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濤+謝明

1977年8月下旬，鐵托以85歲的高齡對中國進行了歷史性訪問。訪問中，當他與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伍修權將軍老友相逢時，將臨行前刻意準備的一把精美別致的獵槍贈與伍修權這位中國首任駐南大使。接過這珍貴的禮物，伍修權將軍不能不由獵槍感念起伏跌宕的中南友誼路程，追思起自己與鐵托在五十年代中期的那段往事。前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lián)邦共和國總統(tǒng)、南斯拉夫共產(chǎn)主義者聯(lián)盟總書記約瑟普·布羅茲·鐵托，是國際共運中第一個不畏壓力敢于對前蘇聯(lián)的操控說“不”的人。他不但堅持獨立探索適合本國國情的發(fā)展道路，而且還是不結盟國家團結、合作的倡導者和組織者。毛澤東曾形像地比喻說：“鐵托是塊鐵?！?/p>

邀請狩獵做第一獵友

新中國的禮炮余音未息，在東北軍區(qū)參謀長兼軍工部政委任上的伍修權便被剛剛擔任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的周恩來點將隨其訪蘇。從就任外交部蘇聯(lián)東歐司司長到出席聯(lián)大會議，從擔任副外長到出任中國駐（前）南斯拉夫大使，再到調(diào)任中聯(lián)部副部長，他的革命生涯與新中國的外交事業(yè)和黨中央的對外聯(lián)絡工作結下了不解之緣，他也隨之有了“外事將軍”和“將軍外交家”的稱謂。

1955年1月11日，中國與南斯拉夫兩國共同發(fā)表了建立大使級外交關系的公報。建交問題一確定，周恩來總理兼外長便親自主持外交部的碰頭會，同幾位副部長和各司司長商談中國首任駐南大使的人選問題。討論中，多數(shù)與會者認為，由于蘇南關系破裂多年，雙方爭吵不休。發(fā)展中南關系，不免會受蘇南關系的牽制，到南斯拉夫這樣一個愛鬧獨立性的國家當大使，任務艱巨，不大好當。在略顯沉悶的氣氛下，周恩來對主管蘇聯(lián)與東歐事務的副部長伍修權說：“伍修權同志，你去當這個大使，怎么樣？”由于始料未及，伍修權表示說，要好好考慮一下。周恩來說：“那好，你回去考慮考慮，明天再答復我。”帶著總理的意見，伍修權在會后的思考中認為，既然要搞外交工作，老蹲在家里是不行的，應該到外面去走走，從駐外使節(jié)的角度，多積累一些實踐經(jīng)驗和感性認識。再者，總理點了自己的將，自己便應勇于把擔子挑起來。第二天，他愉快地向周恩來表示說，自己愿意去南斯拉夫工作。周恩來聽后很高興，隨之鼓勵道：“相信你能夠很好地完成這一任務?！?/p>

就這樣，到1955年5月24日，伍修權便以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南斯拉夫特命全權大使的身份出現(xiàn)于鐵托的面前，不但向其遞交了國書，而且還代表毛澤東主席向其贈送了禮品。鐵托遂在答詞中表達出熱切希望兩國關系盡快轉(zhuǎn)曖的愿望。在鐵托眼里，南中兩國有許多“相似之處”，兩黨（盟）也有著“相同的命運和斗爭經(jīng)歷”。在他看來，南共所領導的游擊武裝斗爭與中共的以農(nóng)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道路有許多共同點，且兩黨（盟）都是依靠自身力量而取得人民解放戰(zhàn)爭勝利的。特別是在探索社會主義發(fā)展道路方面彼此也有著各自獨特“內(nèi)經(jīng)”。正因如此，他格外看重南中關系的發(fā)展。對于中國首任大使的到來，他認為這是偉大的破冰之行。就在伍修權向他呈遞國書的三日后，他從接待蘇共最高領導人赫魯曉夫到訪的繁忙國務中抽出身來，又專門約見了伍修權。一年后，當伍修權在中共八大上當選為中央委員后，鐵托認為這既是中共對伍大使本人的倚重，同時也是對中南關系的高度重視。基于此認識，他不但對伍修權在南的工作給予全力支持，而且還給予非同一般的外交禮遇。邀請伍修權隨同自己一道去狩獵便是一個特別優(yōu)待。

