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永權
復州是一塊歷經(jīng)滄桑的陳年老玉,曾經(jīng)雕琢,有過美奐美侖的潤澤,爾后又在拙劣的匠人的刻刀下變得似是而非。又是一面殘破的戰(zhàn)旗,染滿征塵硝煙,記錄著往昔的榮光也忍受著今日的寂寞。
記憶里的復州殘缺不全,如同現(xiàn)實里的復州。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我第一次踏進了它的城門。那時城門和城墻已經(jīng)被拆去一些了。從殘墻中可以看到磚層間發(fā)白的黏合物和墻內(nèi)的夯土石塊,當?shù)厝私榻B說,其中的黏合物是由糯米漿和生石灰等混合而成,黏合力、堅硬度和耐久性都勝過后來出世的水泥。之后到了當時還比較完整的東門外。青灰色的墻磚歷經(jīng)二百余年卻蝕損不多,無愧于當年主持把石城改修成磚城的知州陳銓“五十四層磚似鐵”的贊譽。此時夕陽西沉,暮靄初降,目睹著高大的城墻,心里升起一種肅穆一種莊嚴。晚風從一處缺損的墻豁涌來,裹挾著夯土的氣息,似乎預示著某種不祥,心情也突然變得黯淡低沉。
復州中心街道兩旁的老瓦房,接壁連脊排列有序。由于主街的道路已經(jīng)墊高,踏進當時已成為書店、商店等的老屋內(nèi)會有一種突然下沉的感覺。室內(nèi)潮濕,木質(zhì)門窗經(jīng)水蝕蟲蠹,已有朽意。從街中心的一處小樓上俯瞰,城里一排排老式房屋,多為帶著門樓的四合院,青垛白墻黛瓦。所用石料是那種本地出產(chǎn)的千層板青石,平整如磚。剛采出時呈淡青色,時間略久就變成白色,隱約著或淺黃或淡紅的紋彩,堪稱一絕。當時的公社革委會設在過去的州衙署里。那時正是文革末期。
五年后又來。如果說此前可以叫它復州城的話,那么現(xiàn)在只能叫它復州了。除了殘存的東城門和東北部的一段城墻,周長六華里的城墻已無蹤跡。新修的水泥房和舊瓦房雜陳,黃褐色的土路和灰蒙蒙的瀝青路交錯。那次到這里是為了完成大學“民間文學”中的采風課程。沉悶的十余天,我的行囊里采集到的是一些古老和不算古老的故事,以及新街舊巷里的塵土濁風,還有我的訪問對象“老復州”們沉重又無奈的嘆息。昔日古城,不堪回首。
前些年在一個老復州城模擬沙盤上領略過它的鼎盛時期。那時的復州,不算十分恢弘但卻布局方正,街衢縱橫,主次分明,沿街多為商鋪,各類設施完備,房屋錯落有致,城里城外廟堂古塔相互呼應,構成了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古代小城市的典型。其中僅寺觀壇廟就有關帝廟、三仙堂、觀音閣、晏公府、節(jié)孝祠、永豐寺、華仙洞等30多座。面對豐盈的沙盤,再放眼街市上那些鋪陳著五顏六色的涂料、瓷磚的仿古建筑,唯有無語與惆悵。
正如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復州城也不是一天毀壞的。風侵雨蝕、戰(zhàn)亂饑荒、愚昧漠視,一雙雙冷酷無情的手,一起造就出目前的局面。僅就城墻損毀而言,就經(jīng)歷了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我曾在存于遼寧省檔案館的民國時期的復州檔案里查知,1930年縣政府從文物保護角度曾策劃過一次城墻維修活動。當時的《工程說明書》上主要列舉了五個地段的修葺工程。其中城南里往西馬路偏處一段,破壞形勢為最,“基石霉爛,全體陷落成一缺口,高二丈四尺,寬四丈二尺有余。水沖雨洗,巨石懸空”。其余四處分別是,城西關順城馬路往北工程一段;東城甕圈處;南門城樓燼余(民國十二年,城南門警察派出所在城門樓里設灶房,五月十五高所長帶賭徒在里面賭錢,弄著了柴草引起大火將門樓焚毀)基址工程一段;城垣內(nèi)周四面女墻工程多處不計段數(shù)。從這些我們可以看到,復州城在那時已經(jīng)多處損壞,到了非修不可的時候了。正要動工,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發(fā)生,整個地區(qū)迅速被日軍占領。一次或可起到維護作用的工程隨之流產(chǎn)。此后戰(zhàn)亂頻繁,炮聲隆隆中,還有誰會去想保護城墻。
