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祚祿
大山深處
◎許祚祿
一
金山集團董事長周金山的豪華大奔一進入莽莽大山,他的紛亂的心情就一下平靜了下來,變得就像這連綿的大山一樣穩(wěn)重厚實。他離開金山縣才不到三個月,他沒想到他的老根據地金山縣就不斷地出了許多問題,他的御用律師劉莊一天幾個告急電話打來,最后是急不可待地大叫:“我的大哥,我的周總,我的爺爺,你快回來滅火吧,你再不親自出馬滅火,就要到處起火了,我已經蓋不住了。就是這十幾年小煤礦下面死的那些個人,天天都有人在揭發(fā),都有人到北京上訪去了?,F(xiàn)在省里越過市里,直接派來了專案調查組,這個蓋子一揭開,我們的天就真的要塌了?!?/p>
周金山聽到這話才重視起來,他把劉莊律師大罵一頓:“多大的事就把你嚇成這樣,虧你跟我干了幾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大將軍作戰(zhàn)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金山縣不就是來了一個三十幾歲的小縣長李東旭,他有幾斤幾兩啊,敢跟我作對,他能把天翻了?老子在金山縣摸滾爬打幾十年了,哪個縣長書記來了,最后不都是上了我的船,看我的臉色,我都打到北京上海搞開發(fā)了,還能拿不住這個乳臭未干的小縣長。你給我穩(wěn)住陣腳。我立即回來拿下他?!?/p>
周金山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不免有些緊張。他知道共產黨政府什么事都好糊弄,就是不能出人命,一出人命就會鬧到天上去,而且這二三十年里,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手下的小煤窯里到底死過多少人了,雖然他每年都要為此拿出許多錢去私下安撫,但總有人哭哭啼啼的鬧得不停,他不明白他們?yōu)樯哆€不滿意還要鬧,他私下給的撫恤金超國家標準十倍都不止了。他甚至懷疑井下到底死過多少人,手下人是不是連自己都隱瞞了,因為他自己就從沒下去過,他站在井口,往那黑乎乎井口一看,就會感到頭痛惡心想吐。
但他從沒放棄這些小煤礦的打算,他就是靠這些小煤礦發(fā)家的。雖然他現(xiàn)在已經家大業(yè)大,房地產開發(fā)已經擴大到好多個城市,但在他心里那都是虛的,都是在為別人蓋房子,他的根還是在這大山深處的小煤礦,只有想著看著這些從大山底下源源不斷挖出的漆黑發(fā)亮的黑金,他的心里才會感到滿足。
豪華大奔翻山越嶺地行駛了幾個小時,快進入金山地界了,他的心情不免激動起來,他每次進出這座大山,都要打開車窗,盡情地欣賞著這變換不定的群山起伏的景色,呼吸著清新的山風。他深為自己是這片大山里的兒子驕傲,是這片大山給了他精神給了他靈魂,也給了他源源不斷的財源。這條山路,他不知道走過多少次了,每次進出他都還有第一次進出時的激動心情。
他的老家金山縣就在這片大山的最深處,離最近的縣城都有三四個小時的車程,過去沒通車時,出一次山都要翻幾天山路。那里山最高,林最深,水最清,山珍寶貝也最多,那里的山妹子也是最漂亮最清純最水靈的,那里自古出絕色美女,天下聞名,列朝列代都不斷有人被選作宮女妃子送進宮去。他無比感激這片大山的恩賜,不只賜給了他地下無盡的黑金,同時也賜給了他這些無價的“黃金”,他早已記不清這些年,他送了多少絕色的山妹子出去給他開道鋪路了,他就是覺得有些奇怪,越是大城市的男人越喜歡深山里的山妹子,越是深山里的男人卻越喜歡外面的女孩,他為此費了好多心思。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從山里挖出的那些“黃金”其實比那一車車運出的“黑金”更值錢,更有價值。他能成為今天這樣的財團老總,富可敵國,靠的就是這一手挖“黃金”,一手挖“黑金”,所以他知道,無論走到哪里,這金山縣才是他的根,外面什么根都可丟,就是這個根不能丟。以致他的老婆林鳳常和他叫嚷:“你辦服裝廠是假,你是把我們服裝廠當成選秀廠了?!彼X得還是他老婆林鳳知道自己的心事,那個幾百人的服裝廠他只對進廠的女孩感興趣,其它事都丟給他老婆林鳳了,什么都不管了。只要他看中的女孩就選到公關部,培訓幾個月,就帶出去幫他闖世界。后來他嫌老婆總是嘮叨,也對服裝廠的女工失去興趣,就買下了縣城的一所中學,開始從小發(fā)掘培養(yǎng),他老婆林鳳知道后,又把他大罵一頓:“你不能給子孫積點德啊,她們比你女兒還小啊?!彼恢每煞竦卣f:“你真是山里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外面的人喜歡,我能不去滿足啊,這就是適應市場需求啊。再說只要是寶藏,你不開采還不是讓別人開采去了?!?/p>
同時那里又是天高皇帝遠,歷史上只有出去做官當將軍的,從沒有外地人能進去當好官的,沒有一個外地來的官可以全身而退的。前幾年,一個省城下來的縣長,不知金山縣的天多高水多深,得罪了他,作為全縣最大的金山集團的董事長、縣工商聯(lián)主席、市縣人大代表的他,走上主席臺拍拍他的肩膀說:“你縣長大人能力通天,前途遠大,到我們金山這個小縣太屈才了啊。你應該去更大的地方發(fā)展。”結果,那次人代會立即就把那縣長選掉了,他只得灰溜溜地離開金山縣,從此風光不在,一蹶不振。
他想起新來的縣長李東旭,嘴角露出一絲鄙視的微笑。哪里來的毛頭小子,敢不認我的賬,不給我面子,這些年哪個縣里新來的領導不都是先找到上海北京去拜訪我,求我為家鄉(xiāng)招商引資出力,誰都知道我才是金山縣的無冕之王,在這片土地上,我跺一腳地動山搖,大事小事得由我說了算。不得到我的支持,在金山縣就沒有你立足的地方,你不知道我在金山有十幾家企業(yè),分布各行各業(yè),這里的路是我修的,橋是我捐的,房子是我蓋的,學校都是我出資買下的。我上能通天,下能入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你一個小小的縣長上任三個月了,不來拜會我,還敢向我手下企業(yè)動手,你是不想在這里呆了。我等你三個月,是要給你機會,你太不知道我的厲害了。你不知道,在這里撼山易,撼我周金山難。知道我為啥改名叫周金山嘛,一是說我的財富多得像金山,二是象征金山縣就是我家的,我就是金山縣的代表。
二
周金山的豪華大奔一進金山縣境就停了下來。周金山看到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停在路旁等他。他的車門打開了,他最好的老弟兄——金山縣公安局副局長兼城關鎮(zhèn)派出所所長張濤熟練地打開車門,對他的駕駛員說:“你去開我的警車開路,老大的車我來開?!?/p>
那司機立即下了車,張濤上了車,關上門,車里只剩下他兩個人時,他迫不及待地說:“老大,你這次怎么出去這么多天啊,都想死兄弟們了?!?/p>
周金山說:“外面的幾個樓盤要開盤,有點忙。這些天都在忙什么?”張濤說:“還不是老樣,老大,上面是不是不重視我們這個小縣啊,派來了三十幾歲的毛頭小子干縣長,他能干啥呀,現(xiàn)在不抓經濟,天天在掃黃,我們派出所就靠那些洗頭城,洗浴場收點經費,現(xiàn)在全斷了。自古以來,婊子不斷,那是人們生理的正常需要,是社會需求,有需求就要有市場,怎么能掃得絕,不過是走走場,做做樣,把不聽話的掃幾個,把大街上的掃到房間里去,把明的掃成暗娼了,共產黨政府就喜歡搞這一套,害得我們天天晚上巡邏到深夜。你回來就能放松幾天了,只要你在金山縣,我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你的安全,隨時聽你的招呼?!?/p>
周金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是這樣,他還年輕,剛來金山,撲通幾下是正常的,過些日子就會安穩(wěn)了?!?/p>
張濤已經開動大奔,他一邊開車一邊說:“金山縣的人誰不知道,來十個縣長都不如你一個,我們金山現(xiàn)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樣離了你能轉得開,誰對金山的貢獻能有你大,可以說,地球離了誰都轉,金山離了你就玩不轉?!?/p>
“我們生在金山長在金山,做點貢獻是應該的?!敝芙鹕秸f著,心里又有些自豪,自己這些年雖不斷地把山里的“黑金”“黃金”往外送,那也是為了山區(qū)的經濟發(fā)展,可以說,全縣上下沒有一個人不得到過他的好處。能做到這一點,他的心里多少都有些安慰了,也算是對養(yǎng)育自己的這片深山有些交待了。
張濤一邊開車一邊問:“老大,今年是金山集團成立三十周年的日子,都說你要大慶,你準備請哪個大歌星來捧場???”周金山聽他說到歌星,就想到去年慶典請來表演的三流歌星琪琪,被張濤拉去陪睡,被他咬壞了鼻子,她渾身青紫,跟自己哭哭鬧鬧了好長日子,非說張濤是性虐狂,周金山花了幾十萬送她去韓國整容才安定下來。他對張濤說:“你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就不能懂點憐香惜玉,把人家小姑娘搞成那樣?!?/p>
