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乾楓

女生宿舍殺人事件始末

■常乾楓

1

我的舍友南城是個靦腆的小男生，他身高1 6 5 c m，體格消瘦，愛穿純棉的上衣褲子和棕色的休閑鞋子，可是他極不喜歡運動，他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書。起初，我不大喜歡他，一是因為，他人比較陰沉，不好接近。二是因為，他看的書大多數(shù)都是推理小說，總讓我感覺心理不太正常。后來，我們整天住在一起久了，一起吃、喝、玩、樂，我才慢慢地開始學會接受他。我和他是鄭州大學研究生的舍友，專業(yè)哲學，他告訴我說，他家是南陽的，父親姓南，索性就起了南城這個名字。他問我，怎么樣？我說，挺好的，寓意深遠。他聽完我的話，不動聲色地說，這個名字卻像詛咒一樣纏繞他很久很久了。我被他詭異的語氣嚇到了，身體不自覺地戰(zhàn)栗了一下。而他好像沒有覺察到我的異樣，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xù)毫不顧忌地說，我給你講一個我上本科時，發(fā)生在女生宿舍的殺人事件吧。

我知道，當一個人主動想提起聊天時，那他肯定是有實在憋不住的情緒要釋放了，所以，我也沒有阻止他，非常果斷地說，好的，你說吧。他也沒想到，我答得這樣干脆，緩緩走到窗口，背對著我說，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我說，反正都放假了，晚走一兩天也沒事。他說，那天晚上也下了同樣大的雨。他沒去自習室學習，待在宿舍里看電影，他的室友張胖子忽然渾身濕透地沖進來對他說，離夏她們宿舍的人都死了。他驚訝地站起來問，怎么會死呢？你給我說清楚！

張胖子平靜下情緒說，宿管阿姨晚上查宿舍，查到離夏她們宿舍的時候，敲門讓她們開門，敲了好久也沒人來開，宿管阿姨以為她們開學都沒來報到，所以就想用備用鑰匙打開門，但是無論她怎么開，門都是鎖著的，這讓她很氣憤。

這時我插話道，是不是門壞了？他轉過身看著我說，沒有。

我說，門被反鎖了？

他繼續(xù)望著窗外的雨，我很想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

他說，張胖子說之后宿管阿姨打電話給維修部，讓他們來修理，他們冒雨前來，心情很不好，語氣不和地問，鑰匙呢？宿管阿姨把鑰匙給了他們，他們一試，果真開不了，脾氣竄上來說，門沒壞，被反鎖了，里面有人。宿管阿姨也急了說，給你說了幾百遍了里面沒人。維修工反問，沒人怎么會反鎖呢？宿管阿姨問煩了說，你只管打開就行了。

門被強行打開了，他們看見六具尸體，姿勢古怪地或躺，或坐，占滿了整個宿舍，警察很快就來了，無關人員被清理，消息迅速蔓延到學校的各個角落。而外面的雨卻漸漸變小了。

我說，南城，這應該算是重大刑事案件了吧，可是為什么，沒有新聞報道呢？

他無辜地擺擺手說，學校應急措施處理得好，消息被封鎖了。

我說，那警察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說，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尸體早已經(jīng)腐爛了，那年暑假天氣異常的炎熱，尸體就在房間里，而房間又在六樓，六樓上面又沒有隔熱層，我們又放了三個月的假。

我說，這樣就加速了尸體腐爛的速度。

他說，是啊

我不甘心地問，警察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說，要說真的，有的話，那就是，鑰匙就在其中一個女生的身邊。

我說，發(fā)現(xiàn)了鑰匙？幾把？

他說，一把。

我疑惑地問，外面進不去，她們是怎么被殺害的呢？

他說，這也是困擾警察的問題。

我說，里面的人有鑰匙，反鎖的門能打開，就算是六人相互殘殺，活著的人為什么沒出來呢？

他說，他思考這個問題，也思考了一兩年了。

我說，結果呢。

他說，沒有結果，沒有人知道她們是怎么被殺害的。

2

下課的鈴聲，叮鈴鈴響徹在鄭大的校園里，我們的老教授講完上面的故事說，他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休息。作為他的得意門生，我站起來說，教授我送你回去吧。他空洞的眼神向我看過來，微笑著說，也好，你來吧。我扶著他的肩膀，他確實老了，走起路來每一步都很吃力。