硝煙散盡之后,復州的城雖已傷痕累累。但根基還在,大部分城墻和三個城門基本完好。
真正破城的并不是城外的敵人而是城內(nèi)的官員和居民。開始是把垮塌的豁口當成捷徑,嫌不夠平坦就再拆再擴。城本無西門西去有礙,于是西城墻被扒出個豁子,四門大開。但仍不夠十分便捷,于是分別在東南、東北、西北、西南四角開通了便道,為“四通八達”做了最生動的注釋。即使這樣,城的大體輪廓還在。等到了文革后的1976年,正值普及大寨縣高潮,修建水渠成為大連市(當時叫旅大市)學大寨的標志性項目。復州公社革委會的一個頭頭在請示了縣革委會之后,下令對剩存的城墻進行了最后的掃蕩,劃片分段,指派當時的十多個大隊分段拆城,用拆下的磚石修建水渠等。只幾天,存續(xù)了一千年的復州城墻被夷為平地。東城門和西北的百米城墻所以能夠殘留,各有一段插曲。此前的某年,電力部門在東城門內(nèi)北側(cè)帶坡度的墻體上豎了根電線桿拉上了電線,要拆這里,就要挪走線桿,會有許多非常麻煩的申請溝通程序,于是我們至今還得以看到殘破的東城門。未拆的百米城墻上有一個老式水塔橫亙,現(xiàn)在仍可看到城墻一塊水泥上刻出的“復州水塔”四個字,有人說因此也保住了這段城墻。豎線桿和修水塔本為城之兩劫,拆城時反倒因此幸免。什么叫陰差陽錯,什么叫鬼使神差,每念及此事,老子的禍福相伏哲學就會立馬把我繞暈。
我無意去譴責那些小拆或大拆城的人們。老城的命運和中國的時代潮流緊密相連,冷兵器時代漸行漸遠,戰(zhàn)爭成為歷史,城的功能性質(zhì)也由實用性轉(zhuǎn)變?yōu)橛^賞性。而當它還沒被意識到可以具有認識、欣賞價值甚至可以價值連“城”的時候,它就成了人們自身膨脹和城市建設、擴張的障礙物,甚至被當成一具令人生厭的骸骨。據(jù)史料,復州城歷經(jīng)三變:遼、金時代為土城,明代改為比較堅固的石城,到清代乾隆年間改為內(nèi)石外磚城。從文物意義來說,最早的當屬最為珍貴,但是這一系列修筑材料的變更向來無人責難,因為那時“城”的防御功能沒有改變。但當其喪失了初始功能之后,所面臨的命運就難以預測了。解放了,該鑄劍為犁了,曾經(jīng)破壞了一個舊世界和胸懷著建設一個新世界豪情的人們,對一座座古城揮起鎬頭,并不難理解,幾代帝都的浩浩北京城的城墻不也在梁思成的慟哭中蕩然無存了嗎。舉目全中國,現(xiàn)存古城寥若晨星,而退回一百年,可以說神州遍地皆城郭。我們哭得過來嗎?中國人喜歡說一句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堪稱充滿辯證法的真理了。任何時代,維持生存和改善生存條件總是第一要務,不然我們至今仍要生活在山洞里。當人們比較普遍的開始注意和重視文物價值,開始為那些失去了的遺跡吟唱挽歌時,一是說明開始了近乎衣食無憂的盛世,二是說明了人們的文化素質(zhì)有所提高,目光在向前延伸的同時又開始了對歷史事物和歷史過程的回顧。然而,歷史常常喜歡和我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開玩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它偏偏叫當初的糠窩頭變成了金餑餑,叫你始料不及大跌眼鏡叫你悔青了腸子恨紅了眼。