“大哥,你看我都五十多歲了,一輩子就快活完了,什么也沒混到,混到老就是個派出所長了,不就是這點愛好了。再不玩玩,老了就玩不動了,這輩子就太虧了,生不逢時啊,早生三十年參加革命,我怎么也可沖出大山去,干不到元帥大將,至少也能混個開國少將啊,晚三十年出生,我不能出國像張伯倫約翰遜那樣嘗盡天下美女,以成千上萬計,怎么也可去混個導演制片人,可以一邊擁有天下一流明星,還可金屋藏嬌,去生一大群孩子。我們這輩子是怎么活過來的呀,想想都虧啊。我們是生在建國的炮火中,成長在特大饑荒年,活在貧下中農里,好容易改革開放了,老婆被下崗,孩子被結扎,干部年輕化,年齡過了檔。我這輩子最后悔的就是穿上了這身警服,搞得我干啥都受限制,早年要是脫了這身警服給你開車去,都比現(xiàn)在強啊,也能混個億萬富翁了?!睆垵贿呴_車,一邊牢騷不斷。
周金山看到他一肚怨氣,也就不再說話了。他覺得即使現(xiàn)在人人心里有怨氣,他張濤怎么也不該有這樣的怨氣啊。張濤和他小時就是好伙伴,他的祖上就是土匪,解放前跟國軍合作,圍剿過共產黨,后來解放時投靠了解放軍,他父親還去朝鮮戰(zhàn)場打了幾年仗,立了一些戰(zhàn)功,回來后被安排在人武部,娶妻生子生了他,他在金山縣也算是出身官宦之家,小時就是翻天猴子,他從小時就跟在周金山后面混天下,跟他后面一起打架,一起參加紅衛(wèi)兵,后來他不知從哪里搞來了幾只槍,使他們這派實力大增,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一時旗開得勝,氣勢囂張,可是不成想對方從哪里搬來許多救兵,以十比一的絕對優(yōu)勢又把他們打敗了,他倆為了躲報復,就一起跑到山里躲了起來,后來紅衛(wèi)兵被清算,他們不但沒有受牽連,還作為上山下鄉(xiāng)青年被上調回城,他因是軍屬,被安排進公安系統(tǒng),周金山被安排進一家街道小廠,很快小廠倒了,他不得不去經商做生意。他的起步得到了張濤的鼎力相助,他們可以說是患難與共的生死兄弟,周金山能有今天離不開他的汗馬功勞。
這些年,周金山在金山縣扶持了不少人上去,按他們這個關系怎么也該把他送上去干到縣級干部,可是張濤的好色那是全縣出了名的,每年都會有許多女人跟他糾纏不清,凡是被他看中的女人,從沒放過。他還公開地講共產黨政策樣樣好,就是一夫一妻不好,人家美國才是真開放,早就是性自由性開放了,放開來搞沒人管,搞的女人越多越偉大。那些海邊天然浴場,幾萬個男女都是赤身裸體在一起都沒人管,那才是氣派那才是生活。哪像我們中國,動不動還拿男女那點事說事,那也能算是事?封建思想太濃厚了,阻礙了改革開放的深入。自古以來,哪個男女不干這事,不然人是怎么繁衍下來的?”
所以搞得每到提升的關鍵時刻,總有人到上面告狀,特別是他老婆都跑到他家里哭哭啼啼地說:“周大哥,你最清楚他的德性,他就是個土匪的兒子,他一身匪氣,膽子大得無邊,他就只能當個小警察,上面還有人管著,他才不會出格。他要是升了官,早晚要進監(jiān)獄,官越大進去越快,也會把我們母子一腳踢開?!?/p>
周金山也覺得他老婆說得有理,像他這樣不注意言行,確實不是當官的料,能不被扒了警服蹲監(jiān)獄,就算萬幸了。就是這樣,幾年前還是幫他干上了副局長,可他對副局長這個位置不熱心,還是占著城關派出所所長不放,他還是覺得城關派出所所長實惠,這里管著全縣一半的人口,而且所有的山貨出入都要通過他們的檢查站,連一些女孩子出外打工開證明移戶口都要通過他,特別是那些酒店浴場洗頭洗腳場所,都要看他的眼色,他給你開業(yè)你就能開業(yè),他要你關門,沒人敢說半個不字。一些人請來了漂亮小姐都要先請他驗貨,遇到掃黃打黑時,他都是把幾個最漂亮的絕色美女先送到周金山的清溪別墅山莊保護起來。他總是一邊掃黃,一邊獵奇,什么出格的事都干過,他能在外面把一家大浴場門封了,在里面把十幾個小姐集中起來,一起脫光了衣服,集體陪他洗澡,他也可以看中了一個被抓的賣淫女,晚上跑去值班,把她帶到辦公室,邊審問邊干那事,干完后自己幫她出筆罰款就把人放了。
幾年前,周金山幫他把他兒子移民到新西蘭后,他立即就把老婆也趕去了新西蘭,自己就更是無所顧忌了。他已經不滿足在小縣城里獵奇尋艷了,他每年都要以出國探親為名請幾個月假出去鬼混,他很少去新西蘭,常去的地方是海南三亞、廣洲、東莞、深圳、香港、澳門,每年為他還的澳門賭債都是不小的數(shù)字。每次回來,他都要和周金山吹噓一番奇聞異見:“大哥,我這次是真的開了眼界了,那才是極樂世界啊,什么俄羅斯小姐、烏克蘭小姐、日本小姐、韓妹、黑妹,那是應有盡有,千姿百態(tài),嫵媚動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我們大半輩子都窩在這深山里糟蹋了啊,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人性。我們必須及時解放思想解放性,把過去浪費的青春補回來?!?/p>
周金山看著張濤壯實魁梧的身體在熟練地開著車又說:“你都什么年紀了,也要注意身體啊,你太放縱了,早晚死在女人身上?!睆垵裏o所謂地說:“老大,我天天訓練,身體好著呢,就我這身板,不用吃偉哥,一天放它兩三炮,沒問題。老大,你今年能不能請個一流的歌星影星過來,也給我提提檔次,過把癮唄,你總是請那些二流三流過氣的歌星影星來,越來越沒品位了。你現(xiàn)在不是認識一批一流的歌星影星嘛,要不你就投資重拍《紅樓夢》《金瓶梅》《金陵十三釵》《鹿鼎記》,我們也來海選,全球選秀,包裝出一批一流的歌星影星,讓弟兄們挨個嘗嘗鮮啊。弟兄們跟你鞍前馬后打天下,也沒啥所求的了,就想提高一下生活品質,成為上層人,反正你手里幾十個億怎么也花不完了?!?/p>
周金山見他這么說,也就不再說話了,他覺得張濤在這方面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這些年,凡是被他請到金山縣的那些二流三流過氣的女歌星女影星,個個都是先被他搞到床上,有時還被他們一些弟兄共享,有次更是出奇,他用面包車去接人,一進入金山縣界,幾個人就迫不及待地在車上剝光了那女歌星的衣服,搞得那女歌星差點失聲,無法表演了。直到現(xiàn)在,一聽說是到金山縣演出,一些女歌星女影星都是聞之變色,躲之不及。
不過,這絲毫難不倒周金山,想走穴賺錢的二流三流過氣的女影星女歌星太多了,只要他肯出大價錢,就會有人鋌而走險。而且一年一度的公司慶典一直是他最看重的節(jié)日,是金山縣最隆重的一次盛會,也是他帶給弟兄們的狂歡節(jié),他一直都不吝重金,只求辦好。他是認識一些一流的女歌星影星了,可是哪個后面不是有有權有勢的人,有的還不只一個,都是馬蜂窩,一個已是碰不得的,而且這幫家伙又都是兇狼惡虎式的,如果他們像去年那樣把哪個一流的女歌星女影星的鼻子或什么地方咬壞了,那不成為國際新聞了。雖然他也覺得張濤有時做得太過分了,但從來沒說過他,他們是從小光屁股打天下時的鐵桿兄弟,也是他最鐵心最忠誠的兄弟,他知道自己最離不開的是他,他心里很清楚,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拿槍口對準自己,都會沖在前面為自己擋子彈,如果自己想殺誰,只要給個眼色,他都會把一切做得滴水不漏。
周金山凝視著窗外,沉思良久,才一語雙關地說:“等我見到新來的縣長商量后再說,今年的慶典一定要辦好,要比過去任何一年都要更隆重更熱烈?!?/p>
三
張濤開著大奔,跟在警車后面,進了金山縣城,并沒停下,而是穿城而過,直接向城外的清溪別墅山莊而去。周金山倚著窗戶,又掃視了一片這個他無比熟悉的小縣城。這是一個十分典型的小山城,四周高山環(huán)繞,不見天日,一條清清的溪流從遠山中流來,又向遠山中流去。順著溪流的是兩岸的兩條馬路,也從遠山中流來,又向遠山中流去??h城所有的高樓房子都順著溪流和馬路而建,形成狹長的兩條,溪流在城中心打了一個大灣,分成了兩股,中間形成了一個很大的中心洲,現(xiàn)在成了城中心,高樓林立。一條高大寬敞的大橋把溪流兩岸和中心洲連成一片,這就是縣城最標志性的建筑清溪大橋,這也是周金山最得意的杰作,是他捐款三千多萬建造的。
張濤把車開上大橋時,特意放慢速度,緩緩地駛過。還不忘贊嘆一句:“老大,這座橋再過一百年也不會過時,什么叫貢獻?這就是對金山最大的貢獻,造福子孫萬代,誰對金山的貢獻能跟你比呀?!敝芙鹕酱藭r的心里也洋溢著一種驕傲和自豪,他說:“我是金山的兒子,是這片山水養(yǎng)育了我,能為金山做點貢獻那是應該的,如果能留下一點東西給后人,將來的子孫后代想起我們這一代人,能說我們還是做過一些事的,我也就不枉活一輩子,我也算對得起這片大山了?!睆垵f:“老大,你是對金山縣貢獻最大的人,是你打開了山門,引進了外資,沒有你就沒有金山今天的發(fā)展成就和成果,你一定會名垂青史,永垂不朽。”
