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亞博+謝周浦
《黃金時代》
[導演]
許鞍華
[編劇]
李檣
[主演]
湯唯
馮紹峰
王志文
郝蕾
袁泉
王千源
[類型]
傳記/劇情/愛情
[標簽]文青/多角戀/先鋒電影
[上映日期]
2014年10月1日(中國)
20世紀20至40年代的中國,是一個民氣十足、海闊天空的時代,一群年輕人經歷了一段放任自流的時光,自由地追求夢想與愛情,有人在流離中刻骨求愛,有人在抗爭中企盼家國未來……蕭紅,一個特立獨行的女子,一路流亡,從北方到南方,從哈爾濱到香港,一邊躲避戰(zhàn)亂,一邊經歷著令人唏噓又痛徹心扉的愛情與人生。對生的堅強、對死的掙扎在她筆下穿透紙背,她的人生亦是如此。
黃金時代絕代文青傳奇
﹃黃金時代﹄本是蕭紅對自己身世的自嘲,卻想不到多年后,
它成了那個時代最真切的寫照。
2008年,《黃金時代》劇本初稿完成,總計18萬字;
2012年12月12日,電影開機;全片在哈爾濱、山西、
北京、武漢、上海5地取景,總共249個場景,參與人數過萬,
有據可查的制作人員超過1500人,群眾演員超過3000人。
這是站在理想主義逐漸淪落的世界,
對曾經那個黃金時代的脫帽致敬。
1936年,蕭紅為擺脫情感和寫作上的低迷,東渡日本求學,終日蝸居在友人狹小的公寓里,這就像她一生的縮影—困在牢籠中。此刻,她似乎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就是在困室內燃盡自己的青春和才情,于是她說:“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
這又何嘗不是所有人的黃金時代?日本人的坦克,碾壓著東北平原,一群文學青年,雖然稚嫩,但卻懷揣著真誠的憤怒和激情,輾轉于山川湖海。上海的淪陷,武漢的失守,重慶的轟炸,還有香港的廢墟,這些都無法冷卻他們生命的熱量。他們在狹窄的公寓里,爭論托爾斯泰和巴爾扎克誰更偉大;在延安的大通鋪上,想的是這個國家的前途;在戰(zhàn)火中,放肆痛飲愛情的癲狂。他們顛沛流離,卻又充滿希望,他們將這些生命的痛苦和喜悅凝結成文字,鑄就了屬于那個時代的傳奇。
群像
文青們的多角戀
《黃金時代》就像璀璨的星河,或許湯唯飾演的蕭紅是最閃亮的那顆星,但她身邊的人物,并不會因此顯得黯淡。
蕭紅、蕭軍、端木蕻良,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是整部影片的情感內核。在人物設定上,這兩個男人性格互補,蕭軍是長槍千仞,端木則文清如水。前者讓蕭紅仰望愛慕,后者則給她現實的庇護。他們三人在武漢時同床而眠,而到了臨汾,則各懷心事,他們之間的友誼以及最后的決裂,就像那個時代,所有美好最后終將破碎的寓言。
圍繞在這三角關系內核周圍的,是站在第二層的參與者。他們是聶紺弩、丁玲、蔣錫金等人,這些人的行動,影響著三個主角的命運。聶紺弩全程目睹了二蕭各奔南北,他對蕭軍的出軌,端木的殷勤,都看得清清楚楚。三人在臨汾相遇對峙的時候,他也充當調解人的身份。在送別蕭紅時,他指了指天空,伸出兩臂做飛翔的動作,意思是“你要往上飛,飛得越高越好”。他欣賞蕭紅的才華,不愿意她被塵世的種種羈絆。而丁玲則是二蕭決裂的導火索,她點燃了蕭軍心中的那團躁動,鼓勵他拋棄紙上筆墨,跟著她一起去延安革命。但蕭紅對這些激昂的說辭并不感冒,她只想找個寧靜之所,繼續(xù)構建自己的作品。為此分歧,蕭軍甚至對蕭紅說過這么句話:“我和丁玲結婚,你和端木結婚?!贝藭r,兩人的關系已經無法挽回。
站在第三層的,是觀察者,譬如駱賓基、胡風、梅志、白朗、羅烽等人。他們與蕭紅,或許只有一面之緣,但絕非單薄的龍?zhí)捉巧?,每個人的背后,都有澎湃的生命力,都能窺見一段完整的人生。