歷史性的錯誤大多是歷史性的進步造成的,想想也可釋然。如果當初歷史老人眷顧了所有的古城,那我們今天古城遍地,不稀缺也就不稀奇了。這是個近乎宿命色彩的問題,天意難料,刻意難求??陀^地說,當初幾乎沒有誰能預料到舊城的功用可以轉(zhuǎn)化為如此稀缺的文化資源,短視得到的結果當然是長期的追悔,建設和保護這一對矛盾遠不是文物保護部門種種規(guī)定里說得那么簡單,有人類在,這種深層次的矛盾就永遠解決不了。正是:復州猶在城已無,雄姿只存舊夢里。千古多少毀城事,都付一聲苦笑中。
美人雖去,遺韻尚存。
復州還有一些老家底。除了前面說過的城門城墻殘余,還有橫山書院、清真寺、州縣衙署、城防守尉,以及一些清代瓦房。需要更多提及的是復州永豐塔,這是一個最能代表老復州的建筑,但我猶豫著它的歸類,故需要一定篇幅來說它。
橫山書院位于西街。是東北地區(qū)現(xiàn)存不多的近代書院之一。見慣了富麗堂皇的人乍一見到它,或許會感到某種失望,它不事張揚,近于略具裝飾的普通民居。但走進它,一種文化意蘊就會深深地感染著你,它有尊嚴卻不森然,親切平易,像可圈可點、百讀不厭的一本線裝書。書院分別在1996年和2004年兩次大修,修舊如舊十分成功。關于橫山書院的有關資料和介紹太多,這里不再贅述。如果用幾個關鍵詞的話,我想應該是:東北地區(qū)近代書院。大連地區(qū)公辦學堂發(fā)源地之一。復州地區(qū)官辦師范發(fā)源地。保存和維護比較完好。歷史和文化價值很高。
清真寺,始建于清乾隆二十九年(1774年),經(jīng)過了多次改擴建、毀建重修。最近的一次修繕是在2006年。最具文物價值的有禮拜大殿和幾塊牌匾石刻。2006年的大修之前和之后,我分別拍攝過清真寺大門。大修后的改變明顯可見,門旁安裝了電燈,有了現(xiàn)代化的味道。對于一個仍在使用的宗教場所的這些變化,我無話可說。2006年那次觀瞻此處,在寺院內(nèi)一個拱門邊,發(fā)現(xiàn)一棵頗有些樹齡的柳樹被從下部一條條地扒皮露肉,等待其枯死。在一個主張和平平等博愛的伊斯蘭教圣地出現(xiàn)這種行徑,我仍舊無話可說。
永豐寺古塔——翻拍于橫山書院所存資料照片
修復后的新塔
橫山書院內(nèi)景
州縣衙署。建于清雍正年間,位于鎮(zhèn)文廟委衙門弄路。原三進院落分為大堂二堂三堂,每進均有廂房。衙署不對游人開放。幾年前我去時,大門緊鎖,房檐下的明柱蟲蛀木朽。透過門縫,見院內(nèi)雜草萋萋,一片荒蕪。從東側(cè)爬上院墻看第一進,磚殘瓦破,怕是疏于維護使然。其主體建筑大堂沒有太多改動,真切自然,透出一種古樸的氣息。我不知道從哪里還能看到近三百年的州縣級的衙門。曾經(jīng)去看過平遙的縣衙,規(guī)模很大,但新舊虛實雜糅,叫人無所適從,那種今人的偽飾和媚俗實在叫人不敢恭維。而眼前這么一所既是真跡也是“珍”跡的州衙,卻處于身陷鬧市無人識的尷尬處境中,一聲喟嘆,頹然離去。2013年4月再去,依舊大門緊閉,沿衙署圍墻轉(zhuǎn)悠,終于發(fā)現(xiàn)第一進房后的圍墻已拆,于是循路從沒了窗扇的窗口進入其中??v觀室內(nèi)屋外,四個字:慘不忍睹!最東間的遮檐板垂落,瓦陷磚塌,幾乎所有的窗玻璃都破碎不堪,最東間的屋頂已經(jīng)塌落一部分,可從室內(nèi)望天,檁柁上蠹孔密布鴿糞成堆。其他房間也都破爛不堪。眼見得就是棄之如敝屣,任其自生自滅的意思。心情大壞,連聲嘆息。之后分別把情況反映給某媒體和省里一個接受投訴的網(wǎng)絡平臺。過程不詳說了,總之后來落實到某部門,回復稱情況確實,但維護困難重重,不敢樂觀。近幾年本地雨大水多,我不愿想象明年那里的狀況,只想弱弱地問一句:能決定州縣衙署的命運的人是不是在惋嘆老城墻命運的同時,正在犯一次類似的錯誤?