周金山的豪華大奔穿過清溪大橋和城區(qū),又行駛在通往清溪別墅山莊的山路上,一路上許多行駛的車輛都認識他的大奔和牌照,紛紛鳴笛讓路,等在一旁,以表示尊敬。豪華大奔又行駛了二十多里,終于駛進了隱于青山綠水中的清溪別墅山莊。整個山莊古樸典雅,建于半山腰上,到處是高大的參天古木和假山,一眼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座房子,只能看清幾塊碧綠平坦的草坪球場散布其間,后面的高山上一條清亮的不大的瀑布垂直落下,下面形成一塊很大的看不清有多深的積水潭,潭里的水盛滿了就流出來,就形成一條小溪流入整個山莊中,在山莊中變成數(shù)條小流,圍繞著每棟別墅,最后又匯成一條,流出山莊外,注入到遠處寬闊的清溪中。
周金山的豪華大奔在一棟三層的別墅前剛停下,早已等在門口的金山縣法院院長,他的好兄弟徐苗趕緊給他打開車門。周金山走下車,微笑著和他點點頭,就一起拉著手走進了裝修得富麗堂皇的別墅里。張濤立即知趣地和他打聲招呼,就開著自己的警車先告辭了。
徐苗只有四十多歲,年輕有為,他和金山縣檢察院院長趙彬是法學院的同班同學,多年來好得像親兄弟似的,一起分到金山縣,一起進的法院,一起受提拔重用,都是周金山花重金培養(yǎng)包裝出來的小兄弟。前幾年,兩人同是法院副院長,徐苗先被提為法院院長,趙彬心里窩了好大的氣,兩人憋住了勁,互不來往了,兩人坐不到一條凳子上,有時徐苗叫開會,趙彬都不去參加了。趙彬為此鬧了好長時間情緒,天天跟在周金山后面訴怨:“老大啊,你給評評理,我從哪面不是比他強啊,從學校到現(xiàn)在,從沒輸過他,為啥先提拔的是他,就是對老大你的事,我也從來全力以赴,比他盡心盡力啊?!?/p>
周金山趕緊去上面找人替趙彬說情,也把他提拔上去。上面說:“這事不好辦,總不能一個法院要兩個院長吧,如要提拔,只能外調?!敝芙鹕揭宦犝f外調,忙說:“外調不行?!弊约簽榕囵B(yǎng)他倆花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啊,自己不是要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而是要為自己培養(yǎng)左右手啊。他經過一番努力,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把趙彬搞到金山縣檢察院當院長,兩人又平起平坐了,但從此兩人心里產生的心結卻一直沒有消盡。
一次,張濤掃黃時,發(fā)現(xiàn)了兩個從東北來的絕色小姐,長得都是高大苗條,冰清玉潔,和山里妹子有著不同風味,只是穿的衣服顏色不同,分別被叫做黑白牡丹,如果她們換著衣服穿,張濤都分不清誰是白牡丹,誰是黑牡丹。張濤興趣大發(fā),把黑白牡丹一起帶到清溪別墅山莊,特意請來徐苗和趙彬,請他倆過來開開葷嘗嘗鮮,沒成想兩個人高興至極,都喝多了,最后為爭黑白牡丹鬧了起來,你要黑的,他也要黑的,你要白的,他也非要白的。最后趙彬拍起桌子怒吼:“你法院有什么了不起,你們貪贓枉法,判了多少冤假錯案,你們的心比墨水還黑,吃了原告吃被告,你們哪個不收黑錢,你們視法律為兒戲,玩弄法律于股掌,沒有任何法律與道德的底線,想怎么判就怎么判。你敢跟我爭,老子明天就派人去查你?!?/p>
徐苗哪能示弱,也拍著桌子跳起來大罵:“你們檢察院又是什么狗東西,什么冤假錯案不都是你們制造的,你們整天把成堆的舉報信束之高閣,置之不理,選擇性地找?guī)讉€小米小蝦忽悠群眾,你們不但是瘋狗惡狗,你們還是瘋狗惡狗的孵化器,是貪污腐敗分子的保護傘,把金山縣搞得烏煙障氣,千奇百怪,無奇不有。搞得上級領導搞女下級叫考察,導演搞女演員叫藝術,老師搞女學生叫愛護,老板搞女員工叫潛規(guī)則。”
趙彬被徐苗罵得面紅耳赤,氣急敗壞地掏出手槍:“你敢小看老子檢察院,老子今天就敢斃了你,為金山縣除掉一個大貪官?!毙烀鐦O度藐視地說:“就你有槍,老子法院沒有槍?不信,老子今晚就叫法警隊把你家抄了,看看到底誰是大貪官?!?/p>
張濤一看鬧到這地步,忙搶下趙彬手中的槍說:“大家都喝多了,今天不玩槍了,要玩槍,哪天我們到山上去打獵。什么黑牡丹,白牡丹的,都是我們弟兄手中的獵物,想怎么玩都行,大家早都是連襟弟兄了啊,共同玩過多少女人了,不分先后了,大家還是一起換著玩啊,還是資源共享嘛,兩個東北小姐有啥好爭的,下次我一定給你們弄幾個俄羅斯白俄羅斯烏克蘭的又白又高的小姐來給你們開洋葷過洋癮。”
徐苗恭敬地把周金山扶進客廳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說:“周總,你回來得太及時了,我那里快扛不住了。”周金山明知故問地說:“你這個大院長還能有什么擺不平的事?”
徐苗說:“那幾筆工程款多少都要付一些了,那幾家工程公司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都鬧到市中院、省高院去了,天天都有人打電話來問,我真沒法交待了。還有些工程隊天天組織農民工堵我們法院,堵縣政府大門,搞得我們都無法正常上班了。現(xiàn)在連新來的李東旭縣長也站在他們那邊,他公開說,如果不能幫他們要到工錢,他的縣長就不當了,我的壓力真是前所沒有的大呀?!?/p>
“讓他們鬧,不就是經濟糾紛嗎,鬧到北京都沒用。在金山這塊地,他們還能翻了天。李縣長才來,還沒摸清情況,他很快就會站到我們這邊的,他是金山縣長,哪有不保護本地企業(yè),不保護地方利益的縣長。我怎么著也是把外面的魚捉回金山了啊,那幾家公司的后臺我比你清楚,你別怕他們。我對付他們有的是辦法?!敝芙鹕阶焐线@么說著,其實心里一點底都沒有。他不是擔心那幾家公司逼債,他是在擔心自己的資金鏈快斷了,他快玩不轉了。
他這次在外面轉了幾個月,其實也是在躲債。他在金山縣開發(fā)的幾個項目已經累計欠下了十多個億,一些樓盤還沒建完就被法院查封,一些工程隊更是中途停建,不給錢就不開工了。雖然法院有徐苗在,查封只是表面做做樣子,沒人敢去拍賣,就是拍賣也沒人敢要,但是沒有新資金注入,所有的項目都無法開工卻是事實。
他本想這次去外面的項目收點資金回來,可外面開發(fā)的幾個項目同樣遇到資金斷供的危機。他沒想到國家的調控會越來越緊,他的所有項目都遇到寒流,全部滯銷。他的心里開始感到陣陣寒風,但他絲毫不感到慌亂,他知道國家的調控很快就會過去,就是一陣風,已經調控不下去了?,F(xiàn)在的國家經濟命脈已經掌握在他們這些人手里,他們要漲就漲,誰也管不住了。誰能把房價調下去?要完蛋的首先是國家經濟,他們的房子賣不掉,國家到哪收稅,到哪賣土地,到哪收財政。所以,他覺得現(xiàn)在是最較勁的時候,頂過這段時間他的資金斷供的危機就會過去。他想著這些就對徐苗說:“再過幾個月,頂多到金九銀十,我就能收幾個億回來。國家很快就會有新政策了,他們比我們更著急,我們再不活起來?所有的鋼鐵廠水泥廠和配套的一大批企業(yè)都要完蛋,國家經濟會先于我們崩潰,想要我們降房價,那不是癡人說夢,與虎謀皮,我們百分之二十的灰色成本怎么算?我們的利潤怎么來?我們的商業(yè)帝國怎么建起來?他們天天喊那是白喊,年年要調控那都是白搭,現(xiàn)在的土地房子資源都在我們手里了,國家都得聽我們的,專家媒體都是我們花錢養(yǎng)著的,都得聽我們的,幫我們說話。房地產的天下已經是我們的了,國家的政策只能跟著我們的需要去調整?!?/p>
徐苗聽他這么一說,趕緊說:“老大,還是你站得高看得遠啊。你放心,法院的案子有我在,就一定壓下去,隨他市中院、省高院怎么判怎么說,我們就是不執(zhí)行,沒有我們基層法院支持他們也執(zhí)行不下去,我們這里是天高皇帝遠,他們管不了?!?/p>
四
徐苗正說著時,金山縣檢察院檢察長趙彬趕來了,他一進門就報歉地說:“老大,不好意思,我正在審一個案子,來遲了?!毙烀缫娝M來,就站起來說:“你們談吧,我先上去洗個澡?!敝芙鹕秸f:“好的,你去休息一下,不要走啊,等會我請你們一起吃飯?!?/p>
“好的。”徐苗應著就出去了。周金山這才問:“檢察長最近很忙,你們最近抓了不少人?!?/p>
“李東旭縣長一來,我們就忙得沒停過了,好多個夜里都沒回家了。這個縣長他是真敢干啊,連我們檢察院的事都敢管,連抓了好幾個人,一些多年的老案子他都要重查。他是省里直接下派的干部,又這么年輕,靠山硬,背景深不可測,前途遠大啊。我們老狐貍這次打的是什么牌呀。他是不是真出什么問題了,什么都不管了。”
周金山知道他說的老狐貍就是他們在金山的大靠山,金山縣縣委書記,縣人大主任劉光松。老狐貍是他們私下對他的稱呼。周金山比誰都更知道劉光松的底細,他們相處幾十年了知己知彼。劉光松從底層一路升到縣委書記,周金山沒少給他出過力,他起初送人錢物買官都是由周金山安排的,劉光松對周金山的要求從來都是有求必應,徐苗和趙彬就是通過他的手提拔的。在民間還有許多關于劉光松的傳說,說他是雁過拔毛,凡是他工作過的地方,從來都是刮光了所有的油水,就像他的名字光松一樣,恨不能把山上的松樹都拔光帶走,而且他對看中的女人更不放過。他特別喜歡廣播電視臺的女播音員女主持女記者,所有女播音員女主持女記者的進出上下都要經過他的特批,近年更是喜歡帶著女記者到處去招商,大家都說,金山縣的廣播電視臺早就是他的后宮了。
