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

丈夫去世，自己身患絕癥，為了給兒子錢穆陽掙一個光明的未來，王麗香處心積慮，將兒子“遺棄”在寄宿家庭——美籍華人黃世凱夫婦家中。為了孩子身心健康，善良的黃世凱夫婦兩次跨國尋找，錢穆陽的命運將如何？

2012年8月20日，12歲的錢穆陽走進白云國際機場候機廳，就緊緊地拉著媽媽王麗香的手。這天，擁有美國籍的他即將飛赴美國加利福尼亞的圣地亞哥（也譯圣迭戈）。早在半年前，王麗香就通過中介為兒子申請了美國圣地亞哥的比夏普中學(xué)（the bishops school）。自從父親去世后，錢穆陽和媽媽王麗香相依為命，此時的他，臉上寫滿了惶恐和不舍。在安檢口，錢穆陽哭著抱著她不肯撒手：“媽媽，我能不能不去美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王麗香硬著心腸搖頭，“孩子，媽媽是為你好……”見勸說沒有效果，她狠心地把錢穆陽的手掰開，頭也不回地走掉……

經(jīng)過近十多個小時飛行，當錢穆陽疲憊地走出機場時，美國的監(jiān)護人黃世凱夫婦早已等在那，熱情歡迎他到來。黃世凱和妻子王瑞玲是1986年去美國的留學(xué)生，早年加入美籍，黃世凱在圣地亞哥大學(xué)工程試驗研究中心工作，王瑞玲曾在大學(xué)圖書館工作，后因身患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在家休養(yǎng)，兩人一直沒有孩子。

原來在2012年初，王麗香確定了學(xué)校后，開始為兒子在美國尋找監(jiān)護人和Host Family（住宿家庭）。她拒絕中介公司的推薦，花錢請了一個懂英文和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的大學(xué)生，在圣地亞哥的華人網(wǎng)站、當?shù)厣鐓^(qū)網(wǎng)站上求助，為孩子尋找Host Family。后來有幾對熱心的夫婦和她取得聯(lián)系，愿意為孩子提供幫助，經(jīng)過深入的了解，最后她選中了黃世凱夫婦。

王麗香和丈夫錢思忠是福建馬尾人，曾在1999年初受丈夫的表姑邀請，夫妻二人赴美國探親，其實是在表姑經(jīng)營的超市打“黑”工。2000年底王麗香懷孕了，生下兒子錢穆陽。后來，丈夫和表姑父關(guān)系不睦，一次爭吵后，表姑父一氣之下，到移民局舉報王麗香夫妻倆滯留美國。在2003年3月，王麗香夫婦帶著孩子被遣返回中國。兩年前丈夫去世時，王麗香最大的心愿是讓孩子能夠回美國接受教育，無法獲得簽證的她只有為兒子在美國尋找監(jiān)護人。

黃世凱夫婦接受王麗香的監(jiān)護委托書，王麗香每年支付3萬多美金，維持孩子在美國生活的各項費用。

黃世凱的家位于圣地亞哥拉霍亞小鎮(zhèn)一棟二層小樓，黃世凱夫婦為錢穆陽布置了一間溫馨舒適的臥室，對他照顧很周到?？蛇€是抵不過錢穆陽對母親的思念，好在科技發(fā)達，在中國的王麗香幾乎24小時都守在電腦前，以便兒子沒有時差地找到自己。

為了讓錢穆陽盡快融入美國生活，黃世凱夫婦為他報了口語班，得知他的興趣愛好后，還去學(xué)校為錢穆陽爭取到一個?；@球隊名額；并給喜歡天文的他買了一架高倍望遠鏡，陪著他寫觀察日記……在黃世凱夫婦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下，笑容又回到錢穆陽臉上。王麗香揪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她又另外多付給黃世凱夫婦5千美金，哭著懇求他們收下，并說：“錢穆陽以后交給你們，我就徹底放心了。”

沒想到這以后，王麗香是真的放下心來，她的電話越來越少。2013年3月的一天，錢穆陽一臉愁緒地對黃世凱說：“伯伯，我一個星期都沒有和我媽媽聯(lián)系上了，她會不會出意外啊？”黃世凱安慰道：“不會的，別瞎想，她可能忙工作去了?！倍碌腻X穆陽點點頭，可接下來，王麗香的電話徹底關(guān)機，QQ、郵件也不回。十天，二十天，一個月……王麗香徹底失聯(lián)了。