鐵托在國內(nèi)威信很高，但卻反對搞個人崇拜。開大會時，只要不是由自己作報告，他便和普通人一樣坐在臺下聽。有時參加廣場上的集會，他也同群眾一樣坐在下面聽。他的工作方式比較靈活，本人基本上只管方針大計，在原則確定后，具體問題并不多管，而是放手交給執(zhí)行機關。由于他注意發(fā)揚民主和實行集體領導，該休息則休息，反而輕松自在。由此一來，每年例行一次的出外狩獵活動，便成了他的一大愛好。每到這時，他便邀請各國大使隨其一道去多瑙河畔的獵場打獵。他不但將其視為一項有益的體育活動，而且還視其為一種不出國的友好交往。多瑙河畔的獵場平時禁獵，只在冬季才開放。狩獵收獲也是該國的一宗出口物資。伍修權在整個出使期間曾兩度受鐵托之邀參與狩獵。而只要狩獵開始，鐵托便總是安排伍修權在自己的右側(cè)行獵。內(nèi)行人知道，這是獵手給予獵友的最高榮譽。對此，伍修權當然從中感悟出鐵托對中國使者的殷切寄予和對南中友好的高度珍視。

伍修權早在1929年便在莫斯科步兵學校接受過正規(guī)系統(tǒng)的射擊訓練，“海歸”后由上海經(jīng)香港輾轉(zhuǎn)到閩粵贛蘇區(qū)后所接受的第一項任務便是向紅軍戰(zhàn)士傳授狙擊要領，但對于眼前的狩獵他很陌生。隨鐵托第一次狩獵時，伍修權個人一無斬獲。但在次年的狩獵中，他便打中一只狐貍和一只山雞。在享受狩獵禮遇的同時，鐵托還多次邀請伍修權隨其到位于亞德里亞海上的俄尼島上觀光療養(yǎng)。

隨著中南建交，兩國間的友好往來如春潮初汛般活躍起來。中國方面派出了一個又一個政治、經(jīng)貿(mào)、文化、體育等的代表團到南斯拉夫進行友好官方和民間訪問。其中有以彭真為首的全國人大代表團、以鄧華為首的中國軍事代表團、以劉寧一為首的中華總工會代表團和以孔原為首的經(jīng)貿(mào)代表團。每當中方重要代表團到訪，鐵托等南方主要領導人都予以親切接見。與此同時，雙方還共同簽定了經(jīng)濟貿(mào)易和科技文化方面的相關協(xié)定。這一時期可以稱為中南關系史上的“蜜月”期。

支持“南斯拉夫道路”調(diào)研

與多數(shù)前東歐國家的共產(chǎn)黨是通過蘇軍反攻柏林的強大攻勢而在外力的幫助下取得執(zhí)政地位不同，南斯拉夫共產(chǎn)主義聯(lián)盟則是通過獨自領導國內(nèi)反法西斯游擊戰(zhàn)爭而成功建國的。在1945年至1946年的建國初期，鐵托也曾效仿過斯大林模式，把工業(yè)、銀行以及商業(yè)統(tǒng)統(tǒng)收歸國有，建立了高度集權的體制。不久，鐵托發(fā)現(xiàn)斯大林模式存在很多問題。于是，鐵托敢于對斯大林說“不”，在社會主義建設上開始采取不同于蘇聯(lián)的做法，這使斯大林大為不滿。1948年3月后，南斯拉夫同蘇聯(lián)發(fā)生沖突。6月28日，蘇聯(lián)操縱歐洲共產(chǎn)黨情報局通過了《關于南斯拉夫共產(chǎn)黨狀況的決議》，對南共進行公開指責，并將南斯拉夫開除出情報局。決議說：“以前用偽裝形式存在的民族主義分子，在過去五六個月中，在南斯拉夫共產(chǎn)黨的領導機關中取得了統(tǒng)治地位，因此，南斯拉夫共產(chǎn)黨的領導機關就背離了南斯拉夫共產(chǎn)黨的國際主義傳統(tǒng)，走上了民族主義的道路?！?

對于中國黨來說，由于取得革命的勝利在時間上晚于南斯拉夫三年多，鑒別“南斯拉夫道路”問題，需要中方從調(diào)查研究入手，進而把南斯拉夫的獨特情況搞清楚，既為協(xié)調(diào)中南關系和中蘇關系提供依據(jù)，同時也為中國探索自己的發(fā)展道路帶來有益的借鑒。

在五十年代初、中期那段特定的歷史時期，中南關系的發(fā)展，自然要受到中蘇關系和蘇南關系的牽制。要解開這個連環(huán)結，必須透徹的研究在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中引起巨大紛爭的“南斯拉夫道路”問題。對于剛剛走上社會主義制度道路的中國說來，在蘇聯(lián)模式以外，也有必要對“南斯拉夫道路”有所鑒別?；谶@個指導思想，伍修權著力組織使館人員拿出相當一部分精力展開“下馬看花”，為黨和國家制定方針政策提供依據(jù)。