不管人們如何議論,在周金山心里,劉光松是最可交的好領導,他講義氣不說,特別會審時度勢,處理各種復雜問題,他能混到這么高的地步,除了膽大敢干外,自然有許多過人之處,是少有的人中精靈,人中極品。在他幾十年的官場生涯中,不管是土生的還是外來的,從沒有誰是他的對手,他獲得了不倒翁和老狐貍等各種美稱,絕不是浪得虛名,自有他的過人之處。
周金山對趙彬說:“姜還是老的辣,你別聽人亂說,金山的書記還是劉書記,金山的天還沒變,金山的天下還是我們的,他不會不管的,該出手時會出手的,李東旭跟他比還是太嫩了,他一個小小的縣長就想翻了金山的天,哪有那么容易的?!?/p>
趙彬說:“我也是這么認為的。我們金山的經哪能由他個外來和尚去唱?!?/p>
“丁書記的事怎樣了?”周金山問道。他問的是煤山鎮(zhèn)的黨委書記,前兩個就被雙規(guī)了,這也是周金山最關心的人,因他的小煤礦就在煤山鎮(zhèn),對那些小煤礦的事,他比自己都清楚,自己一直都在設法營救他,就怕他扛不住,成為一個攻擊他的缺口。
趙彬說:“他已經是局死棋了,做不活了。他是上級紀委直接抓的,現(xiàn)在已經移交給我們,進入公訴階段了。我提審時已經提醒過他,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亂說了,憑現(xiàn)在的證據判他坐一輩子牢可以,判他坐三五年牢出來也可以。他還算有骨氣,他說他一人都沒供出去,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扛了,他只求我?guī)г捊o你,請你救他一命,能讓他活著出獄回家就行。我從紀委移交的材料中,也沒看出他交待了什么,牽涉到什么人?!?/p>
周金山說:“你盡快告訴他,我周金山從來不會丟下自己的兄弟不管,我一定盡全力救他,讓他安心的呆幾年,出來后我就送他全家去國外養(yǎng)老,家里的事也不用擔心,我會全安排好的?!?/p>
“我明天就去告訴他。他這事完全是自己找的,錢多了燒的,就是兒子娶個媳婦,搞那么大排場,全鎮(zhèn)人都去不算,還請明星主持捧場,所有的電視媒體關注,搞得上面不想抓他都不行啊?!壁w彬說。
“我們大家都要以他為教訓,凡事還是要有個度啊,不能太出格了啊?!敝芙鹕秸f著又問:“那個農行的劉行長也被抓了?”
“這可是金山最大的新聞啊,那個人膽子真是大到邊了,經警隊去抄家時,一下就抄出六千多萬現(xiàn)金啊,房子里到處都是錢啊,天花板上,夾墻里,地板下翹開了都是錢啊,還在花壇下挖出兩千多萬啊,這個人真是一天到晚活在錢里啊,人家埋金埋銀,他連鈔票都埋,好多錢都發(fā)霉爛掉了,辦案人員數(shù)了三天都數(shù)不清?!?/p>
“我早知道這小子早晚要出事,他的手太長了,哪筆貸款都要收回扣,什么人都要給,就是我們都不能少給啊,還有他們跟我們打官司,連請律師的費用都要我們出,這是哪里來的道理?銀行系統(tǒng)是最腐敗的系統(tǒng),他們整天呆在高樓大廈里,專門算計別人,所有的錢都被他們撈走了,他們外表斯文,看上去一個個儀表堂堂,風度翩翩,其實大都是白眼狼,是被金錢完全侵占了靈魂的當代吸血鬼,沒有任何起碼的社會責任和道德底線,盡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心狗肺的家伙,他們利用國家給予的資本任意地吸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我們最起碼還為國家造了那么多高樓大廈,他們干了什么?你們一定要以劉行長為突破口,深挖猛打,把銀行系統(tǒng)好好整整。”
“他的案子已經被我們立為大案要案,正在深挖突破,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他一共養(yǎng)了十幾個情婦啊,這次就是情婦打架,互相揭發(fā)鬧出來的。他這輩子是出不來了。”趙彬又說:“我們今天又抓了一個大家伙,是稅務局局長,他才來時還不聽招呼,牛得很,還要查你公司的賬,今天落到我手里,我一進審訊室,上去兩個耳光,他就嚇得尿褲子,把我們知道的不知道的全交待了?!?/p>
“他也犯事了,看上去他人挺正派的。那時他們專為外面開了幾十億增值稅發(fā)票,為縣里搞了不少財政收入。對金山縣是有貢獻的?!敝芙鹕絾柕?。
“我們這次可是干了一件全縣人民大快人心的大好事,我已經接到幾十個感謝電話,一些企業(yè)都自發(fā)上街放鞭炮了,慶祝我們?yōu)槊癯α?。稅務局是全縣最腐敗的部門,他們明卡暗撈不說,就是每年公開發(fā)的獎金都有十幾萬,你說全縣公務員誰肚里沒氣,大家都是公務員,都在為共產黨打工,為啥他們一年的收入多出我們四五倍,他們成了第一等的公務員,論工作重要性,論辛苦危險性,我們公檢法比他們重要多了啊。為啥我們的收入還不如他們零頭了。我這次是給全縣的公務員出了口氣,我親自任專案組組長,我要把他們這些年的賬徹底查清?!壁w彬情緒激昂地說著,這時,張濤又進來了,請他們去吃飯,他才停了下來。
五
周金山他們走近餐廳時,徐苗已經在等著了,幾個妙齡女郎穿著袒胸露背的華麗裙裝伺候在一旁。周金山在中間位置剛坐下,一個精瘦靈活的人就匆匆趕來,他一把抓住周金山的手說:“老大,李縣長找我開會,我來遲了,我抽空請了假過來,晚上還要趕回去接著開會?!边M來的是金山縣委辦公室主任丁非,他看上去最年輕最英俊,滿臉堆笑,一頭黑發(fā)油光可鑒。他可說是周金山最小的兄弟,原在一個小鎮(zhèn)干辦事員,周金山發(fā)現(xiàn)他很精明,就推薦他到劉光松身邊當了秘書,后被提拔了上來。他一直對周金山忠心耿耿,凡是他知道的事,周金山都是第一時間知道了。
周金山拉他坐下,笑道:“都說共產黨會多,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啊。我好久沒和你們四大金剛聚聚了,今天我們弟兄好好喝幾杯。我特意從上海帶回來幾瓶82年份保存的拉菲,現(xiàn)在市價8萬一瓶,這樣的好酒只能我們弟兄在一起品才有味?!?/p>
“老大從不忘記兄弟,最好的酒都是請我們喝了?!睆垵贿吔蟹諉T開酒,一邊說。
周金山道:“在我眼里,金錢就是草紙,我最看重的就是弟兄們的情意,有了你們這些弟兄,我就有了一切。到任何時候,人都是最重要的?!?/p>
大家一起舉杯站起來道:“謝謝老大?!贝蠹乙桓啥M,酒過三巡,丁非的話就開始多了起來,他先敬完周金山說:“老大,各位弟兄,我先敬你們,我一會就要趕回去開會了,今夜還不知要開到啥時呢。我從沒見過像李東旭這樣不要命的縣長,從他一來,我們都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了,都累死苦死了。他沒日沒夜地干,就是一個工作狂。他給自己定了三條規(guī)矩,一是從不參加任何宴會,一天三餐都是在食堂里吃,上面來人也安排在食堂里,二是只在辦公室里會議室里和公開場合談工作,在其它任何私下場合不談;三是接待女干部必須開著門,現(xiàn)在更是給自己的辦公室裝了監(jiān)控,請大家監(jiān)督。我在縣委幾十年從沒見過有這樣的年輕干部。大家私下都說,他不是現(xiàn)代干部,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是解放初期的土改干部?!?/p>
“人家年輕,是來鍍鍍金,想早點上去唄,我就不信他不食人間煙火,滴水不進?!睆垵谝慌哉f道。
“我們這幾個月都被他整得夠嗆了,獎金沒了,福利少了,工作量上去了,還要沒日沒夜地加班,有錢都沒地方去花了?!倍》钦f。
“他這樣搞,會影響我們金山縣的經濟的?!敝芙鹕秸f。
“影響大著了,他一來紅燈區(qū)關門了,酒店蕭條了,禮品賣不動了,商業(yè)搞不活了。還天天喊反腐,到處去抓人,搞的人心惶惶。”張濤附和道:“劉書記也該回來了?!?/p>
“劉書記神著呢,他再有一年就要到崗退休了。現(xiàn)在趁著這最后一年出去轉轉看看,我給他定的日程表最后一年有十個月要在外面考察招商,還有兩趟出國。他現(xiàn)在就想著能平安著落,安享晚年,李東旭年輕氣盛,劉書記讓著他都來不及呢,他現(xiàn)在說的最多的就一句話,李縣長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我們黨政同心,同力以赴,沒有干不好的事?!倍》钦f。
“劉書記是我們的老領導,他是抓大放小,關鍵時刻他會出面的,他還是縣里一把手啊。”周金山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在想:這個老狐貍是在等機會,放李東旭沖在前面,等他出問題再出手致命一擊。他怎么能不管呢,金山的事哪樣能少得了他,他想安穩(wěn)著落,安享晚年,那有那么容易,他得先保大家平安無事啊。
丁非繼續(xù)說:“我看李東旭這幾個月的折騰,什么北大高材生,經濟學博士,重點培養(yǎng)對象,也不過如此,不就是掃黃,反腐,整風氣這幾招,沒啥新花樣,結果還會是越掃越黃,越反越腐。我們金山現(xiàn)在是工廠在大批停工,企業(yè)在大量倒閉,農民在大量流失,青年在大量失業(yè),經濟在大步后退。得拿出振興經濟,發(fā)展社會的新思路新辦法,找到新的發(fā)展路子和新的經濟增長點,我們金山的未來還是要靠我們老大。”