復州城防守尉又稱將軍府衙,位于東街。原來士兵食宿所用房舍早已拆除,其辦事機構前中后三棟磨磚房現(xiàn)存前后兩處,后棟為鎮(zhèn)中心小學幼兒園使用。門窗涂紅色與藍色油漆,東面的房子墻垛上繪制著祖國的花朵,門前的空地上歡躍著的也是祖國的花朵。一棵要兩三人合抱粗的大槐樹拔地而起凌空蔥蘢,據(jù)說也有近300年的歷史了。未進屋內(nèi),繞樹三匝,聊寄感慨。
再來說說永豐塔吧。關于永豐塔,因為我們知道的太多所以我不想再復述它的歷史,但我知道它是一個象征一個標志一個割舍不掉的情結一個永遠的心痛。對于所謂的古塔和今塔,老塔和新塔,我很難界定哪個稱呼更為合適。據(jù)考建于遼代的永豐塔,到1997年重修前也有了千年的歷史,它目睹了復州千年的滄桑變化,也默默承接了千年的風霜雨雪。它的層層密檐已殊難分辨,塔表的砌磚亦有剝落,露出內(nèi)部的夯土,卻依然巍峨矗立在這片土地上。不知該贊美生命的頑強還是古塔的包容和承載,再早一些年,塔頂上竟然還生長著一棵桃樹。到我初見古塔時,樹已枯死,但也不難想象出若干年前復州八景之“永豐夕照”桃之夭夭的動人景象。古塔確實是垂垂老矣,卻又是夕陽如火般的美麗壯觀。舉凡對歷史感興趣的人,無論你從遠處的車窗里,還是從近處的塔身下,它那布滿歷史刻痕的身影,總會叫你思緒萬千激動難已。
不知道該欣慰還是遺憾,這座古老的塔,從1997年開工到2001年結束,被嚴實地包裹在一層全新的仿古塔的外皮之內(nèi)。除了塔身東面特意用了幾塊原磚,算是它古老的出生證明之外,再也看不到一點原來面目。平心而論,如果它是一個仿古工程,那要說形神兼?zhèn)?、中?guī)中矩、古韻十足。但它畢竟不是,那么這個塔中塔或者說塔外塔到底是什么,該怎么稱呼它?為敘述和比較方便,下面姑且分別稱作老塔、新塔吧。
確實,風雨剝蝕,老塔或許只有百十年的苦苦支撐,最終不會擺脫倒塌的命運。從這點上來看,新塔自有其傳承的作用。但這種全覆蓋式的修復該怎么去定義?是新瓶裝舊酒,可是酒又何在?是被徹底埋葬,還是一種佛家所說的涅槃式的新生?
殘存的東城門
龍爪槐
對此舉,至今仍爭論不已。從個人角度上說,我寧愿看老塔倒地的殘磚,也不愿看現(xiàn)在這種近乎野蠻的取代。但又不敢期望老塔轟然倒地后,原址上還會有一座名副其實的新塔再指云霄。在這種取舍兩難中,我突發(fā)奇想,為什么不可以有第三種辦法呢?那就是老塔不動,通過使用一些當代先進的黏合、加固和防風化技術,盡可能延長它的壽命。同時在其附近再建一座新塔,無論你叫它是老塔的兒子也好影子也好,總之是形成了雙塔并峙的局面。這樣,或許會更耐人尋味,也為景觀增加了新的獨特的亮點。多希望經(jīng)常聽到這樣的聲音:走啊,去大連的復州看古今雙塔去!在這里,你能看到老塔的皓首蒼顏,也能通過新塔想見老塔當年的風華正茂,感慨人生若雙塔,似水流年。等到老塔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它生命的復制——新塔經(jīng)歷了時間的考驗,成熟了沉穩(wěn)了,也足以獨御八面來風了!
但現(xiàn)在說這些,有用嗎?無論怎樣,新塔已默然與流云相伴,開始了它新的百年千年。到復州時,還是去看看吧,或者這只是全中國唯一一例獨特的窒息式的“修復”,順便找找老塔的舊照看看,也體味一下“老復州”們對老塔的那種眷戀和悵惘的情結。
復州還有幾處涉古、仿古、復古建筑。從永豐寺說起幾乎就都涉及到了。永豐寺地處復州老城外西南角小山坡上,原寺已毀,現(xiàn)為1994年竣工的新寺。其南面是永豐塔,東南是復州革命烈士陵園,安葬著辛亥革命時的石磊、解放戰(zhàn)爭時期的張筠、那寶順等烈士。寺院西南墻外就是那棵赫赫有名的復州龍爪槐。據(jù)稱已有400多年的歷史。傳說有三個特點:一是枝葉濃密時,逢雨樹下滴水不漏,可容人避雨。二是樹上有連理枝。三是枝干如龍其冠如獅。我觀察過很多龍爪槐,樹枝結成連理屢見不鮮而不獨這棵,樹的枝冠像什么也取決于你的想象力。關于避雨,我曾請教過時任瓦房店市文化館復州分館館長的金延年先生。我問在樹冠下可以透過枝葉看到天,下雨怎么會不漏?金館長笑答,是說下小雨時候。在場的幾人無不為他的機敏和無奈而莞爾。一棵古樹,一個古字就足以說明一切了,大可不必虛張聲勢神乎其神。但一些國人就是這樣,喜歡炒作,且你敢說我就敢信敢傳,不免經(jīng)常鬧出以訛傳訛的笑話來,而笑話一旦當成真話還往往再升格為佳話與神話。永豐寺西墻外是片空地,圍住這片空地的就是一處200多米長的仿建城墻和城樓,建于1994年,水泥當家,看不出原古城墻城樓的味道。另外,復州的東、西街兩側(cè),還保留著一些極富老復州特色的多為清代建筑的老房?,F(xiàn)在比較集中的東街老房已被列為縣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大門洞小門樓,古意盎然,值得駐足。