對于中國駐南使館擬進行的相關研究，南共方面給予了有力支持與配合。在他們看來，中國同志愿意用自己的眼光獨自看待南斯拉夫的情況，這表明中方有不受蘇共的制約來發(fā)展對南關系的真誠意愿。為此，受鐵托的委托，南共中聯(lián)部部長有計劃地向中國同志介紹當初南蘇關系破裂的來龍去脈，并為中方的“下馬看花”大開方便之門。一段時間內(nèi)，伍修權組織使館人員不辭辛勞地走遍了南斯拉夫的各聯(lián)邦共和國及一個自治省，通過深入的走訪考察，得出了大量有關“南斯拉夫道路”問題的第一手素材，并向國內(nèi)作了系統(tǒng)詳盡的考察匯報。其匯報的要點主要有：

首先，南共在黨政分開方面獨具特色。伍修權等發(fā)現(xiàn)，在南國內(nèi)，南共從不干涉政府的行政事務，從中央到地方以至到每個工礦企業(yè)，都是黨政嚴格分開，各司其職。黨的組織主要管黨員，掌握思想動態(tài)，宣傳黨的政策。工礦企業(yè)不設黨委只設支部，支委會成員不脫產(chǎn)也不固定，僅負責思想工作，起保證作用，不干預生產(chǎn)管理。人們可以對政府的工作進行討論和批評，允許發(fā)表不同意見。全國上下的政治生活比較活躍，各級開起會來著重講存在的問題和困難。政府在困難時期總是注意穩(wěn)定經(jīng)濟，保持人民生活水平不降低，因而很能贏得群眾的擁護。對于有錯誤的同志，南共不搞無情打擊，上綱上線，犯錯誤的同志被免除領導職務后，還可以從事寫作和研究工作，生活待遇不降低，并且形成了制度。由于南共是靠自己的游擊武裝斗爭取得勝利的，所以他們高度重視革命傳統(tǒng)教育，全國各地有許多革命紀念館，革命老戰(zhàn)士很受人尊重，對后代的教育影響很大?？疾彀l(fā)現(xiàn)，南共的中央機關只有二百人，統(tǒng)一在一座樓里辦公。有的地方縣委，雖然從書記到打字員只有七個人，但辦事效率較高，很少推諉扯皮。政府的部長要參加什么活動，一個人夾著皮包便到場。

其次，干部管理自成體系。南共在革命勝利后，注意有計劃地將經(jīng)過戰(zhàn)爭鍛練的老干部送到大專院校深造，幾乎人人受過專業(yè)訓練，很快便能適應革命勝利后的管理工作。凡解放后提撥上來的干部均受過高等教育?？h委書記和縣的行政主席必須是大學畢業(yè)生，他們除了從事實際工作，還能進行學術研究和著書立說。干部任期和軍官服役都有年限和年齡限制，到時候就自動讓位，軍官任滿服役年限時一過生日就退役，干部本人也愿意接受，因為他們在退職以后還可以當學者和教授。中央的部長在任期結束后，還可以到下面當廠長或經(jīng)理。

再有，工人自治制度顯創(chuàng)意。在南斯拉夫的政治和經(jīng)濟生活中，最為重要和獨特的管理機制便是工人自治制度，后來又由此發(fā)展為社會自治。按照今天中國的說法叫社會管理體系創(chuàng)新。按照當時南斯拉夫的體制，所有企業(yè)單位的最高權力機構是本企業(yè)的工人大會，常務工作由工人大會所選舉出的工人委員會負責。企業(yè)內(nèi)的生產(chǎn)定額、分配、獎勵和職工福利等事項，都由工人委員會討論決定，然后交給廠長去執(zhí)行。

伍修權等在調(diào)查中了解到，南斯拉夫?qū)ψ约簢彝ǔ５奶岱椤白灾蔚?、不結盟的社會主義南斯拉夫”。他們的對外政策最突出的一點便是民族獨立，反對霸權政治，不屈服于任何外來壓力。自1948年南蘇關系破裂后，美國等西方國家認為這是把南斯拉夫拉入西方陣營的天賜良機，因而向南提供了許多貸款和援助。南方盡管在困境中接受了西方的援助，但在政治上依然保持了“既不當西方仆從，也不做東方衛(wèi)星”的立場，在外交上實行“同人人做生意，不同任何人結盟”的方針，后來成為不結盟運動的發(fā)起國之一。