“就是,金山的未來離不開老大,如果金山再出幾個老大,再出幾個金山集團,經濟社會才能再上新臺階。”徐苗和趙彬在一旁紛紛說道。
“我們老大是什么人呀,他是山中精靈,山神再世,幾十年才能出一個的山林奇才,他李東旭算什么東西,能和我們老大比,看他能鬧到什么地步,他開他的大會,我們開我們的小會,他干他的,我們干我們的,我們下面都說,縣長沒事扯閑蛋,不抓經濟抓小姐。小姐有啥抓的,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搞女人,哪個女人不給男人搞,千百年來經濟‘娼’盛,‘娼’盛了經濟就發(fā)展了,‘娼’盛了社會就繁榮了,這就說明這是社會需要,是人性需要,是禁不絕的?!睆垵f著,就把身邊的一個美女抱到懷里,坐在他的大腿上,伸手一捏,痛得那美女一聲驚叫。
大家都跟著笑起來,張濤夾著一塊肉一邊往那美女嘴里送,一邊說:“大家都別閑著,把這幾個美女在一旁冷落了啊,你們看看這幾個美女我挑得怎樣,不滿意我給你們換啊,這世上什么肉最香啊,她們的肉才最香,大家邊嘗邊談吧?!?/p>
大家立即都哄笑著說:“個個都是貌如天仙,絕色佳人,還是張局辦法多。”于是一陣陣嬉笑聲驚叫聲帶著酒味不斷地向外面?zhèn)魅ァ?/p>
等大家吃飽喝足,盡情享樂后散去,已經是深夜。周金山這才清靜下來,他感到有些累了,原準備休息了,才想到老婆還沒回來,就給老婆林鳳打去電話,他每次回來都是先見兄弟再見老婆,他沒想到林鳳接到電話,只說一句就掛了:“你自己睡吧,我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今天是最后一夜,時間來不及了?!?/p>
周金山知道她又是在趕外貿定單,就沒說話,立即叫車向金山開發(fā)區(qū)而去。山里的夜非常寂靜,半輪殘月高掛在天上,整個天空白蒙蒙的,看不到一顆星星,無數(shù)的群山黑沉沉的一片。周金山坐在車上想:一直跟她講,不要做外貿了,她還要接,一件衣服賺不到一毛錢,有什么做頭,每次都要趕工期,連趕幾個日夜不睡覺,不要命了。
周金山的業(yè)務做大后,就把金山開發(fā)區(qū)里的服裝廠留給林鳳管,自己從不過問了。他從來不指望服裝廠能給他賺多少錢,他當時辦這個廠就是為了招幾百個工人裝臉面,做金山縣工商界的老大。前幾年,他兩個兒子到美國去后,他就準備關了這個廠,送林鳳也去美國,可是林鳳是從小在山里長大的,從沒出過大山,說啥都不肯去,非守著這個服裝廠舍不得放。周金山知道她一輩子只見過這巴掌大的天,也只能依了她。
周金山一進開發(fā)區(qū),就看到整個開發(fā)區(qū)是一片漆黑,死一樣沉寂,只有偶爾的幾盞昏黃的路燈像鬼火一樣亮著。他知道這個開發(fā)區(qū)是劉光松書記抓的形象工程政績工程,前些年外地到處在辦開發(fā)區(qū),劉光松也要與時俱進,發(fā)動全民招商,可是這里山高路遠,位置偏僻,資源匱乏,有頭腦的人誰來這里投資,最后好容易招來了幾十家企業(yè),不是來享受政策,偷稅漏稅的開票公司,就是嚴重污染,明令禁止的躲到深山的重污染項目,還有就是犯罪分子來洗錢的。結果大多是頭兩年轟轟烈烈,后兩年停業(yè)關門,再兩年躲的躲,跑的跑,銷聲匿跡,剩下幾家也是死不死活不活的。沒到五年,就是只剩下一棟棟空蕩的廠房了,看不到幾個人影。
周金山的大奔轉了幾個彎,來到了他的服裝廠,只有這里還是燈火輝煌,與四周空寂的開發(fā)區(qū)相比,顯得很特別,很刺眼。他的車一到廠門口,就開不進去了。門口停著幾輛裝著大集裝箱的大卡車,他只得下車走進去。廠區(qū)大道上到處都堆積著如小山一樣的服裝和布料,一些工人在推著小車來回運送,一些工人在忙著打包裝箱。還有幾個人就倒在布堆上睡著了。大家看到他進來,忙嚇得叫醒他們,他們揉著通紅的雙眼,驚慌失措地說:“周總,我們三天三夜沒合眼了,才困倒,我們一定把剛才的活補回來?!?/p>
周金山沒有說話,揮了揮手,叫他們繼續(xù)干活,他自己走進廠房去了。他看到幾百個女工正在一排排縫紉機后緊張忙亂地忙碌著,只有急促的機器聲,他看到有許多人堅持不住了,頭像小雞吃食一樣磕到機器上,有人不時在驚叫一聲,她們的手指伸到機頭,被夾破了,她們顧不得停下,就用機臺上的衣服擦一下鮮血,又繼續(xù)工作。他看到許多的新制的衣服上都留下了她們的斑斑血跡。
周金山終于在里面的一臺機器上找到了他老婆林鳳,她抬頭看著他,并沒停下手中的活,她一邊干活一邊說:“你怎么不說一聲就回來了,剛才這個小姑娘堅持不住,昏倒了,在救治,我替她一下,人手緊,明早必須完工,你自己回家吧?!?/p>
周金山再沒說話,他在一排排機器間轉著,看著那一張張極度困乏疲憊的臉,就自然想起那些被他送出去的山里妹子,心里的負罪感立即輕松了許多,他想:林鳳啊,你總是罵我缺德,如果她們不走,跟在你后面這樣苦干三天三夜能掙多少錢,不如她們在外做一個點,放著大錢不去掙,跟你掙這辛苦錢,那不是頭腦有毛病啊。
他連轉了幾圈,又有些失望,他沒有發(fā)現(xiàn)可以讓他帶出去的美女了,他想畢竟時代變了,有些姿色的早不用來服裝廠干這等苦活了。他沒了興趣,就感到酒勁上來了,就找到林鳳的辦公室睡覺去了。
六
周金山一直睡到劉莊律師來叫醒他,已經快到第二天中午了,他看到昨晚上所有加班的工人全走了,那幾個大集裝箱也運走了,林鳳也在沙發(fā)上睡得死豬一樣,他沒驚動她,就跟劉莊上了車。一上車,劉莊就急切地說:“老大,你還是先去煤礦看看吧?!?/p>
周金山點點頭說:“好吧,就去煤礦,在金山還能有你擺不平的事?!敝芙鹕秸f得不假,劉莊不僅是金山第一律師,也是全省聞名的大律師,周金山記不得他什么時候有過敗訴,幾十年來,凡是交給他的事他從來就不用多問,他就從來沒有沒辦好過。他一直是自己最得力能干的人,比那幾個鐵桿兄弟辦法都多,有些他們擺不平的事,他都能想到辦法,大家私下都封他為軍師。
他們的車剛出開發(fā)區(qū)不久,就接到他的金山貴族學校校長胡海水打來的救急電話:“老大,你快過來吧,你的老師陳守教又帶著一群老教師把學校大門堵了,學生都沒法上課了,你不來誰對他也沒辦法。全縣誰不知道你把這個老師看得重,誰敢動他的手?!?/p>
周金山一聽到陳守教的名字,立即就感到頭皮發(fā)麻,這是他最怕見到的人。他就是周金山的母?!瓉淼慕鹕蕉校F(xiàn)在的金山貴族學校的老校長。周金山和張濤從小就是他的學生,從小沒少挨過他的板子,后來,他倆參加紅衛(wèi)兵,第一個批斗的就是陳守教,給他戴高帽坐飛機,出足了心頭的惡氣??伤褪莻€老頑固,越批越不服,越斗越硬。如果不是他們在后來的武斗中戰(zhàn)敗,也許早送他上西天去了。
不過,他教書確實有一套,弟子遍布全國各地,威望很高。他在當二中校長時,一個老舊的破學校年年高考都和重點中學縣一中不相上下,他就輕狂得目中無人,公然地罵縣一中一班人吃人飯不拉人屎,暴殄天物,誤人子弟,還公開罵縣里領導狗眼看人,胡亂領導瞎指揮,把所有優(yōu)質資源都給縣一中。氣得劉光松書記一心想再把他送進監(jiān)獄,年年派紀委查他,可是他不貪不撈,又找不到把柄。這時,周金山就跟他說:“現(xiàn)在不是提倡教育改革嘛,你把二中賣給我搞吧,一個縣城搞兩個公辦學校是不好,你怎么能一碗水端平呢,賣給我可以增加競爭啊?!?/p>
他們倆一拍即合,很快就把二中賣給他變成了金山貴族學校,其實周金山當時看重的是二中那么一大塊價值連城的地皮。當時,陳守教就帶一幫教師表示反對,周金山于是就帶著過去批斗他的學生們一起去向他賠禮道歉,還上廣播電視,大肆宣傳,說他買這個學校就是為了贖罪,就是為了投資把母校建得超過一中,為母校增光,好容易才把他們忽悠了過去。
開始幾年,他確實投入了不少錢,先是以三倍的工資外加一套房去把縣一中的好教師都挖了過來,又花錢去買別的學校尖子生以他們學校名義高考,一下出了一批全國重點大學的高才生,聲勢遠超縣一中。現(xiàn)在高考時,更是發(fā)展到有老師做出答案,給學生傳抄,一下升學率又穩(wěn)步高升,最后到了全員錄取的地步,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金山奇跡?,F(xiàn)在遠近幾縣的學生早已是聞之欲往,擠破校門了。
但是這幾年,他把學校四周的地塊都開發(fā)成高層,學校的地面變小了,學校變成了城中城,他們就又鬧起來了。周金山又不由有些得意起來,這筆生意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一筆買賣,為他賺了幾個億不說,還給他帶來了無數(shù)的榮譽,也把自己提高了許多檔次,那些年輕的女教師,看著就比女服裝工舒服有品味,那些又小又嫩的女學生,帶到哪都是搶手貨。你們這些老古董還鬧個啥,學校是老子買下的,金山的公檢法是老子家的,金山的天下是老子打下來的,老子愛怎玩就怎玩,老子還要把學校拆到郊區(qū)去,把這黃金地塊全拿來搞開發(fā)。你們能怎么著?
