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洪
五條
——小城麻將人物系列之七
◎上官玉洪
七條動員五條打麻將好久了。
那時,五條還不叫五條,其本名叫鐘實,作為廠里的車工,工作很敬業(yè),技術(shù)很出色,年年是先進(jìn)。
起初,七條說:鐘實兄弟,人生苦短啊,你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整天只知道工作,活著有什么意思?
后來,七條又說:你上班兢兢業(yè)業(yè)沒錯,可休息時總得娛樂娛樂?。?/p>
五次三番,鐘實依然無動于衷,七條便很是鄙夷:“麻將都不打,你掙錢做啥?”
后來,七條居然搬出了名人:你知道魯迅嗎?
鐘實終于回應(yīng):知道。
七條緊跟著問:你知道魯迅有個弟弟叫周作人么?
鐘實想了想,道:好像有這個人。
七條搬著指頭說:魯迅算個人物吧?他的弟弟周作人當(dāng)過北大教授,也算是個人物吧?
鐘實點點頭。
七條開始興奮起來:周作人有句名言,你知道么?
鐘實老實回答:不知道。
七條教導(dǎo):周作人這樣說——我們于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
呵呵,鐘實笑了笑。
七條一本正經(jīng):偉人都說生活必須有一些游戲與享樂,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何必故作高尚純潔呢?
鐘實說:我沒想高尚純潔,只是不喜歡麻將。
七條鼓動道:你不嘗試,怎會喜歡?不妨學(xué)著玩幾次。
鐘實又笑了笑:說來說去還是要我陪你們打麻將。
七條鄭重道:我不是要你陪我們,我是希望你生活得有意思些。
在七條的苦心培養(yǎng)下,鐘實漸漸就向麻將桌靠攏了,漸漸就有了興趣。
初學(xué)麻將時,七條曾在一場牌上三次單釣,都釣中鐘實打出的五條。
七條就笑瞇瞇地說:“你這個五條,真是可愛,就像可愛的女同學(xué)!”
一場人都跟著附和:“鐘實你就做五條好了,就做可愛的‘女同學(xué)’。”
在武漢的麻將桌上,七條有個雅號:男同學(xué),而五條則有個昵稱:女同學(xué)。
于是,鐘實便擁有了昵稱:五條。
麻將學(xué)了一兩年,五條總是輸錢,牌友們都在心里竊笑:這個苕人!工作雖然出色,娛樂卻是腦殘!
五條卻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認(rèn)為輸錢贏錢不要緊,輕松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五條老婆卻急得不得了:你老是輸錢,怎么還那么有興趣?
五條竟然笑著說:魯迅的弟弟都說過人需要娛樂,生活才有意思呢。
五條的工作依然很出色,且休息時除了打打麻將,確實再沒其他愛好。
老婆不忍心腰斬五條的愛好,便說:你想打牌可以找其他人啊,為什么總跟七條他們攪在一起?
五條笑道:他們喜歡我么。
老婆就板起臉直言不諱:你以為他們喜歡你是好事?還不就是因為你的錢好贏!別人口中說你好,心里肯定笑你苕得像豬。
五條就豬一樣憨憨地望著老婆笑:也不玩大牌,想那么復(fù)雜搞么事?
五條依然積極響應(yīng)七條他們的號召。
五條便得到越來越多的稱贊:善良、耿直、爽快、大氣……
這天,七條一大早就興高采烈地邀約牌友:快來贏錢哦,我今天約了五條,人又苕,錢又多……
牌過中局,五條手里只剩下一張牌,成了全求人。湖北麻將規(guī)則,全求人即為手中獨剩一張二、五、八將,誰點中便須付大胡錢。
有人故作驚恐:完噠完噠,五條也學(xué)會全求人了。咋辦哦,放給你就是一百元呢。
坐在五條下家的七條哈哈大笑:咱還從沒見五條全求人呢。你釣?zāi)囊粡??我成全你一回?/p>
這時,五條打出一張五萬,打牌時不小心將七條正準(zhǔn)備起的一張牌碰翻了,是二筒。
七條發(fā)現(xiàn)五條的眼睛亮了一下。
七條便有些傻眼——五條手里極可能是二筒,自己摸上二筒來毫無作用,打出去又極危險,咋辦?
七條就開始磨磨蹭蹭。
有人催:快點快點,時間就是金錢。
七條眼珠一轉(zhuǎn),索性縮回手:老子倒車好了,吃五萬打五萬。
一圈轉(zhuǎn)過來,五條又摸上一張五萬,但他毫不遲疑地打了。
七條嘲弄道:同志啊,你沒聽師傅們講過么?有道是“打不走,留一手”,五萬又來了就應(yīng)該留著,打掉手里的二筒嘛。你這個人,就是死腦筋,難怪不能進(jìn)步呢。
五條只是憨憨地一笑。
這時,七條竟然還是摸上一張二筒。他心里悲嘆:真是老天戲我哦!
逡巡牌場,七條發(fā)現(xiàn)只有打出自己手里的五條保險一些,因為牌桌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兩張,五條應(yīng)該不會吊絕張,況且他剛才看見二筒眼都放光了,足以判定他手里是二筒。
七條的綠豆眼開始望著五條不停地眨巴眨巴,忽閃忽閃,可是半天也沒偵察出一點跡象,便在大家的催促下打出自認(rèn)為相對保險的五條。
沒想到,五條將手里的牌輕輕翻起來,竟然就是五條。
七條只覺得眼前一黑。
大家更沒想到,從此,五條的牌運就像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攀升,破天荒地在兩個月里保持了全勝的驚人戰(zhàn)績。
五條工作依然很出色,休息時依然想娛樂娛樂。可是,邀約的電話開始逐漸稀少,直至絕跡。
牌友們一個個難覓蹤影,五條很迷茫,便主動給七條打電話。
一次,無人接聽。兩次,無人接聽。三次五次,依然無人接聽。
終于,七條接了電話,聽五條說想娛樂娛樂,便淡淡地回道:我忙著呢,哪有時間搞那些無聊的事!
五條便將魯迅弟弟的話復(fù)述給七條。
七條很不耐煩:你這個車工除了那些圓柱子圓錐錐屁事不懂,怎么還記得魯迅有個弟弟?
(責(zé)任編輯 張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