我到現(xiàn)在開始后悔讓他給我們講述他研究生階段記憶深刻的這個故事。一是，勾起了他的回憶，不美好的事情誰都不愿想起；二是，我對這件案子入了迷，確切地想知道下面的發(fā)展如何？

所以在快走到教授宿舍的時候，我說，教授，你當時的舍友南城還好嗎？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說，兩年前生病死了。

我說，他當時說完故事，沒再說什么？

教授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

最后，我說，教授我想去南城的本科學校去看看，你能告訴我，他在哪上的嗎？

教授說，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再去也不會改變什么。

我執(zhí)意說，教授我非常想去看看。

教授無奈地說，常三爺，你的好奇心很強，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這也是你為什么能成為我最得意的學生。

坐在開往鄭大的公交車上，我按照教授給的地址，展開聯(lián)想，我不知道我此去能不能解開謎團，我不知道那所X X學院，經(jīng)過三十年的巨變，發(fā)展得會不會讓經(jīng)歷這段歷史的人都驚嘆。大概半個小時的車程，公交車停在終點站。我有意從司機旁邊經(jīng)過。我問，師傅，X X學院怎么走，師傅手指指前方，我抬眼看去，四個金黃的大字，X X學院立在眼前。

我終于到了，門口的門衛(wèi)沒問我干什么的，他睡眼蒙眬地打著盹。我進去，校園的梧桐，高大得遮蔽了半個天空，腳下的地板，混雜著落葉，古老的氣息，映射在整面斑駁的墻上。我順利地找到了梧稻，他現(xiàn)在是這所學院的副院長，臨行前教授說，當年的學生都各奔東西了，只有梧稻留校成了老師。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就去找梧稻吧。我說，教授，他會告訴我嗎？教授笑笑說，這要看你的運氣了。

梧稻的辦公室并不難找，1號樓5 1 6，我禮貌地敲三次門，里面說，請進。我見到了梧稻副院長，他的身材臃腫，想必是工作輕松。

我自我介紹說，我是鄭大的研究生，常三爺。

他說，你有什么事嗎？

我說，我是為三十年前那件女生宿舍謀殺事件來的。

他說，你怎么知道的？語氣強逼。

我說，是南城告訴我的。

他情緒反常地說，南城三十年前就死了。

我說，怎么可能。

他緊逼我說，怎么不可能，我親眼看著他死的。

我一下子腦袋混亂得不知道說什么。

他說，回去吧。

我說，不行。

他說，我不會告訴你的。

我說，好啊，你不告訴我，我就告訴媒體，你去給他們說。

他說，好吧，既然你這么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我坐在沙發(fā)上，等待著。他開口說，那天的天氣沒有今天好，陽光不燦爛，風也不溫和，他坐在教室里寫作業(yè)，周舟垂頭喪氣地進來，二話沒說，坐下玩手機。他看出她的不快樂，問，周舟你怎么了？

她放下手機說，和離夏、敏彌鬧矛盾了。

他知道，她們宿舍的人關系一直都挺好的，特別是周舟和離夏、敏彌的關系更好。因此也就沒在意什么，他對她說，朋友之間有點小摩擦很正常，既然是好朋友就應該多多包容啊。

她大聲說，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瓜，整天被人家騙得團團轉。

他問，她們怎么騙你了？

她哭出來說，我們商量好的一起過生日，結果到生日這天，離夏和敏彌說，她們兩個過，不和她一起過了。這也就算了，過生日的時候，她們兩個坐在男生那一桌，我自己留在另一桌，她們又說又笑的，考慮過我的感受沒？而且宿舍查違章電器的時候，查到熱水壺，明明是離夏的，離夏說，周舟我想拿獎學金，你幫我受處分吧。作為好朋友，我承擔了，可是，我做這么多，她們又對我做了什么？她們只覺得我好欺負，對我騙來騙去的。

