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云

憑借一部《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他紅遍大江南北，接連幾年闖入國內作家富豪榜；他神龍不見首尾的低調一度引發(fā)全國大搜索。因他的作品而掀起的關于“官場文學”的各種漣漪，他也從不回應。

他的計劃是，將包括《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侯海洋基層風云》在內的《巴國侯氏》系列小說寫成30本，600萬字，預計一直要寫到2018年。

小橋老樹不再神秘，這多少叫人有些失望。

10月24日，在書香重慶網發(fā)布的重慶富豪作家排行榜中，小橋老樹以240萬元的版稅榮登2014年重慶籍作家榜首。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神秘身份不再是媒體追蹤的焦點。

2013年4月27日，重慶市永川區(qū)委常委會議決定，提名原區(qū)市政園林管理局副局長張兵任區(qū)文聯副主席。這個張兵，就是小橋老樹。

一位副處級官員的真正面紗由此揭開。

不是自傳體

2008年，一部展現中國官場生態(tài)的小說《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走紅網絡，作者小橋老樹一夜成名。兩年后，中國作家富豪榜發(fā)布，小橋老樹以190萬元的版稅位列榜上第22位，甚至將周國平、王蒙、賈平凹甩在身后。

《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描述了主人公侯衛(wèi)東作為一名通過縣黨政考試的大學生，從官場底層被排斥開始，如何一步步邁向權力中心。小說一條主線是主人公歷任鎮(zhèn)長、縣委秘書、市長秘書，直至省級要員的從政經歷，與之纏繞的另一條主線就是主人公與4位女性的情欲愛仇，描寫大膽，吸人眼球。小說以虛構的嶺西省為背景，風情人物都與重慶市相合；時間跨度從20世紀90年代初至21世紀初，勾連起國內國企改革、“非典”等重大歷史事件。

讀《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吸引讀者的不只是優(yōu)美的文字構造出的意境，而且讓人有一種強烈的角色代入感，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性格與小說中的人物對號，追隨作者筆下的人物，關注自己的命運在官場中的起起伏伏，甚至先于作者，在頭腦中設想自己的命運走向，再與作品中的人物對照，從而獲得了極大的閱讀快感。

小說甫一面世，人們就開始追問不休：發(fā)生在侯衛(wèi)東身上的故事，是不是就是小橋老樹的親身經歷呢？

小橋老樹否認了這一點。他表示，只能說沒有我在基層工作的經歷就沒有這本小說，我真真切切的基層感受是呈現這部作品的原動力之一。

說起最初寫作的原因，畢業(yè)于重慶文理學院的小橋老樹非常坦白：就是想為女兒賺點奶粉錢。

2006年，小橋老樹女兒出生，喝奶粉很厲害，一星期就要兩桶多，奶粉、尿不濕太貴了。那時候，小橋老樹在機關工作，家里剛買了房子，妻子當時沒工作，做了一個小生意又失敗了。他雖已是副處級干部，但作為拿一點基本工資的公務員，生活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小橋老樹覺得，自己必須得想一個正大光明的出路。上學時，他就嚴重偏科，經常在化學課上看小說。后來學習了漢語言文學，再加上多年來腦海中集攢了好多故事，他覺得自己應該能夠靠寫作賺點銀子。

當年3月，小橋老樹創(chuàng)作的滿足平民心中英雄情結的歷史穿越小說《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在起點中文網上線。但是，他第一次申請與網站簽約時，卻被拒絕了。他繼續(xù)寫，繼續(xù)發(fā)，兩個月后，隨著讀者點擊閱讀量不斷攀升，他終于與網站成功簽約，并拿到第一個月稿費400多元，又過了兩個月，稿費升至4000多元。

小橋老樹的寫作熱情由此被點燃，他認真做了寫作計劃，決定還是回歸到自己擅長的現實體裁。

侯衛(wèi)東就這樣登場了。

作家里的勞模

小橋老樹曾在接受采訪中表示，自己是一個資質平凡的普通人，取得一點成績也算是對自己付出努力的回報。

大學剛畢業(yè)時，小橋老樹曾有機會可以進到機關里，但因為害怕寫材料，主動放棄了。從當時的狀態(tài)來看，他覺得自己也不是很有寫作的天賦。

小橋老樹上學時拼音學得很差，普通話說得也不標準，因此他開始寫作后，文稿里經常有很多錯別字，以致于編輯專為他搞了一個錯別字表，每次交稿時，都先在文檔中檢查替換。他說，如今作品受到讀者喜歡，沒有其他訣竅，惟有勤奮二字。

有人也質疑小橋老樹的高產寫作狀態(tài)，是不是公務員工作太輕松，或者占用工作時間寫作？小橋老樹說，9年來，在保證工作的時間外，他謝絕一切應酬，每晚6時30分準時吃飯，休息半小時后，就開始在電腦上奮筆疾書。他笑稱，自己已有六七年沒有摸過麻將，斗地主也快忘光了。

“人和人的不同不在于上班八小時，而在于下班后做什么。”他說，若是一個人把所有業(yè)余時間都用在某一件事情上，我相信絕大多數人都能在五六年內，在某一個專業(yè)做出成績。對“作家里的勞?！边@一稱謂，小橋老樹說，自己就謝過笑納了。

