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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寫下情詩

2015-01-17 15:50:19李振
星星·詩歌理論 2015年11期
關(guān)鍵詞:湘湖情詩情人

李振

其實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憂傷里,沉溺于此,享受于此,卻執(zhí)拗地尋找一種方式與之對抗。也許這僅僅是為了證明人類的自負或是狂妄,但卻換來了愛情,愛上一個男人或女人,甚至愛上整個世界。于是,人們在愛情里重新發(fā)明憂傷,然后想象著這就是生活。但是,總有那么一些永不表示馴服的人,他們站在規(guī)則之外,拒絕交換。他們要用愛情代替生活。

大衛(wèi)決定“給母親寫一首情詩”。是的,就是愛情,因為愛情之外都是倫理,都是秩序,都是權(quán)力,只有一首情詩才配得上獻給“十八歲的母親”。這首詩“只寫你十八歲,寫你十八歲的胳膊/十八歲的腿,寫晨露綴在發(fā)梢時你的目光/比晨露還濕,你側(cè)身的時候,玫瑰/看見了你,百合也看見了你/寫你低下頭時月亮的梳子/正梳著流水”。然而這本身就充滿了絕望,當(dāng)十八歲的母親可以被寫進情詩,她也許早已告別了玫瑰、百合,告別了月亮的梳子和流水。母親殘忍地僅賦予我們以記憶,我們只記得她“一輩子沒到過縣城”,只記得她是“急脾氣”。而一個兒子能做的,也只能在想象里,把母親寫過長江,寫到揚州、蘇州,寫到那些母親從未到過的地方。然而時間總會在一個階段卡住,此時的母親已被生活磨得蒼老,而兒子也有了血性。于是就有了一個年輕情人的憤怒,“我不讓那個男人打你,不讓/那個男人罵你,不讓/那個男人遇見你,不讓/那個男人娶你,不讓/你生五個閨女之后再生一個兒子,不讓/哮喘用一千條繩子糾纏你,不讓/饑餓用一千條河流擁抱你,不讓/那個男人早早丟下你,不讓/你一個人拉扯六個孩子,不讓/你趁我睡著時候悄悄離去”。一連串的“不讓”猶如空中轟轟的雷聲翻滾壓來,這不僅僅是對那個被稱作“父親”的男人的不滿,還有對母親一生苦難的憤恨。這個時候,一切對苦難的描述都是輕薄的,或者根本顧不得描述。不知堆積憋悶多久的情感都在尋找一個突破的出口,它不需掂量和遲疑,只要問責(zé),一聲干艮倔藏的“不讓”,就像“抓住那個兇手”的咆哮。這個時候,情詩成了一紙訴狀,“月亮”和“流水”所掩蓋的憂傷被“這是一滴血對另一滴血的叫法”驅(qū)逐——也許對母親來說,申訴就是最好的情書,就是最好的愛情。

《愛是溫柔的事物》更像是蘇寧寫給孩子的一首情詩,也許是寫給希望,寫給“潔凈、新鮮、溫柔”的生活。在詩人那里,“孩子”是一個人生命的延續(xù),這種莫可名狀的驚奇又伴隨著一種堅定不移的相信,她相信“我是寂靜山林中你向天空說出的話,我是你命運中所有問題遲到的回答,我是你的,血肉。唯有我,能用你的意志活著。是你孤獨的靈魂僅余的知音?!倍昂⒆印庇窒袷敲凶⒍ǖ那槿耍恢獜哪拇┰蕉鴣?,仿佛相遇就是他的目的地:“你用半生時光和我相遇,用半生時光迷茫地生活”,“仿佛永久將彼此等待/仿佛悲傷,并信任此生此世”。而在詩的結(jié)尾,是我們終將面對的分別,“如果我活得比你長久,我必將好好活著/如果我先行離開,那活著的,不必同我死去”。這是情人般的珍重,一種故作瀟灑的留戀,讓人不禁想起龍應(yīng)臺的《目送》,“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p>

敕勒川與雨中的湘湖相戀,但這又是冥冥之中的偶遇,來的全無道理又不可拒絕:“這就是命運,躲也躲不過,像/一場淚流滿面的愛情,終究要把你的骨頭/泡疼,泡痛,把你的心,泡得/像此時的湘湖:無論你朝哪個方向走/都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汪洋”。而一場淚流滿面的愛情又足以激起某種倔強和狂妄,激起與全世界為敵的勇氣,正如“我”不能帶走湘湖的水滴,卻能“帶走整個湘湖,連同它水里的/山、云,以及那些看不見的東西”。可能愛情真的能夠成為對抗憂傷甚至對抗命運的武器,因為“一滴雨長大了,就叫湖/一滴愛長大了,就叫地久天長”。

于是,我們寫下情詩,給一個人或整個世界。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xué)文學(xu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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