周金山又想到陳守教,又不由得在心里罵道:還是老子三十多年前沒打夠他,要是老子還像三十多年前年輕,上去就給你幾個耳光,看你還敢鬧,你再硬的石頭也不夠老子打。你怎么還不去火葬場,你老了沒事還要出來鬧事,你們這些老家伙,早就過時了,還天天在公園里討論國家大事,不關心新聞聯(lián)播內容,只關心哪個哪個主播沒出來,哪個哪個說錯話了,哪個哪個發(fā)錯音了,哪個哪個字幕有錯別字。就你們連金山的事都管不了,還想管國家大事,那不是吃飯沒事閑得蛋痛?,F(xiàn)在早不是過去的時代過去的天了,現(xiàn)在是老子的時代老子的天了,你們還不識時務跟老子作對。
周金山忿忿地想著時,車已到了學校門口,他還沒下車,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周金山下了車,首先看到學校大門口掛著兩副寬大的白色挽聯(lián):“千年古校金山圣地淪為權利交易場,萬代妖孽遮天蔽日掀風作浪銷魂所?!币活^白發(fā)的陳守教舉著拐杖守在門口,一些老態(tài)龍鐘的老教師陪在他的兩旁。
周金山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他知道在眾目睽睽之下不便發(fā)作,他來到陳守教面前深鞠一躬,腰彎到九十度以下說:“陳老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是你的學生,你老有氣,就朝我發(fā),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千萬別把心臟病氣犯了?!?/p>
陳守教氣得渾身顫抖著說:“我不是你的老師,你也不是我的學生,你不要玷污了我一生的清名,玷污了我教師的神圣榮譽。我怎會有你這樣的學生,我怎會教出你這樣的學生,金山縣怎么會出了個你周金山?!?/p>
周金山說:“老師,我知道你還在為三十多年前的事生氣,怪我當時年少無知,被人蒙騙,犯下大錯,不該給你戴高帽,批斗游行,我早知道錯了,我早向你賠禮道歉了。如果你心里氣還沒消,我再組織大家給你賠一千次禮道一萬次歉?!?/p>
“呸,誰要你們假仁假義的道歉,我永不接受你們的道歉,因為你們現(xiàn)在換了個馬甲又出來了,還比過去更壞更狠毒更明目張膽。過去你們給我戴高帽批斗游行,打的是我身體,傷的是我臉面,現(xiàn)在你們是在挖我的心,掘我的祖墳,斷我們的根啊。你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雖年近八十了,眼不瞎,耳不聾。你們別再騙我們了,你們把我們當傻子騙了幾十年了,你們天天喊改革,改到最后,工廠學校都改成你們家里的了,你們改革就沒有底線?你們天天喊先富帶后富,可你們先富的人都在干什么,在喪盡天良,在辱沒先祖?!标愂亟虤獾糜霉照劝训孛鎿v得咚咚地響。
“老師,我這也是為發(fā)展金山的教育事業(yè),這里面積太少了,搬到郊區(qū)才能大發(fā)展啊,我是在為金山的子孫后代造福啊。你放心,你們不想走,我保證就地給你們每人安排一套更大的新房?!敝芙鹕秸f。
陳守教冷笑道:“我八十歲的人了,我們還能活幾年,我要你大房子干啥。我要你還我教書育人的純潔校園,還我淳淳教風。你們現(xiàn)在都在干什么?你們就知道用錢去腐蝕每一個教師的靈魂,把純潔的校園變成藏污納垢之地,你們就知道拿錢買幾個考生,拿錢包裝幾個高考狀元出來,你們就知道請槍手包裝出一個欺世盜名,假冒偽劣的天才少年作家。你們還能在高考場所安排專業(yè)考手,把高考場所變成抄襲場,搞出什么會抄的上重點,不會抄的上一般,腦袋不開竅的上大專藝校。千古奇聞,聞所未聞啊。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我這千年古校,多少圣賢傳下來的古老校風全毀于你手?!标愂亟淘秸f越激動,不由得臉色發(fā)白,滿臉冒汗,緊捂著胸口站立不住。
周金山一把抱住他,大叫:“我老師心臟病發(fā)了,快送醫(yī)院?!币蝗喝肆⒓春艚兄殃愂亟趟瓦M了醫(yī)院,直到醫(yī)生出來說,陳守教已經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時,周金山的心里才安定下來,他心里竊喜:“老頑固終于死了,金山又少了一個敢公開和自己作對的人?!钡?,他還是表面故作悲痛地說:“他是我一生最好的老師,也是我一生最對不起的人,我一定要用金山縣最隆重最風光的葬禮來安葬他,以表我?guī)资陙淼幕谶^之心?!?/p>
七
周金山把陳守教這邊剛安排結束,劉莊律師又在催他去煤礦。周金山問劉莊:“煤礦到底是啥情況?這么急?!眲⑶f:“我也不太清楚,突然從外地來了一群人,說他們有幾個親人在我們煤礦,我也沒聽說過,可能是煤礦的人過去沒跟我們說實話?!?/p>
周金山聽他這么一說,心里有數(shù)了,這些年對于礦下死了人,從來都是要緊密封鎖消息,都是私下拿錢私了了,每死一個人都是賠個五十萬到一百萬,以后算到開支中去了,如果有一個死人的消息傳出去,他的煤礦早就不知要關過多少次了。所以,有時連他都不知道,劉莊不清楚就很正常了。
周金山的豪華大奔在山道上行駛了兩個小時,就駛進了煤礦這片黑色的世界,這片山處在與外縣交界的地界,自從地下發(fā)現(xiàn)了煤,就不再見過藍天了,只見到處都是散落的黑煤,到處都充滿了煤臭味,路旁不時出現(xiàn)一座座小山一樣的煤堆,附近的山林都被染黑了,一些樹葉上都結滿了黑黑的煤灰。車子一駛過,就會掀起一層黑色的灰塵高高飛揚。
周金山的豪華大奔一到他的煤礦,就看到幾群人聚在那里鬧事。許多公安在維持秩序,幾十個男男女女舉著“還我親人”的木牌在哭鬧不停。他手下的那個跛了一條腿的礦長在一蹦一跳著指手劃腳:“你們這是胡說八道,你們有什么證據你們家人是在我們這里失蹤的?你們這是妨礙生產,就應該全部抓起來?!?/p>
周金山叫劉莊把礦長叫到車上。那人上車一見他,魂都不在身上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老,老大,害,害你跑,跑到山上來了,怪,怪我沒把事做,做好?!?/p>
周金山問:“現(xiàn)在沒旁人了,跟我說實話,到底是怎么回事?!?/p>
那礦長小聲說:“半年前,我們到火車站一下拉來五個外省來的農民工,他們下井第一天就都沒上來,除了我,就沒任何人知道他們來過,誰也不認識不知道他們名字。我就把他們身份證衣服全燒了,把這事蒙過去了。誰能知道啊,礦洞我早已封了。以前出現(xiàn)這事都是這樣處理的??墒菐滋烨?,跑來一個大學生,非說他爹是在我們煤礦失蹤的,鬧著不走,我們就把他關起來了,就又來了這么多人瞎鬧,你放心,人都埋在兩千多米的地下,我保證他們一根骨頭渣子都找不到?!?/p>
周金山聽了,沉默片刻說:“這事就這么著,不能擴大,能花錢就花錢,把那大學生先放了,不能激化?!蹦堑V長說:“老大,現(xiàn)在不是錢能解決問題的,就是不能承認有這事?!?/p>
周金山說:“解鈴還須系鈴人,你先穩(wěn)住這些人,我去見見那個大學生?!?/p>
周金山和劉莊很快在會議室見到了那個大學生。那個大學生一見他們,就情緒激昂地大聲罵道:“你們這些黑心的流氓資本家,你們可以關住我的身體,可你們鎖不住我憤怒的喉嚨;你們可以割斷我的喉嚨,可你們割不斷我吶喊的心;你們可以挖走我的心,我還會用我的頭顱來聲討;你們可以斬斷我的頭顱,那就感謝你們吧,我會讓我的靈魂馳騁在天地間去控訴你們的罪惡,聲討你們的罪行。”
周金山一聽,忙拍手叫好:“好,不愧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有血性,有激情,跟我年輕時一樣,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好青年。我們可以做好朋友了?!?/p>
劉莊在一旁說:“能被我們周總看中的人,那可是不得了啊,前途無量啊。你從哪學來了流氓資本家這個新詞,報紙上我都沒看到過,這話可不能亂說,給特色社會主義抹黑,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我們中國還是社會主義國家,哪里有什么資本家,都是民營企業(yè)家,改革家,都是對社會主義經濟發(fā)展有特殊貢獻的能人強人。就像我們周總一樣,他擁有幾十億資產,可他能吃多少喝多少,最后還不是全貢獻給國家。都是在給共產黨打工啊?!?/p>
那個大學生又說:“別給我灌迷魂湯了,你們這些披著紅色外衣的流氓資本家,黑心資本家,早晚會被歷史淘汰,還有你們這些資本家的走狗,早晚會被人民清算。你們的累累罪行早晚會被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你們還我的父親,還我的親人?!?/p>
