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到冬
五叔郵了二十年的信,跑了幾萬里路。
五叔人老實(shí),病歪歪的身子骨瘦如柴,說起話磕磕巴巴。
五叔結(jié)過婚,婚后第三年老婆跑回了娘家,沒再回來。五叔不怪她,他那玩意兒天生不行。
以后,五叔在土們嶺林場依然當(dāng)著郵差。這地方?jīng)]人愿意干,孤獨(dú)的就一幢房子。大約每三天會(huì)有一輛馬車把信件捎給五叔,再由五叔領(lǐng)著老黃狗步行穿過老林和兩道山崗,送到煙谷。
那煙谷是一個(gè)伐木場的部落。娘們兒特多。她們的男人在“喊山”,一年半年指不上。因此,她們巴不得來個(gè)男人磕嗒磕嗒牙。
五叔好臉兒。除了給他們傳遞信件,每次進(jìn)煙谷都帶來一些“大蝦酥”,分給她們的孩子們。分得多的就樂滋滋地跑回屋告訴娘,說五叔摸了他的小雞給了三塊糖;分得少的就蹦到柴垛上罵:“樹炭黑,雪地白,五叔雞巴最埋汰。”
五叔佯裝生氣,臉憋得紅紅的,揮著一副干瘦的手,磕磕巴巴地說:“你——爺?shù)碾u巴才——埋汰哩!”
像這樣的罵仗,每次都有,五叔也愿意整這樣的景。當(dāng)然,一有罵聲,老娘們也就從各自的屋里走出來,像唱戲一樣,放下手里的活計(jì),嘻笑著和五叔磕嗒磕嗒牙。
五叔弄不過她們。她們?nèi)硕?,話野,人也浪?/p>
有一次,五叔和孩子們正罵著,胖崽娘氣鼓鼓地跑了出來,罵道:“老五,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家伙什埋汰,還是胖崽他爺?shù)穆裉?!”她擼了幾下袖子,露出毛乎乎的粗胳膊,“姐妹,來,把他扒了!”
“啾!”煙谷的娘們兒瘋一樣地沖上來,把五叔七手八腳地摁在地上扒褲子。五叔不讓扒,像一頭被綁住要挨刀的豬似的嗷嗷直叫。
“閃開!”胖崽娘兇勢勢地撩起襯衫,露出嘰嘰鼓的大奶子,“給我把住嘍,我讓你吃點(diǎn)老娘的奶!”她單腿跪地,使勁擠下乳房,一股青白色的液體就滴進(jìn)了五叔的嘴里。
“嗚——”全場一片歡騰。
“操你──奶奶地!”五叔嗑嗑吧吧地喊。
“你還罵!”胖崽娘把奶子貼在五叔臉上,“姐妹,整整他!”
女人們樂壞了,她們至少一冬天沒有見過男人了,她們瘋狂地在五叔身上胡亂地摸著,揉著,掐著,薅著……
五叔使勁蹬著腿,一會(huì)兒哭嘰嘰,一會(huì)兒笑哈哈,一會(huì)兒哭笑不得……
“拔啦拔啦硬硬,拔啦拔啦硬!”女人們看著光模出溜的老五,開心極了。孩子們?cè)谕鈬煌5貧g笑著……
“崽他娘,別鬧了,別弄壞了!”馬寡婦說。
“嗬,老五還有人疼嘞!”胖崽娘松開了手。
五叔拎著褲子借機(jī)逃進(jìn)了樹林。
這以后,五叔每次來煙谷都給馬寡婦帶點(diǎn)東西,諸如頂針、繡線、雪花膏什么的。一天,五叔被馬寡婦叫到了跟前,說:“他五叔,我家耗子多,你給看看唄?”
“不用看、看,我給——你——做,做兩個(gè)耗夾子,就是——了?!?/p>
“看看唄,看看洞唄!”
馬寡婦把五叔拽進(jìn)了屋,關(guān)上門,她臉紅了,眼睛瞇笑成一條線,她指了指炕上的枕頭說:“我繡的?!?/p>
五叔一看,臉氣得煞白,一腳踢翻了桌子,兩支柞樹一樣的胳膊“咚咚”打起前胸來:“收起、你的鴛鴦?wù)?,把,把我——老五——看成——啥人了!?/p>
馬寡婦“哇”地一聲哭了,好委屈。她邊哭邊爭辯:“我是可憐你,看你做男人白活了一輩子?!?/p>
“放你娘的狗屁!”五叔說出了一句不打頓的話。轉(zhuǎn)身踹開房門,走了。
以后,五叔再?zèng)]有和馬寡婦說話,馬寡婦也像見不得人似的終日不出門。為了這事,胖崽娘差點(diǎn)把五叔吃了,“瞧你那樣兒,也不鼓起眼睛照照鏡子,瘦得像孫猴似的,不知好歹,誰他媽要和你睡覺,都得他媽硌死,急死!”五叔深知罵不過胖崽娘,蔫不雞兒地溜了。
這年冬天,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五叔站在火盆旁咳嗽著,他害怕冬天。晌午,他直起腰走上前摸摸老黃狗的頭,自言自語地說:“雪——停了,我,我們?nèi)?、送信。這信、壓、在、我,我心上、半年多嘍,沉、沉哪!”他把郵袋捆在老黃狗背上,推開了房門。一股冷氣使他咳嗽得抽緊了身子。走到第二個(gè)山崗時(shí),五叔跌倒了。他流著淚看看老黃狗,又向煙谷方向指了指……
不久,馬寡婦瘋了。她拿著一封信給胖崽娘看,給全村的女人看,反反復(fù)復(fù)地叨嘮個(gè)沒完:“他得了癌,他怕我再守寡,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