說起復州歷史文化和歷史遺產(chǎn)的維護和發(fā)掘,無論如何你繞不開一個人,他就是剛剛提到的金延年先生。對于保護歷史遺存來說,不用太多,往前推三十年,可以說非但沒有這個氛圍,甚至可以說環(huán)境險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全民族文保意識的缺失,有關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的缺位。大名鼎鼎的云岡石窟,幾十年前,每逢大雨,附近放牛的會把牛群趕進一個個較大的石窟里避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復州這么個彈丸之地,還談什么文物保護。即便在現(xiàn)今,那個風雨飄搖中的州縣衙署也是個實證(據(jù)說此處的管理另有其部門)。城墻被毀,廟宇被拆,是很自然的事情,甚至是題中應有之義。但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復州居然留存了這么多值得一提的好東西,金先生功不可沒。
殘破的州縣衙署
殘存的一段古城墻
金先生身材不高,黑紅臉膛,嘴唇有點厚,看起來并不是個巧嘴,但一開口就擲地有聲,入情入理,極具感染力。說起復州的歷史文化就會眉飛色舞如數(shù)家珍,算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復州了。憑著對復州文化歷史的熱愛和癡迷,他投身于復州的文化古跡研究和保護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退休后仍被鎮(zhèn)政府返聘從事復州史的研究撰寫工作。他務實肯干,二十多年里干了很多事。文保方面屈指可數(shù)的就有:組織制作上文提過的復州古城沙盤。一個不足十平方米的沙盤不僅為后人提供了老復州的縮影,驚愕與惋嘆聲里也培育和強化了人們的文保意識,堪稱復州這本歷史教科書的一篇有分量的前言。組織復建了古廟宇永豐寺,修建了那段仿古城墻。爭取政府撥款修復永豐塔。主持大修了橫山書院,在書院部分房屋倒塌岌岌可危的情況下,他四處奔走八方呼吁,爭取資金,勞心勞力,事必躬親,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一磚一瓦嚴格把關,終于使一處極具歷史文化價值的橫山書院得以維修完好,成為本地區(qū)歷史文化的一個重要標志。還有,保護和搜集了反映復州地區(qū)歷史事件的大量碑碣以及其他石構件,并在橫山書院內(nèi)建立碑廊,陳列了其中有代表性的碑刻。與此同時又在書院內(nèi)建成了復州地區(qū)歷史、名人、民間藝術等五個展館。他通過多方走訪,調(diào)研,采集大量第一手材料,配合本地區(qū)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申遺工作,使復州皮影、雙管、復州東北大鼓三項被批準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項目。有人稱金先生是復州歷史文化的保護神。他確實做了很多很多,但他畢竟不是神,字多自有敗筆出,一些舉措招人詬病,有些也確實值得商榷。但如果我們能夠了解一些他在從事這些工作時經(jīng)常面臨的種種困境,體會一下他諸多的艱辛和無奈,也許我們對這些就會感到釋然。懷著對家鄉(xiāng)歷史文化的癡情,烈日下月光里,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孜孜不倦地奔走,以自己的綿薄之力做成或促成了一件又一件實事,為富于地域色彩和個性的歷史文化傳承發(fā)展走出了一條新路。因此,我更希望當我們的后代在歷數(shù)復州歷史文化重要事件和人物時,能說起這樣一個名字——金延年。
總之,對于復州來說,即使你會有諸多不如意,但作為省級歷史文化古鎮(zhèn),其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絕不可小覷。在東北地區(qū)一個縣域內(nèi)的小城鎮(zhèn),如此集中如此豐富的歷史留存,實屬罕見。我們有理由相信,采取適當?shù)拇胧浞滞怀鲋菘h級古城特色,融入環(huán)渤海經(jīng)濟圈發(fā)展大潮,通過旅游等途徑串連起其他地區(qū)景點,古城煥發(fā)青春,梅開二度指日可待。
對于那些看膩了名城古都、高山大川、油菜花桃花的游客們,一個經(jīng)歷了州治、縣治古城的歷史痕跡,也許別具一格,更有看點。復州值得感慨,所以值得感受。當然不僅僅是因為現(xiàn)存了什么,或許還因為消失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