“你是大學生啊,你還年輕,說話要有證據,沒有證據亂說,在法律上就是誣陷,是要負法律責任啊?,F(xiàn)在我們可是法制社會,凡事就得講證據,你有什么證據證明你父親到過我們礦,是在我們礦失蹤的?你挑動這么多人來胡鬧,影響礦山生產,是尋釁鬧事,怎么治你的罪都行。”劉莊進一步說。
那個大學生毫不畏懼地罵道:“你這個狗律師,你就是流氓資本家,黑心資本家豢養(yǎng)的一條狗。我也是學法律的,你的心里還有一點法律的威嚴,還有一點法律的公平和正義嗎?你就沒聽見那無數(shù)被深埋在地下的冤魂在呼叫,你就沒聽見他們的親人在哭泣在呼喚?我為有你這樣的法律前輩而感到恥辱?!?/p>
周金山忙接過話說:“我理解你的心情,失父之痛啊,誰沒有父母,你的父親是怎么失蹤的?是何時失蹤的?是在哪里失蹤的?你既然找到我們這里,我們一定幫你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你要相信我們,相信我們的黨和政府,瞎鬧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p>
周金山正說著時,進來了幾個人,他們對周金山說:“我們是省里下來的專案組,已經進入礦區(qū)調查,請你們配合?!比缓?,他們又對那個大學生說:“你反映的材料我們已經收到,你跟我們去配合調查?!?/p>
周金山立即站起來,熱情地說:“歡迎專案組來我們煤礦調查,正好可以還我們的清白,我們一定盡全力配合,我們煤礦一直是安全生產的模范,是各級多次表彰的先進單位。”
八
省里下來的專案組一進煤礦,周金山就感到不同尋常,預感到可能要出大事了,這是幾十年來從沒有過的,縣里不打招呼就去他的煤礦調查。他開始感到脊梁骨有些發(fā)涼了,過去哪會有什么專案調查組,就是上面來個什么檢查組,都會有副縣長帶隊來親自布置,幫助對付過去,最后到大酒店吃吃喝喝,再準備一車山里的野味特產給他們帶上就沒事了。這次,縣里怎么不通知,不派人呢,看來這個李東旭確實不同往常,自己小看他了。沒有地方政府的支持,自己什么難關都過不去。
他立即給縣委辦主任丁非打電話要約見李東旭,很快丁非就回來電話說,李東旭縣長這幾天日程排滿了,過幾天一有時間就來見你。周金山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這還是他在金山第一次吃閉門羹,以前在金山只有他不想見的人,哪有個小縣長敢怠慢他,難道他李東旭真要變了金山的天?他立即又給縣委書記劉光松打電話,劉光松聽他說完,懶洋洋地說:“金山啊,不就是省里下來個調查組嘛,縣里一年要來多少個調查組啊,什么都沒查到過,在你的礦山能查出什么?有你在,還能出什么問題?我這就給李縣長打電話,讓他關注一下,他才來還年輕,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金山啊,我這么大年紀了,出來一趟不容易,你以后就別為這些小事找我,讓我多開心幾天吧?!?/p>
周金山聽了心里著急,電話里又不能明說,只得把郁悶往肚子里咽:你個老狐貍,色迷心竅了,這時候還有心思在外花天酒地,尋花問柳,老子要是出了問題,首先完蛋的就是你,你的下場比我還慘。
周金山馬上想到用自己的辦法,他在金山的號召力無人能比,他一陣電話,立即就有幾十部小轎車向清溪別墅山莊奔來。首先一同趕到的是三個“勞改犯”,這是周金山一人對他們的稱呼,別人可不敢這么叫,他們個個都是響當當?shù)睦峡?。俗話說得不假過去吃香的是窮光蛋,現(xiàn)在吃香的是勞改犯,三人在勞改農場的時候是獄友,出來后都先后投奔到周金山手下,現(xiàn)在都成了公司老總了。最早出世的是光頭李總,他小時是一方的地痞惡霸,多次把人打傷打殘,最后被判了八年,出來后就找到周金山,求他給條活路,周金山也覺得礦山就需要這樣的人才,就收下了他,那時,周金山的礦山有幾十輛運煤的大卡車,總是在路上被交警查扣,私下交了保護費還要交罰款,一路經過幾個縣,十幾道關卡,人員又不停地換,很是令周金山頭痛。光頭李總來了后,一戰(zhàn)成名,他把幾十部卡車每部配兩個人,全都帶上木棍,見到交警,就幾十個人一齊下車,揮棒就打,一路打得交警抱頭鼠竄,鬼哭狼叫。最后沿線幾縣公安組織幾百人上路,把幾十部車連人帶車都抓了起來,但他們心里也怕把事情搞大,畢竟他們私下違法亂收保護費太多了,他們來請周金山處理,周金山說:“他們也是為了混碗飯吃,大家都讓一步,該給的保護費我們還交,你們保證他們暢通無阻。”最后,一個人沒處理,每輛車的保護費還從五千降到兩千,周金山從此對光頭李刮目相看,他說:“我們金山自古出英豪,在這樣黑吃黑的戰(zhàn)斗中,他有勇有謀,是難得的將才,以后運輸就交給他了?!本瓦@樣光頭李很快混成了運輸公司的老總。
那個獨眼龍夏總,是由光頭李介紹來的,他過去因偷竊被人打瞎了一只眼,還被判了幾年,出來后他跟光頭李后面跑了一段時間就想單干。周金山看到他頭腦靈活點子多,就幫他承包了縣里瀕臨倒閉的鞋廠,他果然如魚得水,能力出眾,與時俱進,很快就讓那家鞋廠起死回生,興旺發(fā)達起來,現(xiàn)已成縣里很有影響的名星企業(yè)家,他先是把皮鞋的底從硬膠換成硬板紙,把軟皮換成軟革,節(jié)省下大筆成本,低價傾銷,一時供不應求,全城大街小巷全都是他生產的皮鞋,幾個月后,當大家提著斷底的開幫的壞皮鞋找上門來時,他義正言辭地說:“什么價錢什么貨,這個價錢還能買到真皮?”他在本地賣不動了,就到外地去賣,把全國市場都賣了一遍,實在賣不動了,他又靈機一動,立馬改產羽絨服羽絨被,那時確實給金山帶來不少效益,那些腐爛的沒人要的豬毛狗毛雞鵝鴨毛都成了緊俏品,價格高得出奇。他的羽絨服羽絨被,后又發(fā)展到太空服太空被,遠銷到國內外,轟動一時,成為金山的一大名牌,但很快,人們發(fā)現(xiàn)身上的羽絨服太空服一經雨水,就流出無數(shù)條又臭又黑的污水時,他的羽絨服太空服也就像臭狗屎一樣被扔得到處都是。那時,人們都認為獨眼龍夏總這回真完了。但是,企業(yè)家的能耐就是無窮的,他從外地考察一圈學到真經,他說白酒好不好就是看廣告,白酒純不純就是看兌水,他從貴州四川購來大量酒精,很快就又開發(fā)出“千年秘方,古泉釀造,深山珍藏,金山貢品”的金山名牌“金山大曲”,他的銷售天才又得到極大發(fā)揮,他把“金山大曲”分成各種等級,特級貢品專供縣里各部門機關送禮的佳品,已是金山縣很少能拿得出手的招牌,每到逢年過節(jié),大小車輛源源不斷地而來,整車整箱地運走。他的一級“金山大曲”是專供公款消費和酒店請客用酒,度數(shù)特低,瓶瓶有大獎,每箱有重獎,一桌十來人喝個一箱不醉,喝個兩箱沒人頭痛,喝得個個都喊好酒,人人都得大獎。酒量翻番,消費猛增,相互吹捧,意得志滿。獨眼龍夏總現(xiàn)在已是躊躇滿志,春風得意,正準備進一步把廣告打進央視,做成全國名牌。
那個扎著一條大辮子,一口娘娘腔的“老娘們”林總,錢最少卻活得最得意,脖子上掛著一條特粗特大的黃閃閃的金鏈子,戴著兩個特大的耳環(huán),鼻子上還鑲著一顆發(fā)亮的鉆石,左手的五個手指戴著五個大戒指,右手有點殘疾,總是插在口袋里不拿出來,和人握手總是伸出五個大戒指。有時,周金山都看不慣問他:“一個大男人戴這么多東西干嘛?”“俺的女人們喜歡嘛?!彼麐傻蔚蔚卣f。周金山笑說:“那你干脆變性做女人吧?!薄澳腥说囊话氡緛砭褪桥寺??!彼肿院赖卣f。
“老娘們”林總年輕的時候因強奸幼女被重判,出來得最晚,跟在他們后面搗鼓搗鼓也賺了幾千萬了,他沒成大器,還是因為女人,他出獄后娶了老婆生了兩個兒子,后又私下暗地里娶了兩個老婆,又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他的精力都花在了這上面,這也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他常拖著娘娘腔說:“這世道我看得最清楚,凡是都要對著干就對了。不準干的項目你去干就能賺大錢,搞計劃生育不準生孩子,我就要生,它管得越緊越說明孩子金貴,將來什么最值錢,人唄。那些個傻屁公務員教師干部們被管得只生一個孩子,將來什么用都沒有,我有三個老婆六個兒子八個孩子,將來的天下還不是我們的,我還不算多,暗地里養(yǎng)老婆生孩子比我多的大有人在。孩子生下來就是國家的,國家都得養(yǎng),再怎么搞計劃生育,它總不能把孩子掐死吧?!?/p>
周金山看不起他,又不得不佩服他,他能把三個老婆安排得服服帖帖,一大群孩子都健康長大了,幾個大的都上大學了。在這方面,他只能自嘆不如了。
九
周金山剛跟他們談了幾句近況,一大群廠長經理企業(yè)家都到了,把他的大客廳都擠滿了,都是金山縣最有頭有臉的人,見了周金山都是特別的尊敬。周金山只說了一句:“我這段時間沒回來,很關心大家的近況,特請來問問,你們最近可好?”