在這些層級之上,魯迅是超越這些圈子的終極引領者,人稱“老頭子”。他是蕭紅的精神導師,影片這些人物里,唯此二者在文學造詣和思想境界上最為投緣,所有回憶魯迅的文章中,最好的一篇正是蕭紅的《回憶魯迅先生》。那里面的魯迅,處處閃爍著生的靈動,卻也時時籠罩著死亡陰影。據說蕭紅每次回憶起魯迅,都會哭。其中的悲哀,并不單單是對逝者的追憶,而有更深層的憐憫。她哀傷的是一種命運,精神上健碩強大,肉體上卻行將衰竭,最美好的,也即將逝去。蕭紅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獨舞
傳奇女子蕭紅軼事
在這喧鬧的時代中,蕭紅卻擺脫不了寂寞的陰影?!扒樯畈粔郏蹣O必傷”,她的傳奇,源自她濃烈的情感強度,以及與之相匹配的才華,同樣,這也是她自身悲劇的根源。
情深不壽,是說她這輩子用情太多,以至于超過了身體所能承受的強度。她一生經歷了兩段三角戀,先是年少不經事,與表兄陸哲舜和富少汪恩甲糾纏不清,懵懵懂懂地就懷了孩子。這段畸戀在電影中并沒有花費太大筆墨來渲染,但卻像所有悲劇的預演:蕭紅不經意間,利用汪恩甲完成了自己的雙重復仇,對感情背叛者陸哲舜的復仇,和對家族囚禁的復仇。多年后,她同樣試圖利用端木,完成對蕭軍的復仇。只不過,年輕尚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之后上天就再沒有留給她太多時間。
分手后,蕭紅仍愛著蕭軍,她依賴他,卻又不肯承認依賴,用冷漠來對抗背叛和輕慢。兩人之間,原本有機會完成一次極其正式的分手儀式,但蕭紅卻拒絕接受。當時,蕭紅、蕭軍和端木夜里散步,蕭紅岔路去公園溜達,蕭軍尾隨進來,在林子里低聲喚她,而蕭紅卻藏在樹后,直到腳步漸遠。愛得深的時候,卻反而刻意躲避,以為轉過頭去,這世界的山崩地裂就與我無關。直至到香港,她仍然抱有幻想,對身邊人講,假如蕭軍得知我在這里,他會把我救出去的……就像他們相遇時那樣。電影沒有戳破這個美好的愿景,但事實卻是—晚年蕭軍聽聞此事,嘆息說,即使我得知了,又有什么辦法呢?那時她在香港,我卻在延安。
在那個戰(zhàn)亂年代,蕭紅的滿身才華,也逐漸成為拖累她的負擔。從一開始,蕭紅的愛情就和才華捆綁在一起。二蕭初次遇見,正是因為一首小詩,才萌生了愛意。但隨著蕭紅才華溢出,蕭軍的憐愛,逐漸轉化成扭曲的自負。蕭紅能和魯迅言之不盡,聊至凌晨,但蕭軍只能在旁邊干愣著打哈欠。當身邊的友人都發(fā)現,蕭紅的才華其實已經將蕭軍甩出幾條街時,他這才承受不住,倉皇潰散了。另一方面,蕭紅之所以和端木在一起,也是因為這個男人認同她的文學才華。但電影里沒有表現出來的是,就連端木這樣平和的人,都會在蕭紅碾壓式的文才面前情緒失控。靳以在《悼蕭紅》中提到一件小事:他問蕭紅在寫什么文章,蕭紅低低地說,寫回憶魯迅先生的文章。端木原本睡著,突然直起來,帶著輕蔑的語氣說:“你又寫這樣的文章,我看看……這也值得寫?這有什么好寫的?”和在蕭軍面前一樣,蕭紅在遭到質疑時,第一反應是羞赧??梢?,她對自己的才華,也并沒有自信,這種不自信的根源,或許僅僅只是因為,她是個女人。
遷徙
戲里戲外顛沛流離
蕭紅一生輾轉數地,從呼蘭河老家到北平求學,從哈爾濱東興順旅館,到與蕭軍相戀的商市街,然后又流亡上海,求學東京,囿于武漢,情絕臨汾,在重慶的汽笛中,生下蕭軍的孩子,最后長眠在香港孤島。因為影片中80%內容都是實地取景,這種大范圍的地理位置轉移,讓劇組拍攝也變成一場縱橫四海的遷徙。
最開始在武漢選景的時候,導演許鞍華就遭了小偷,連同身份證、劇本,都丟了。所幸警察及時破案,并沒有造成太大損失。據說那賊打開包發(fā)現證件名是許鞍華,還有劇本,心想壞了,這不是《桃姐》的導演嗎?這么大名氣,得出事。于是將贓物分撥放在不同地方,也不敢處理銷毀,結果就被追查到了。這算是有驚無險,似乎有人在暗中幫助一樣,劇組在各地拍攝時,每次遇到最困難的時候,就突然會因為很奇怪的機緣,化解了難題。在哈爾濱拍攝二蕭同居的戲時,本來在選景的時候,已經看好了地方,但器材、人員都到位,準備開拍了,居然那棟樓找不見了,翻遍了全城都找不見。后來聽說,那房子太老,大火一燒,塌了。一幫人馬開始滿大街瘋狂找景,在馬上要絕望的時候,瞎逛撞見一棟老房子。外面看著挺破,但劇組人員走進去時,下午三四點的光正好打到樓梯上,導演馬上拿出概念圖,就是預想中的場景,比之前選的那地兒更完美。