當伍修權陸續(xù)將使館的考察報告發(fā)回國內(nèi)后，中聯(lián)部和全國人大外事委對他們的工作給予充分肯定，認為報告所反映的情況具體生動，材料豐富詳實，對于中央更深入地搞清“南斯拉夫道路”問題提供了第一手材料。1956年9月，當中共八大召開時，南共派出了高級代表團來華出席了大會，并代表鐵托在會上對中國黨給予了高度贊揚。代表團團長在講話中說，南斯拉夫黨和人民及鐵托本人，一直非常敬佩中國黨的斗爭業(yè)績和建設經(jīng)驗，認為南中兩黨兩國所走的道路有許多共同點，這都是運用馬列主義原理同本國具體實踐相結合而取得的光輝成就，這是對馬列主義學說的發(fā)展和新貢獻。

大字報反倒消解了多年的誤解

就在中南關系健康發(fā)展的時候，由于鐵托再次于1957年10月在莫斯科舉行的慶祝十月革命40周年大會上對蘇聯(lián)說“不”，使中南關系徒然蒙上一層本不該有的陰影，于是逆轉(zhuǎn)與撕裂終于讓中南關系急轉(zhuǎn)直下。對此，鐵托本人也對伍修權這位兩國友好的第一使者不免產(chǎn)生誤解。

1957年10月，蘇共利用慶祝十月革命40周年的機會，召集了各國共產(chǎn)黨和工人黨會議，并在會上提出《和平宣言》和《莫斯科宣言》，這兩個文件均在會上獲得通過。出于維護國際共運和社會主義各國間的團結，中國黨由毛澤東親自率領代表團參加了會議，并在會上支持和簽署了這兩個宣言。然而，南共方面卻再次對蘇共說起“不”來，他們有保留地贊同《和平宣言》，拒絕在《莫斯科宣言》上簽字。他們不同意《莫斯科宣言》中關于劃分世界兩大陣營，特別是社會主義陣營必須以蘇聯(lián)為首的觀點，更不同意宣言中對南共的不點名批評。南共的這一行為，觸犯了向來以“老子黨”自居的蘇共領導集團，由此開始，蘇共又發(fā)起和組織了對南共的新一輪圍攻。一時間，批判南斯拉夫內(nèi)外政策的文章充斥于蘇聯(lián)和東歐國家的報刊。

1958年初，南共為籌備自己的七大而提出了南共綱領（草案），為了透過該草案將南共的走向搞清楚，中共中央電示中國駐南使館立即將南共新綱領之內(nèi)容和使館的分析發(fā)回國內(nèi)。然而，就是因為這一次的情況匯報，使得伍修權卻背上了黑鍋，南共方面也對其個人產(chǎn)生誤判和疑竇。原來，當使館同志將南共的綱領草案譯成中文后，伍修權根據(jù)大家的分析，主持起草了《對南黨綱領草案的初步意見》。圍繞南斯拉夫是否還姓“社”的問題，《意見》依照《莫斯科宣言》所提出的社會主義國家的九條共同特征，將南共的情況一一作了對比分析，基于南斯拉夫在堅持共產(chǎn)黨的領導地位和無產(chǎn)階級專政，在建立工農(nóng)聯(lián)盟，建立生產(chǎn)資料公有制，實行計劃經(jīng)濟等六個方面完全符合社會主義特征，使館在匯報稿中肯定了南斯拉夫的姓“社”特征，并在為中央擬派團出席南共七大而準備的祝詞中寫道，“南斯拉夫同志們，你們根據(jù)自己國家的具體情況，制定出本國建設社會主義的新形式，這是自然的。各國社會主義建設形式和方法的多樣化，是對馬列主義理論的集體新貢獻?！蔽樾迿酀M以為自己的看法會得到我黨中央的贊同，可誰知卻引來不祥之兆。

原來，蘇聯(lián)為了對鐵托的再次說“不”予以打壓，蘇共提出各社會主義國家不派出代表團參加南共七大，只是派觀察員列席旁聽。中國黨出以維護中蘇關系，贊同了蘇方的提議，這也就等于給中南關系降了溫，同時也讓鐵托對中方有所失望。隨之，在南共七大開幕后，當鐵托在報告中對蘇共習慣于干涉別國黨的事務之做法給以憤怒般譴責時，蘇共觀察員當即退場，以示抗議，中方觀察員也隨之退席抗議。從此，中南關系出現(xiàn)逆轉(zhuǎn)。