周金山說完片刻,一群人就開始炸開了鍋?!袄洗?,你早該回來了,我們都等急了,你帶我們去問問李東旭,他是來當縣長的,還是來搗蛋的,哪有他這樣干縣長的,一點不保護我們地方利益。我欠外面一點錢,他親自帶人到我公司要債,不管我是怎么搞來的,我也是把外地錢搞到金山來了啊。”
“這個李東旭根本不懂經濟,瞎胡鬧,這樣下去會影響金山經濟發(fā)展。我們往外多開點發(fā)票,一半收入交給了縣里,于公于私都有益,他一來把我們財源全斷了?!?/p>
“特別是這次,搞來個省專案調查組,都說是他要來的,哪有這樣的縣長,人家躲都來不及,他還申請。把全縣礦井全停下檢查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不給我們開礦我們吃什么,這給全縣經濟帶來多大損失,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哪有開礦不死人的。他是少見多怪,沒見過世面?!?/p>
“那不是一般的省專案調查組,十幾二十年前的事他們都要查,他們分明是來挖我們的祖墳,斷我們財路啊。老大,你再不想辦法,我們就沒出路了,就要出問題了?!?/p>
周金山說:“李東旭事小,他畢竟是我們的縣長,他剛來不久,早晚會和我們站到一邊來?,F(xiàn)在關鍵是省里來的專案調查組,像他們這樣查,全縣那么多的礦,那要查到哪一天,我們全縣一大半的收入靠開礦,他查半年我們停半年,他查一年我們停一年,那我們誰受得了啊。”
“對,老大,你給想個辦法,我們不能等死,我們要開礦,我們要生產?!贝蠹引R聲說道。
周金山頓了一下說:“對,我們要開礦,我們要生產。我剛才已經跟劉光松書記匯報了,不管你是省里來的調查組,還是中央來的調查組,你都是來為人民服務的,我們也是人民中的一部分啊,誰能把我們開除出去,你查你的,我們歡迎啊,我們有錯改之,無錯加勉,你查出問題,我們任你罰任你處理,可是,他們誰也不能剝奪我們金山人民的生存權,生產權,發(fā)展權和開礦權,我們的礦山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我們可以一邊生產一邊讓你查嘛?!?/p>
“老大,你說的對,我們的礦山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誰也不能剝奪我們金山人民的生存權,生產權,發(fā)展權和開礦權,我們一定要討個說法。老大,你說我們怎么辦,我們都聽你的?!贝蠹业那榫w高昂起來。
周金山說:“我們要請愿,要把我們合理的請求向省里來的調查組反映,向縣委向李東旭縣長反映,向全縣人民反映,向市委省委反映。我會以金山縣工商聯(lián)的名義逐步反映,請你們大家一起商量寫報告簽字?!?/p>
“好!”大家叫著,很快就在周金山起草的請愿書上印上許多紅手印。最后,光頭李總站起來對大家說:“這事關系到我們每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官場上的事交給老大處理,下面的事,我們去做,一定全力支持老大。”大家紛紛表示支持。
周金山自然知道他們要干什么,他把大家的請愿書復印多份通過各渠道送了上去。他自己留在別墅山莊,一邊在那面積水潭里釣魚,一邊靜聽各方反映。
光頭李總他們已經緊急行動起來,他們組織起全縣所有礦主,開著幾百輛挖土機鏟車翻土車等擁進金山縣城把縣委縣政府和省里來的調查組的住地團團包圍起來,公開打出“我們金山人民需要生存權,生產權,發(fā)展權和開礦權”“請求中央來調查組監(jiān)督指導”,各礦山也封山堵路,不許進出。調查組所有的調查工作都被迫停了下來,周金山手下的礦山又借機把出事礦井做了偽裝處理,現(xiàn)在他們再有本事也查不出來了。
好消息總是不斷地傳來。丁非一天幾個電話打來,報告李東旭快頂不住了,他一連幾天被困在縣委大樓出不去,天天被上級訓斥,要他盡快控制局勢,解決民憤,上級已經要求劉光松書記盡快回來穩(wěn)定局面。省里專案調查組也受到上面批評,說他們工作效率低下,調查沒有結果,嚴重影響地方經濟。趙彬帶來的消息更令他鼓舞,說他們已經接到舉報,有專案調查組成員收受賄賂,他已經向上級匯報要求立案。張濤每天來匯報一次光頭李總他們每天進城的車輛和人流,徐苗沒事也要來看看他,幫他分析情況,最使他欣慰的是,劉光松給他打來長途電話,要他在金山等兩天,他怕坐飛機,也訂了火車票,一回來就請他吃飯,并公開說,作為金山縣委書記金山縣人大主任,他堅決站在金山縣人民這邊,全力維護金山縣人民的正當權利和正當要求。
周金山已經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他覺得你李東旭不過如此,想來翻金山的天,沒那么容易。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一夜間改變了一切。在一夜的傾盆暴雨后,金山縣幾家開挖出的堆成小山一樣的煤堆,被暴雨沖刷后,多處露出累累白骨,一下子震驚了全縣,也震驚了上級,上級直接派來武警部隊配合省里專案調查組追查。周金山開始還感覺自己那里查不出來,但壞消息接踵而來,首先是丁非匯報劉光松書記一下火車,就在火車站被雙規(guī),不知帶到哪里去了,很快不出兩個小時,趙彬就打來電話說丁非也被抓了,他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趙彬和徐苗的電話都打不通了。
周金山仰望著烏云翻滾的天空和仍在不停下著的大雨,無法相信這突然的變故,他不知道這老天是要懲罰金山縣,還是要懲罰他周金山,怎么就會來這么一場暴雨啊。這是在為金山縣流淚,還是為他周金山流淚。
這時張濤開著警車從暴雨中沖來,他手提手槍失魂落魄地說:“老大,完了,我們全完了,他們已經挖出十幾具尸體了,趙彬和徐苗全被抓了,武警很快就要來抓我們,老大,我拼死保你出去,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周金山無比鎮(zhèn)靜地說:“走,我們去哪里?”
“到國外去呀,我不是早給你準備了好幾個護照,我早已想好了出逃路線,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睆垵鼻械卣f。
“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共產黨有多強大,哪國敢收留我們,現(xiàn)在還有誰會為我們得罪強大無比的共產黨,逃到哪國都是死?!敝芙鹕秸f。
“那我們怎么辦?”張濤驚恐地問。
周金山無比自信地說:“進山,三十多年前我們武斗失敗時,就是進的山,我們是大山的兒子,我們一輩子離不開這大山,請你相信我,雖然天變了,但是,山還是那山,林還是那林?!?/p>
金山縣人民后在省里專案調查組和武警部隊配合下,從各地礦井中挖出近百具尸骨,有幾十個相關人員被抓判刑,但經過一年多大規(guī)模的搜捕,卻一直沒有找到周金山和張濤的絲毫蹤跡。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