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日沁夫
鳳兒姐是我的親表姐,麗云是鳳兒姐的小女兒。鳳兒姐撒手走的時候,她才一點點大。沒幾年,她父親也死掉了。鳳兒姐一共有四個兒女,兩個大女兒早已嫁做人婦。女兒們的婆家似乎對收容麗云和大她幾歲的哥哥頗感為難,也許姐姐們在婆家的地位還不足以做出一些重大的決斷,于是麗云和哥哥可心就去了叔叔嬸嬸家過活,當然他們的口糧地也跟著過去了。
因為鳳兒姐的關(guān)系,我對這兩個孩子格外留著心,計劃著等他們成年了,接他們到城里來,給他們找工作,盡我的所能幫助他們,以了卻我對鳳兒姐的一片愧疚之心。
十年里,我的生活也動蕩不定,一直以來,好像也沒什么余力去幫助別人。
每次我回鄉(xiāng),我總要到麗云的叔叔嬸嬸家去看看他們。那時候,麗云好像剛高出炕沿一點,我摸摸她亂蓬蓬的頭發(fā),心里發(fā)酸。
轉(zhuǎn)眼,麗云就十七歲了。她也想像她哥哥那樣出來打工,那時,可心出來一兩年了,他覺得打工要比放羊好?,F(xiàn)下營子里的青年人初中一畢業(yè)就惦記著出來打工,看他們的樣子對掙錢倒不是特別上心,更吸引他們的是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還有體驗獨立的滋味。
我清明去掃墓時,答應給麗云找好了工作再去接她?;貋碇笠粊黼s事纏身,二來我對麗云進城的新工作頗費心思——希望不是特別累,又安全又可靠,我甚至想讓她先在我家待上一年,幫我妻子照顧一下我們新出世的女兒。
也沒覺得過了多久,期間,麗云托人來電話催過我,我都拖著沒有答應讓她來。
忽然有一天傍晚,小麗云帶著個小伙伴就上門了,背著一個簡陋的行李卷。麗云的身量不高,還是個孩子的樣子。一問才知,她和伙伴們已經(jīng)出來一個多月了,在一家四川火鍋城做服務員。因為最近老板的熟人介紹了親戚來,老板就把她們幾個小丫頭炒了,她在城里走投無路才想到了找我這個舅舅。
小麗云的勇敢讓我震驚,許久我都說不出話來。
麗云說起她進城的頭一次挫折頗有些憤憤不平,覺得自己足夠努力,每天腳后跟走得生疼,夜里還得睡在地板上,還遭到這樣不公平的待遇。她沒有埋怨我的樣子,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我作為她的依靠,也沒有對我寄予太多的希望。
麗云留了下來。她的小伙伴回鄉(xiāng)下去了。她忽然顯得很不自在,奇怪城里的人為什么不互相串門兒呢。
“你們就這樣在家里待著呀?”她特別不理解。
我和她商量,以后不出去打工了,就在我們家里幫忙照看孩子好嗎。她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語氣十分堅決:“不行,我才不看呢!”
她也不想回鄉(xiāng)下去了,她說她不想整天在甸子里放鵝。
后來她開始自己出門找工作,順著馬路一路向前,看到招小工的就進去問一問,過了幾天,她真的又找到了工作。
麗云的獨立和自強讓我們無話可說。她至今一直留在城里,靠自己的辛勤勞動謀生,有時還把自己微薄的收入捎到鄉(xiāng)下,給叔叔嬸嬸他們買化肥種子用。
說來慚愧,我并沒有幫過她什么忙,盡管我曾設(shè)想一定要把她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下。她很少來看我們,顯然她已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