小橋老樹寫作的前幾年，單位同事都不知道，只有妻子一人知道，妻子也是他的第一讀者。2010年，第一次登上作家富豪榜時，小橋老樹非常緊張，擔心給自己工作和同事帶來負面影響。但是，同事們的驚訝好奇很快就過去了。

“寫作畢竟是自己的事，大家也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的同事根本不會跟我討論小說?！毙蚶蠘湔f，“官分為兩種，一種是政務型的，一種是事務型的，他們的工作主要是事務性，不涉及官場斗爭，所以身邊的同事朋友也沒有人對號入座。所以書出版后，我周圍的生活沒有太多改變?！?/p>

寫書對自己家庭生活改善還是很明顯的。采訪中，小橋老樹毫不避諱這一點。他笑稱，靠寫作賺來的辛苦錢，花起來也很豪氣。進超市買東西再也不用和價格斤斤計較了。女兒上小學后，為了方便接送，自己就在學校附近買了房子，如果沒有稿費收入，單靠局長的月收入，這些是不敢想的。

人紅非議多

2010年6月，《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系列長篇小說以《巴國侯氏》大系的第一部作品正式出版，累計銷量突破350萬冊。2012年8月，第二部《侯海洋基層風云》出版。小橋老樹的計劃是將此系列小說寫成30本，600萬字，預計一直要寫到2018年。endprint

雖然小橋老樹憑借官場小說連續(xù)入圍“中國作家富豪榜”， 榮獲“圖書勢力榜年度好書”等多個獎項，可謂名利雙收，但他卻似乎一直不被主流文學圈接納。出道7年后，他才拿到重慶市作協(xié)會員的資格證。

2013年4月，小橋老樹憑借《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獲首屆“西湖·類型文學雙年獎”銅獎。這被看作是他首次獲得國內主流文學界的肯定。該獎項被譽為玄幻、懸疑等類型文學圈的“茅盾文學獎”。小橋老樹自己對類型文學的理解是：“為大眾閱讀而創(chuàng)作，按類（主題、題材）分，講究有型有范的文學作品?！?/p>

但記者注意到，即使獲獎，主流文學界依然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對小橋老樹做出評價：“雖然《侯衛(wèi)東官場筆記》在藝術水準上有欠缺，但他的作品把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結合得很好。我們作協(xié)是歡迎這樣的作家的?！?/p>

中國傳媒大學教授、劇作家倪學禮接受《環(huán)球人物》采訪時甚至表示：“這類小說根本稱不上文學，靠描寫一些貪官生活和潛規(guī)則來揭露所謂的現實，迎合一些人既痛恨腐敗又向往官場的矛盾心理，檔次太低！”

小橋老樹對此類評價顯然并不在意。他表示，“官場小說”的分類太過簡單?！靶≌f最關鍵在于品質，品質好才是好小說，品質不好，就算歸入純文學也枉然?！?/p>

他覺得，純文學就像純爺們、純壞人、純好人一樣，其實是一個偽命題。“對于我這種野路子出身的寫作者來說，對這個問題向來不太重視，我只寫我想寫的文章，至于是算作純文學和官場文學，這都并不重要。”

更喜歡作家身份

在“跑馬溜溜的山上”—四川康定長大的小橋老樹，父親是警察，母親是教師，這樣的家庭給了他無憂無慮的生長環(huán)境。與侯衛(wèi)東不同，他大學畢業(yè)后進入公務員隊伍，仕途很順。

小橋老樹筆下的巴國人物風情卷，除侯衛(wèi)東、堂弟侯海洋外，在未來，叔公侯振華、侯正毅等侯氏家人都將悉數登場。

他表示，自己對創(chuàng)作有一個總體要求：“要將虛構的人物放在真實的社會背景之下。社會背景越真實，虛構人物將越鮮活?！?/p>

小橋老樹說，標準的公務員必定是一個普通人，就像我們身邊的鄰家大哥大姐。人性陰暗者和高尚者都占極少數。他筆下是一群符合生活邏輯的小人物，所以侯衛(wèi)東的口頭禪是“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侯海洋是“活人不能被尿憋死”。至于讀者從書中領悟到的經典語錄，諸如“經常說牢騷話的人，就算做了再多的事，領導只會記得他的牢騷，而會選擇性忘記他做的事?！薄盎顒恿耍锌赡芤粺o所獲，這是機會成本；不活動，天上不會掉餡餅，這也符合經濟學原理?！彼J為自己的初衷是想激勵年輕人進取，至于“官場手冊”等稱號，是人們的演繹，已超出他的管理范圍。

接受采訪時，小橋老樹表示，相比公務員，他更喜歡作家的身份。因為在公務員隊伍中，有無數的同事可以代替他，而《巴國侯氏》的故事，他是惟一的寫作者。他已愛上寫作，并準備一直寫下去。

說起家人對他寫作的態(tài)度，他說最支持的人是妻子?！捌拮幼蠲髦橇?，寫作可以創(chuàng)收，可以多讀書提高素質，最最關鍵的是寫作就沒有時間出去應酬了，減少外遇機率?！?/p>

據他“交代”，自己的稿費收入悉數交由妻子打理，自己概不過問，和錢打交道，人就變得浮躁，心就亂了。

至于書中的主人公為什么都姓侯，小橋老樹流露出男人的柔情：各位看官，對不住了，只因為家中老妻姓侯，所以我書中的主人公都會姓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