命運
大時代的預言史詩
影片一開始,便是蕭紅對著鏡頭,講述自己的一生。仿佛一切冥冥注定,她已經預知了自己的命運。比如,在重慶,半壁江山淪落,紛紛塵埃中,她反而更加看清了自己的路,因此她才會對送行的白朗說:“未來的遠景已經擺在我面前了,我將孤苦以終生?!?/p>
影片將這種預言體發(fā)揮到極致,幾乎每個人物在遇到蕭紅時,都會面對鏡頭,直接向觀眾述說之后的命運。這樣一方面是因為整部戲所囊括的時空背景異常龐大,光靠影像表現,很難讓觀眾準確觸摸到那個時代的情緒點。比如在上海魯迅家的戲,蕭紅整個人的精神都很恍惚,而這種狀態(tài),又很難通過戲劇沖突來傳達。最后許廣平對鏡獨白,說那段時間蕭紅感情不順,她的憂郁感染到周邊的人,甚至影響到他們的正常生活,使得她不方便去照顧先生。這里面含有一絲抱怨的意味,讓觀眾能夠馬上抓住這兩個女人之間微妙的情緒對立。另一方面,這種對鏡獨白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字幕的作用,讓特定時代的背景更加清晰,從而消解了觀影時的理解障礙。蕭軍見魯迅時,大大咧咧地在眾人面前說出自己的地址,當時在座就有人用眼神制止他。后面聶紺弩對鏡獨白時提到,在當時白色恐怖籠罩下,有特務會偽裝成進步分子接觸魯迅,輕易暴露自己的住址,是很危險的行為。經過這番解釋,再回想那個眼神,才知道別有意味,時代細節(jié)感呼之欲出。
最重要的是,每個人的對鏡獨白,就像一道道咒語,殘忍地收攏,通向蕭紅必然毀滅的結局。張譯飾演的蔣錫金在武漢碼頭與蕭紅永別時,說“此后,我再也沒見過蕭紅”,望著滔滔逆流的江水失聲痛哭。這種望穿時空的悲劇感,如果用傳統(tǒng)敘事手法,很難有這樣的高能表現。
此外,影片還用了多版本并列的敘事技巧,比如蕭紅和蕭軍決裂那場戲,分別用了三個版本來演繹,每個人各執(zhí)一詞。因為在不同人的回憶錄里,所處立場不同,記憶確實會出現偏差。而導演并沒有選擇其中一個版本來演繹,而是將選擇權交給觀眾。
回聲
蕭軍
1938年,和蕭紅離婚不到一年,蕭軍與年僅18歲的王德芬結婚。
1946年,抗戰(zhàn)結束,重返哈爾濱,擔任東北大學魯迅藝術文學院院長。
“文革”中被抄家7次,痛失愛女,身心俱疲。
1979年平反,重返文壇,1988年去世。
端木蕻良
1949年,端木從香港回到北京。
1960年,與鐘耀群結婚,“文革”中被批斗,
期間沒有放棄寫作長篇小說《曹雪芹》,
1979年,上卷問世,贊譽頗多。1996年,于北京病逝。
丁玲
與蕭軍一起北上延安后,因為革命理念分歧,兩人很快發(fā)生沖突。
1942年,在魯迅逝世六周年紀念會上爆發(fā)。
1955年,作為“丁玲反黨集團”主謀,被流放到北大荒,
長達八年,之后又投入北京監(jiān)獄,出獄后被送到山西鄉(xiāng)村。
直到1979年平反。1986年,于北京去世。
聶紺弩
1947年,前往香港擔任《文匯報》主編,1951年回京,
離港前,在蕭紅墓地寫下一首詩,以作告別。
1955年,卷入“胡風案”,1979年平反,出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
1986年于北京病逝。
胡風
1955年,胡風在家中被公安部人員拘捕。1980年平反。
當年4月,蕭軍從醫(yī)院將胡風接上車,
兩人一起去看望同樣在醫(yī)院養(yǎng)病的聶紺弩,
三個老友重聚合影,了卻多年夙愿。1986年于北京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