黃世凱也著急了，他根據(jù)王麗香曾提供給他的東莞厚街興隆路住宅地址，撥打越洋電話到當?shù)剌爡^(qū)派出所，請他們幫忙調(diào)查王麗香失蹤情況。得到的答復(fù)是王麗香早賣了房，幾個月前就搬走了。

錢穆陽的外公外婆電話，也始終處于無法接通狀態(tài)。那段時間，錢穆陽哭著要回國找媽媽……黃世凱夫婦著急不已，他們擔(dān)心錢穆陽的精神狀態(tài)，也擔(dān)心王麗香的安危，2013年7月12日，黃世凱利用假期帶著錢穆陽飛赴國內(nèi)。

首先，他們找到錢穆陽在東莞厚街的家，沒想到開門的是一個陌生女人。這時，對方說她兩年前就買下這套房，不過又返租給房東。半年前對方搬走，她住進來?！澳俏覌寢屇?？”錢穆陽著急地大哭，對方怕攤上麻煩，還讓他們進去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早就變了樣，媽媽也不知道去向，錢穆陽忍不住抽泣起來。

王麗香早賣了他們居住的房子，還不打招呼就搬了家，這哪里是失蹤，分明早有預(yù)謀“遺棄”錢穆陽啊，可面對這個可憐的孩子，黃世凱無法說出真相。

后來他們又找到福建馬尾羅星街道的外婆家，可外公外婆也搬走，問遍街坊四鄰，也不知道他們搬到哪里去了。眼看著返程的時間到了，在黃世凱反復(fù)勸說下，錢穆陽才傷心失望地踏上回美國的航班。

由于聯(lián)系不上王麗香，黃世凱夫婦拿出積蓄承擔(dān)起錢穆陽的各項開支。而錢穆陽把對母親的思念都寫在空間里，令他欣喜的是，一天，他發(fā)現(xiàn)母親的QQ足跡曾到訪過他的空間。錢穆陽異常欣喜，他一遍遍給媽媽發(fā)消息，可令他絕望的是媽媽依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母親是故意躲著自己，這是為什么？敏感的錢穆陽脾氣突然變得暴躁。2013年10月的一天，在參加校橄欖球比賽時，因為和對方爭搶時發(fā)生推搡，錢穆陽惱怒將對方踹倒在地，最終引發(fā)一場混戰(zhàn)。當黃世凱夫婦趕到當?shù)鼐炀?，錢穆陽歇斯底里哭叫著：“你們?yōu)槭裁匆芪遥课覌寢尪疾灰伊?，你們還來干什么！我不要你們的同情！”王瑞玲心疼地看著他……

要打開錢穆陽的心結(jié)還是要找到其母王麗香，一想到這個不負責(zé)任的母親，黃世凱就憤懣難平。為了找到王麗香，他通過網(wǎng)絡(luò)在國內(nèi)一些論壇上發(fā)帖；還試圖尋求國內(nèi)媒體的幫助。在2014年4月中旬，一位網(wǎng)友為黃世凱提供線索，其租住的廣州天河區(qū)元崗的城中村，他經(jīng)常看見有位老人攙扶的中年婦女，和他尋找的王麗香有幾分相似。在黃世凱一再懇求下，對方偷偷拍了一張照片傳給他，盡管對方看起來蒼老許多，可錢穆陽一眼認出，那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媽媽。他要回國，他要找媽媽。endprint

黃世凱答應(yīng)再次陪孩子回中國，但與此同時，憤怒的他決定好好教育一下王麗香這個不負責(zé)任的母親。黃世凱收集了和王麗香近一年的通話缺失記錄，以及聊天、郵件等信息的缺失。他要用法律維護錢穆陽的權(quán)益。2014年4月20日，黃世凱帶著錢穆陽再次飛回中國。

到廣州稍作休息后，黃世凱和錢穆陽拿著網(wǎng)友提供的地址，找到位于天河區(qū)的元崗村一出租屋。這是一棟五層樓的民房，每層樓被隔斷十多平米的小房間用來出租。當他們敲開一棟民房的三樓時，錢穆陽叫了聲“姥姥！”看到錢穆陽，老人愣住了：“孩子，你怎么回來了?。俊甭牭藉X穆陽的聲音，躺在床上的女人掙扎爬起來：“陽陽，是陽陽嗎？”

錢穆陽盯著對方看著，百般滋味涌上心頭。這半年來，母親的突然失蹤，讓他備受煎熬，擔(dān)心媽媽的安危，日夜難眠；艱辛尋找，一次次的失望；被遺棄后的委屈和憤懣……一切的一切，在媽媽聲聲呼喚中，都化成委屈思念的淚水，錢穆陽再也忍不住撲向王麗香：“媽媽，媽媽，你去哪里了啊……”

