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剛
唐代鄆州壽張縣古賢村,有一個受歷代王朝旌表的大家庭。這個大家庭,以張公藝為代表,九世同堂,歷北齊、經(jīng)隋唐,長達數(shù)百年?!鞍偃獭?、齊家被傳為千古佳話。當年,唐高宗甚是好奇張公治家如此有方究竟是用了什么辦法,便去詢問張公原因。張公聽后取出一張紙,揮筆寫下了一百個忍字,唐高宗看后十分贊賞,便賜“百忍堂”這一堂號給張公,從此各地張姓大都以“百忍”為堂號,并列為祖訓。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人民領袖毛主席心系張公藝九世同堂事,曾兩次詢問張公藝故里地方官。
1963年,張公藝墓即被山東省人民政府公布為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64年,張公藝墓在行政區(qū)劃中被劃入河南,而今被定為濮陽市文物保護單位。
一問壽張縣,緣起《武訓傳》。1951年初,昆侖影業(yè)公司拍攝完成《武訓傳》,在京、津、滬上映后,媒體上掀起了一陣歌頌武訓、贊揚電影《武訓傳》的熱潮。到了3月,逐漸出現(xiàn)不同的聲音,其中引人注目的有賈霽的《不足為訓的武訓》、楊耳的《陶行知先生表揚“武訓精神”有積極作用嗎?》。
楊耳即許立群,時任共青團中央宣傳部副部長。他的文章起先發(fā)表在1951年5月10日《文藝報》第4卷第2期上,說《武訓傳》是一部有嚴重思想錯誤的影片。
毛澤東約許立群到中南海談話,給予表揚和鼓勵,指示許立群再寫文章,深入探討這個問題,并說要在《人民日報》發(fā)表。
在這一背景下,人民日報、文化部組成了一個“武訓歷史調查組”,袁水拍(人民日報社)、鐘惦棐(文化部干部)、李進(文化部電影指導委員會委員),與馮毅之(山東省委宣傳部)、司洛路(山東省聊城地委宣傳部)等,共赴武訓的故鄉(xiāng)山東省堂邑縣(今聊城西)與武訓“行乞興學”的地方山東省臨清縣等地,調查武訓的歷史和辦學情況。
調查組起程時,毛澤東赴前門火車站送行;實地調查結束,袁水拍、鐘惦棐、李進執(zhí)筆撰寫《武訓歷史調查記》,經(jīng)毛澤東修改后,刊發(fā)在《人民日報》上。
在這場批評中,對《武訓傳》最具殺傷力、也最富理性說服力的,就是《武訓歷史調查記》?!罢{查武訓的問題,要說那是非常辛苦的。特別是,李進還是個北京來的女同志。到村里去走訪老農,車進不去,一走就是一二十里,都是司洛路陪著李進一起去調查。”臺前縣史志辦前副主任曹懷之先生說,“一二十天,其間也許建立起了某種信任,臨別之前,李進向司洛路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江青?!?/p>
司洛路一時驚奇,說:“我送你回北京吧?很想見見毛主席!”江青竟然同意了,還把司洛路領到了中南海的家里,毛主席還真的陪他吃了頓飯。
1951年6月17日傍晚,毛主席邀中共聊城地委宣傳部部長司洛路到北京中南海家中做客。在江青的引導下,來到家中西北角的一個涼棚之下。不一會兒,服務員將晚餐端了上來。江青隨即對服務員說:“請主席!”服務員走進東屋里,不一會兒,只見毛主席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兩位首長。司洛路快步迎上,握住毛主席的手,激動地說:“毛主席好!”江青向司洛路介紹:“這位首長是彭真,這位是羅瑞卿?!?/p>
大家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涼棚。毛主席在圓桌的西北方向坐定之后,司洛路偏南坐在主席右邊;江青挨著主席坐在東北面,東邊則是彭真、羅瑞卿。晚餐有海參、包菜、菠菜、炸魚……八個菜、兩個湯,還有甜酒、中華牌香煙。
席間,彭真、羅瑞卿悄悄問司洛路:“能聽懂主席的話嗎?”“有的能聽懂,有的聽不懂。”司洛路面帶窘色。于是,彭、羅兩人就當起司洛路的“翻譯”。主席一邊喝酒,一邊不停地問,司洛路也就不停地答。
“你們那里的地委書記是誰?”“王維群?!薄澳銈兊匚苣男┛h?”“有冠縣、堂邑、莘縣……”“壽張縣歸你們地委吧?”主席沒等司洛路把話說完,就問起了壽張縣?!皻w?!薄澳阒罏槭裁唇袎蹚垎幔俊薄安恢??!彼韭迓芬粫r不知所措,只好搖搖頭實話實說。
