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佐,廣西河池市金城江區(qū)人。出版散文集《在有魚居住的地方》、詩集《初升的太陽照在臉上》、隨筆集《烏云的背面雪亮》等。偶爾在寫一點詩?,F(xiàn)居防城港。
懸崖抓住了一棵棵黃山松
真慶幸,沒有被山風或浮云帶走
從鳥喙里漏掉的一粒粒松子
在花崗巖的指縫間發(fā)芽,生根
一樣地怕老,怕雨,也怕風石頭的孤獨有誰讀懂
千百年來,不再孤獨
因為懸崖抓住了一棵棵黃山松
做一棵完美的樹
就像滿月嬰兒出浴,嫩葉是一張張簇新的笑臉
枝葉拂動風聲,如同拊掌。一棵棵樹像在過年
那是人間四月天啊。花嫁了流水,燕銜了新泥
鱖魚看不到蓑衣。它說,就怕斜風細雨
又說,還是照詞上寫的
讓紅去瘦,讓綠去肥,它不想肥
又來了谷雨,為谷物生長而生的雨
其實,那只是其中一個義項
大樹小樹才是我們的食糧啊
這是一葉葉肺的心聲
為了心肝,就做一棵完美的樹吧
住在山上,住在深谷里
或荒遠的村道旁
年復一年,像歲月一樣恣意生長
聽蟬奏琴,聽啄木鳥問診,聽風雨和河流歌唱
鳥比以前多了許多
透過針葉林的細枝末節(jié),傳來了三兩聲雞犬
不像二三十年前。一呼百應(yīng),此起彼伏
一頭水牛停在村道上。沒在意脊背被雨水打濕
四月抽出了一路青草,它簡單地嗅了幾下
然后緩慢地移動身子,就像移動自己的孤獨
“哼哼,怎么像獨生子女一樣挑食??!
那么嫩的草都不啃吃,你到底要吃什么?”
年近七旬的老鄰居,同族的老兄長
與牛對話六十多年了
而且,他理解牛勝過理解自己的大兒子——
70后,今年四十四歲,未娶
一個山村宅男,習慣于
每天睡到自然醒,過著非農(nóng)業(yè)生活
“如果出門,鄰家的狗也會沖他多叫幾聲。”
長年在外打工的小伙伴們,對他如此形容
“三十年前,全村有四十多頭牛
現(xiàn)在只剩三四頭了。全村百多號人
現(xiàn)在也只剩二三十個?!?/p>
只為清明偶爾回一次老家,村里人如此為我盤點
“鄉(xiāng)村路如此寂靜。”一個人走在叢林里
我正默念著這么一句
半空中頓時灑下了連片的鳥鳴
此起彼伏,一呼百應(yīng),就像滿谷的山雨
高鐵開往桂林山水
從午后的海風里出發(fā)。社會主義高鐵
一路開往春天,開往桂林山水
桂林,桂林。所有山水的一個代名詞
肇始于我的童年記憶
那是一群好逸務(wù)勞的人
一群不干農(nóng)活的人,才要去的地方
作為桂西北鄉(xiāng)村土著,多少年來
我曾用想象一次次抵達了
尚未抵達的目的地
就像用盡形容詞代替了所有的美麗
當高鐵星火般趕完了半天的旅程
站臺里外,滿眼已是桂林的黃昏
酒店服務(wù)大廳。旅行社小姐向我零售
4月5日黃的金線路——
“漓江—陽朔一日游”
每票三百,價格從優(yōu)
當那只象鼻再次伸進了
藍色的瞳孔里。我知道
一場驚奇或許會引來下一場驚奇
依然漂流著。水墨畫出的漓江
像在見證了白發(fā)的我,也曾到此一游
蘋果樹等在高原上
黃河降落了。因為我們的目光
正沿著延壺路一路攀升
攀升到最后一片蘋果樹的高度
就達到了高原的高度
延壺路帶子一樣飄向山谷
蘋果樹沒有下來
蘋果樹依然等在高處
像是為了更加接近一朵云的距離
更加接近一滴春雨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