一旁的黃世凱也早已淚水模糊，旁邊的老人也直抹淚。這是怎樣一個女人啊，瘦得皮包骨，頭發(fā)稀疏枯黃，看起來像個老太婆。這時，黃世凱注意到桌上堆放的藥物，和屋子里彌漫的中藥味。他有種不祥的預(yù)感，來之前所有的憤怒和準備的質(zhì)問都被壓入心底。

那天，在王麗香的勸說下，錢穆陽跟著姥姥去買外賣，當屋子里只剩下她和黃世凱時，王麗香承認她的確經(jīng)過精心算計，從一開始就計劃將錢穆陽“遺棄”在美國。黃世凱忍不住指責(zé)道：“你知道孩子有多痛苦嗎？”

這時，王麗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滾落下來，她流著淚說：“對不起，我這是沒有辦法，我沒有能力給他好的生活，甚至不能陪他長大……”面對他疑惑的目光，王麗香告訴他，早在兩年前，自己就查出身患乳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jīng)蔓延全身，“可是當時我連賴以棲身的房子都已經(jīng)賣出去了，剩下不過十多萬，我要留給陽陽，我要讓他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原來，當年她和丈夫從美國回國后，兩人來到廣東東莞厚街開了一家名為“英利”的印刷廠，生意紅火，幾年下來積累了百萬的家產(chǎn)。后來王麗香回歸家庭，將工廠交給丈夫。沒想到，2009年錢思忠染上了賭博的惡習(xí)，瞞著妻子不僅輸光了家產(chǎn)，還欠下三百多萬的高利貸。無力面對這一殘局的錢思忠，在2010年11月初的一個深夜，從所租賃的厚街東大街廠房的頂樓跳了下去……

丈夫去世后，為了還債，王麗香變賣了工廠和現(xiàn)在的住房，為了不驚動敏感的兒子，她又和買家簽訂了返租協(xié)議。公婆早年去世，自己的父母年歲已高，王麗香在一家超市打工，帶著孩子艱難度日。

禍不單行，2011年10月，王麗香查出患乳腺癌，需要一大筆錢治療。當初變賣家產(chǎn)的錢，還完債后剩下十幾萬，可那些錢是日后留給兒子讀書用的。經(jīng)過一番痛苦抉擇，王麗香決定放棄治療。不僅如此，為了孩子的將來，她將兒子送入美國，并找一戶善良的家庭安定下來，隨后她消失在兒子生活中，切斷和他們的一切往來，這樣監(jiān)護家庭自然會接管兒子的未來。

“你知道我為什么認定你們了嗎？”面對王麗香的提問，黃世凱疑惑不解。王麗香告訴他，“記得第一次，你從視頻里看到陽陽，你動情地說陽陽像極了您小時候，失去父親的孩子像沒有翅膀的小鳥。我就想您有過和他同樣的苦痛，心底更柔軟，會真心對他好……”

黃世凱淚眼模糊，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去世，母親辛苦撫養(yǎng)他長大，為了供他讀書，甚至賣血，可等他有出息的時候，母親卻早已不在人世。可憐中國的母親啊，一輩子為孩子打算，可他們可曾知道，這樣的愛給孩子卻是一輩子的負累??！

這時，王麗香懇求他不要將實情告訴陽陽，王麗香說她寧可讓陽陽恨她一輩子。黃世凱憤怒道：“你以為這是為他好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他造成怎樣的傷害？我相信孩子寧可要一個給不了他好生活的母親，而不是借口為了他好，把他像甩包袱一樣扔掉的媽媽！”王麗香早已哭成淚人……

令黃世凱欣慰的是，得知母親的病情，錢穆陽堅決要留在國內(nèi)，守在媽媽身邊照顧她。黃世凱向王麗香許諾，他這輩子會把錢穆陽當自己的孩子，培養(yǎng)他成才。不僅如此，他和妻子商量后，在臨走時，留給錢穆陽兩萬多美金，折合人民幣十二萬余元，把王麗香送進廣東省人民醫(yī)院。目前黃世凱返回美國，為錢穆陽辦理休學(xué)，而錢穆陽陪在母親身邊，溫暖這個“狠心母親”人生的最后歲月！

（如果希望和主人公互動，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guān)注后回復(fù)“王麗香”。）

編輯/劉彩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