1958年5月，在中共八屆二中全會召開前，伍修權奉召回國。南方本以為這是一般的外交官回國述職，未成想是有去無歸，兩黨兩國關系也隨之進入一個霜凍期。原來，由于伍修權在所寫的匯報中肯定了南斯拉夫的社會主義性質(zhì)，這引起了中央有些人的斥責，被認為是同鐵托這樣的修正主義者唱了一個調(diào)子，并指定其在八屆二中全會上作出檢討。令他難以理解的是，這次會議認為，南共的綱領是“反馬列主義的，是徹頭徹尾的修正主義?！薄澳纤估蛞呀?jīng)實現(xiàn)了資本主義復辟?！睍h還肯定道，“1948年歐洲共產(chǎn)黨情報局關于南共狀況的決議基本上是正確的，只是方法上有缺點錯誤。”盡管伍修權在分組會議上仍然講了一些自己所了解到的真實情況，但其觀點與會議的既定調(diào)子相差太遠。當時康生和陳伯達又寫文章又寫報告，詆毀鐵托為現(xiàn)代修正主義者。隨后，伍修權的檢討一次次難以過關，直到不得不說了些違心的話。

伍修權本來是回國述職的，但由于中央要求他不得再回去，這就等于拋棄了外交禮節(jié)地讓本國的大使對派駐國不辭而別，對此他有苦難言。不久南方也將自己的駐華大使召回國內(nèi)，來之不易的中南友誼出現(xiàn)破裂。伍修權的有去無歸，加上中南關系隨之出現(xiàn)的逆轉(zhuǎn)，南斯拉夫方面不免對伍修權有所猜忌，誤認為是這位大使在回國后未起好作用。在中南關系惡化期間，鐵托等南共領導人盡管對中方很有意見，但仍然采取較為克制的態(tài)度，在外交場合仍然對中方人員比較友好和尊重，對中方在南過境人員免予檢查，在聯(lián)合國等國際講壇上繼續(xù)支持并維護中國的合法權益。鐵托曾表示說，中國是一個大國，其作用非同一般。后來他又主動表達出改善關系的意愿。

就在伍修權因“與南修合拍”而受到批判且背上思想包袱時，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兼中聯(lián)部部長的王稼祥積極推薦他到中央負責與外國兄弟黨溝通聯(lián)絡的中聯(lián)部擔任副部長。王稼祥認為，伍修權是中央委員，這一重要身份既益于同外國兄弟黨打交道，又可幫助自己多挑些擔子。于是，經(jīng)中央批準，從1958年10月起，伍修權正式調(diào)任為中聯(lián)部副部長。

當1966年的“文革”風暴驟起時，伍修權也未能幸免地被卷入被打倒的序列中。由于康生一直伺機搞掉王稼祥，因而中聯(lián)部便成為了被康生盯住不放的重災區(qū)。就在王稼祥陷入批倒批臭的重圍時，根據(jù)周恩來的意見，伍修權一再用自己的公道話為王稼祥解圍。此后，康生曾讓人傳話給伍修權，示意只要聽他的，他便可以保住伍修權。然而剛正不阿的伍修權卻沒有順從康生，其結果自然是在運動的不斷升級中受到批斗。由于伍修權如實向中央反映過南斯拉夫并非“修正主義”的情況，造反派們便攻擊他“里通外國”，“與老牌修正主義者鐵托有過密切私交”。當批判他的大字報出現(xiàn)于北京街頭時，密切關注中國政局的南斯拉夫駐華使館遂將大字報上有關批判伍修權“勾結南修”的內(nèi)容一一反饋給南共高層。由此一來，大字報的壞事卻意外在遠隔萬里的鐵托那里產(chǎn)生了消除重大誤解的效果。從這時起鐵托等南共領導人才恍然有悟，原來在中南關系上，伍修權非但沒有在有去無回的回國述職中撥弄是非，向中共告南共的“黑狀”，反而卻恰恰是秉吐真言，是名磊落之士。

20年后重逢時

到了1974年9月，已經(jīng)在牛棚中忍受了八年厄運的伍修權終于被“解放”出來，恢復自由。當他與老領導葉劍英晤面時，葉劍英關切地向他詢問起出來以后的工作打算，伍修權說，中聯(lián)部已經(jīng)被康生安插的人把持，自己難以與那些人搞到一塊。葉劍英隨后說：“這樣吧，你回軍隊來，總參正需要你這樣既懂軍事又會搞外事的干部。你回去給毛主席寫封信，做點自我批評，然后交給我，由我送主席那里，要你來總參工作?！睅滋爝^后，經(jīng)中央軍委和毛澤東批準，伍修權被任命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兼二部部長。

歲月牽手。就在伍修權回到闊別27年的軍隊崗位上后的第三年，粉碎“四人幫”的雷聲劃過，風雨不但送春歸，而且還將另一位老軍人———鐵托送到中國大地。這是事隔20年后的老友相聚。獵槍為贈亦作證，相逢只因未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