毛主席接著又問:“壽張有個張公藝,他家九世同堂是怎么回事,你清楚嗎?”司洛路又沒答上來一時很尷尬。
于是主席繪聲繪色地講起了關于壽張的故事——
唐朝出了個女皇帝,名叫武則天。她的丞相張九齡過90歲生日時,她給丞相賀壽,把一塊地方給了他。于是這個地方就取名叫“壽張”。
張良墓也是千古之謎,堪比曹操墓。要弄清哪個為真,壽張縣為紀念誰而設,也許正是個關節(jié)點。梁山好漢李逵坐衙的壽張縣,而今已不復存在。歷史上,壽張縣城一再遷徙,治所曾先后設在當下的東平縣、梁山縣、陽谷縣……1964年,壽張縣建制撤銷,金堤以南劃歸河南范縣;1978年,臺前縣自范縣析出,獨立設縣。梁山縣,1949年置縣;微山縣,1963年置縣。兩縣與臺前一樣,都是“新縣”。唐《括地志》云“漢張良墓在徐州沛縣北六十五里,與留城相近也”——這個距離,與微山島上的張良墓是相符的;而再“北六十五里”,也就到了壽張縣。因此,壽張縣與張良墓互相印證,乃為紀念張良而設,倒是可信的。張九齡,玄宗李隆基朝的宰相。何況張九齡(678年~740年)只活了63歲,與其90歲生日時武則天(624年~705年)作為壽禮賜給他的一塊地,名曰“壽張”顯然是有出入的。但是,張公藝(578年~676年)活了99歲。唐麟德二年(665年),張公藝88歲,是年武則天陪同夫君唐高宗李治前往泰山封禪的途中,曾經(jīng)蒞臨張公藝家,卻是不爭的史實:《舊唐書》云:“鄆州壽張人張公藝,九代同居……麟德中,高宗有事泰山,路過鄆州,親幸其宅。問其義由。其人請紙筆,但書百余‘忍字。高宗為之流涕,賜以縑帛?!?
當下的臺前縣,在大唐壽張境內。百忍堂,因張公藝在唐高宗、武則天面前手書“百余‘忍字”,將“九代同居”歸根于“百忍”而得其名。張九齡,百忍堂后裔,張公藝六世玄孫。就是怎么理,“壽張”之得名,也理不到武則天為張九齡過90歲生日這兒。
唐代《元和郡縣圖志》云:壽張縣原名壽良縣,東漢初年,光武帝劉秀為避叔父劉良名諱,改其為壽張。戰(zhàn)國時期,這兒是齊國的剛壽邑;秦代,于此設立張縣;到了西漢,于此設置壽良縣。緣何“壽良”?張良“留侯”之封地在此,張良墓也在此(張良墓是微山湖中微山島上“三賢墓”之一。其余兩賢,一曰微子,商紂王的庶兄,宋國開國國君;一曰目夷,微子17世孫,也就是《子魚論戰(zhàn)》中的子魚)。
據(jù)《史記·留侯世家》記載,“張良欲從赤松子游”“乃學辟谷,道引輕身”,修起長壽神仙。西漢置壽良縣,以紀念張良,比較可信;東漢劉秀為避叔父劉良名諱,改名壽張,還是在紀念劉漢的開國功臣張良,也比較可信——盡管秦代設立張縣,也許因為這兒聚居著張姓族群,但壽良改名壽張,大體還是因了張良。
何況,這兒的張姓族群,都自稱是張良的后裔。數(shù)百年之后,大唐布衣張公藝,還在說自家是張良后裔??傮w而言,壽張是紀念張良,捎帶著撫慰了張姓族群而已。與張九齡,乃至活了99歲的張公藝,是沒什么直接關聯(lián)的。
司洛路從北京回來后,去壽張縣委咨詢,當時壽張縣委的幾位領導人對壽張縣名的來歷和張公藝其人其事也不太清楚,遂組織辦公室人員對壽張縣名的來歷和張公藝其人其事進行了解和考證,并將考證結果寫成文字材料,給毛主席做了匯報。壽張縣委認為毛主席尤為關心張公藝九世同堂事宜,就在壽張縣城北關道北張公祠原址上建了一座張公祠(又名百忍堂)。
1958年8月16日,毛澤東視察山東時再次問到了張公藝在濟南參加接見的有壽張縣委書記劉傳友、山東省委書記夏征農、聊城地委書記朱永順、壽張縣臺前村黨委書記劉秀印。當時毛主席朝著夏征農同志說:“你是省里的?!庇殖煊理樛菊f:“你是地委的?!痹俪騽饔淹菊f:“你是縣里的?!庇殖鴦⑿阌≌f:“你是村里的?!苯又终f:“我是中央的?!泵飨L趣地扳著手指說:“我們是五級會議。”主席問:“聊城過去叫東昌府是嗎?”朱永順說:“是的?!庇谑敲飨椭v了為什么東昌府這一名字的來歷,接著又講述了梁山好漢在東昌府一帶的傳說故事。
朱永順在《受益終生的教誨》中這樣寫道——毛主席“問劉傳友同志:‘壽張歷史上有個張公藝,九世同居,有沒有這回事?劉傳友同志答:‘有。在壽張城東關,至今還有張公祠堂。主席說:‘壽張縣,原來叫壽陽縣(當為壽良,陽、良當是由毛澤東的口音問題引發(fā)的誤解),后來為了紀念這位張公,把壽陽縣改稱壽張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