他說，周舟，你冷靜點。

她說，我受夠了，我實在待不下去了，我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沒再說什么，他以為過不了多久，她們又會和好如初的。

他現(xiàn)在告訴我說，這是唯一一件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仍不愿提起的往事。

我說，生日的時候，周舟做了什么沒？

他說，她提前離開了。

我說，為什么？

他說，周舟說，陳煙、丫頭和琉言給她發(fā)短信說，她們都這樣了，你還在那干什么！

我說，陳煙、丫頭、琉言也是她們宿舍的。

他說，是的，陳煙、丫頭、琉言她們三個玩得比較好。

3

他講完，呼嚕呼嚕睡著了，他是我的男朋友常三爺。他說，他畢業(yè)論文急著寫，沒時間去調查這件事了，他說得等到六月底，才會有時間。而現(xiàn)在是三月初，離六月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決定親自去調查看看，在六月來臨時，給他個驚喜。我其實有一件事情還沒來得及告訴三爺，那就是昨天有一個X X學院的男生柳東，讓我告訴他考研復習的經(jīng)驗。想到這里，我登錄Q Q找到他，問道，在不在？

他立刻回復說，在。

我說，你知道你們學院三十年前的女生宿舍謀殺案嗎？

他說，知道一點點。

我說，你們學校的薇為輔導員還在嗎？

他說，你說的是薇為主任嗎？

我說，是的，

他說，你找她有事？

我說，沒事。

他說，學姐，直說吧，你是不是想知道三十年前那件事。

我說，就不給你繞彎子了，我確實很想知道。

他說，我從你找薇為主任時，就知道了

我說，告訴我吧。

他說，在生日矛盾之后，不久，周舟和陳煙、丫頭、琉言成了好朋友，她們四個一起吃飯、逛街，離夏和敏彌她們兩個一起，上課，去自習室。但是從那時起，離夏給她的男朋友三斤說，她覺得整個班級都特別討厭她了。她和敏彌上課的時候，不和同學打鬧，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這段時間，陳煙主動向男生宿舍的南城告白了，南城可能是覺得陳煙不夠漂亮，所以淡淡地拒絕了。隔壁宿舍的張胖子說，陳煙為此哭了一個晚上，但是事情遠沒有那么糟，她和南城還是好朋友。糟糕的是在幾月后，敏彌和南城在一起了。離夏作為敏彌的好朋友給當時的輔導員薇為說，她也不知道，他們怎么在一起了。這就激怒了陳煙。她說，在這之前她們雖然不是很好的朋友，在這之后她們就是敵人了。她說，明知你愛，還要橫刀奪愛，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導火索是，敏彌筆記本的一句話，賤人，怎么不去死？后面署名陳煙。而這恰巧被路過的丫頭看到了。她聲情并茂地告訴了陳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在不到三百平米的宿舍里彌漫。經(jīng)常無緣無故地誰不自覺地罵一句賤人，爆一句娘的。離夏逃避這樣的環(huán)境，她給她的男朋友三斤說，她的舍友讓她很難堪，而此時，離夏也告訴三斤說，我們分手吧。許或是想獲得女友的回心轉意。三斤找了幾個狐朋狗友，趁丫頭和琉言、陳煙吃飯的空擋，在餐廳襲擊了她們。一人重傷，緊急送醫(yī)院，兩人精神驚嚇過度，需要安撫。三斤逃跑了。離夏和敏彌被叫到辦公室，主任說，離夏給陳煙發(fā)短信慰問，離夏發(fā)了，陳煙收到說，惡心得胃都快吐出來了。學校的無能，沒有好好處理，躺在醫(yī)院的琉言說，不給個明確答復，不出院。學校說，不出院，不給畢業(yè)證書。打人的沒有得到處理，被打的成了冤大頭，學校的辦事能力值得商榷，可是，誰對誰錯，一眼就明白。

4

那個鄭大的女生坐在我的對面，她說她想在六月底弄明白三十年前那件謀殺案，我聽后在心里很不屑地切了一聲，她從進門到現(xiàn)在滔滔不絕地講了上面聽到的三個故事，直到此刻，她一直在看著我，我知道。她在等待我的答案。我是薇為，X X學院的主任。

