的經(jīng)歷，而進入新的國家、新的生活、新的精神和視覺冒險中的人，就不會有獲得深入生命內(nèi)核的機會。因此，她的選擇，所提供的是一種簡單生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