我說，你男朋友常三爺沒來？

她爽快地說，他在路上。

我心想，過了三十年，我告訴你，你又能怎樣？

然后，我說，打人事件過后，她們表面上安靜了幾個月，南城選擇站在敏彌的戰(zhàn)線，他的舍友因為他的選擇和他疏遠了距離，而且不僅僅是他的舍友，他的同學都刻意和南城、敏彌、離夏保持距離。他們似乎都成了罪大惡極的罪人，走在路上碰到同學，招呼也打得尷尬。表面的風平浪靜撐不了多久，暗流涌動。六月考試周，宿舍流傳，敏彌的電腦壞了，她給南城說，是陳煙弄壞的。南城非常惱火，通過舍友胖子傳話給陳煙說，如果是你弄壞的，就承認，如果不承認，有她好看的。胖子人比較實在，兩頭做人難，就給陳煙說了。陳煙知道后，當然撕心裂肺，曾是最愛的人，說話最傷人?？荚嚊]結束，宿舍又流傳丫頭的電腦被砸了。我在辦公室，這事，我處理的。

她問，怎么處理的？

我說，順其自然。

她說，還有呢？

我說，放假那天陳煙和丫頭的生日，她們請了好朋友在餐廳四樓狂歡，去的人多，事多，陳煙和丫頭喝得吐得滿地，人都站不直了。嘴里聲聲喊，我要殺了那賤人。

她說，沒有了。

我說，沒了，放假后，都回家了，她們都考研留校，家人沒見，也不會奇怪。

她說，沒人知道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人就無緣無故死了。

我說，沒人知道。

我很得意，她越失落，我越得意。

我知道，我循聲看去。

三爺，那女生依偎過去。

你就是常三爺，我說。

是的，他客氣地答道。

我說，你知道了什么？

三爺說，我回學校問教授，南城是什么時候死的。

教授說，南城三十年前就死了。

三爺說，你為什么說他兩年前得病死的。

教授說，我想讓你幫我尋找問題的答案。

三爺說，教授你怎么知道南城的。

教授說，我和他當時是室友。

三爺又說，教授也是X X學院的，

教授說，是的。

三爺問，教授，南城最喜歡哪本推理小說。

教授說，名字忘了，不過書我一直保留著。

三爺說，書我看了。

我說，講了什么？

三爺說，講了一個故事。一個借刀殺人的故事。

我說，說吧。

三爺說，一個富有的孤寡老人，收養(yǎng)了一個女孩，等女孩漸漸長大后，孤寡老人的外孫來向老人要錢來了，那女孩感覺到屬于自己的財富要消失了，于是某天她和老人去醫(yī)院體檢時，她撒謊說老人得了癌癥。老人知道時日不多，在書房準備立遺囑，但是他的外孫整天來威脅他，老人非常不滿，于是這個女孩就告訴老人一個方法。她說，等哪天你外孫想謀殺你，私吞你財產(chǎn)時，你的房間都是一旦鎖上，沒有鑰匙誰都打不開的門，那時，當你自知搏斗不過，就趁外孫不注意把鑰匙吞下去，這樣，你死了，你的外孫開不了門，也就餓死了。果然事情是這樣發(fā)展的，兩人雙雙死亡。待四年后，尸體化為白骨，鑰匙顯露，女孩回來了，報警說，自己的養(yǎng)父，失蹤了，警察費盡功夫終于在反鎖的書房找到兩具白骨，但是，他們始終不明白，人是怎么謀殺的，外面進不去，而明明鑰匙就在里面，為什么他們還是沒出來，死了。女孩自此則享受這遺產(chǎn)，過著富足的生活。

我說，你很聰明。

三爺說，你殺了南城，殺了她們，原因是什么。

我說，就是覺得她們比較煩，大好的青春，不好好享受人生，全用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三爺說，你承認得很干脆。

我說，三十年過去了，你還能怎樣，你也只是還一個真相，抓不了我。

三爺說，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