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哲卿◎

薄板、蛀洞與霉變：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挑戰(zhàn)前瞻
——中亞視角

龔哲卿*◎

重啟古絲綢之路、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需要關注中亞五國國內狀況以及中亞地區(qū)恐怖主義。本文借助木桶模型，同時引入“薄板”、“蛀洞”和“霉變”三個概念，論述中亞五國國內狀況以及中亞地區(qū)恐怖主義將會對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帶來的影響。本文認為，中亞諸國的國內狀況的不穩(wěn)定性以及該區(qū)域和區(qū)域周邊的恐怖主義就像木桶上的薄板、蛀洞和霉變一樣，終將威脅到木桶即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穩(wěn)定性。

絲綢之路 經濟帶 木桶模型 中亞恐怖主義

引 言

自2013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演講以來，“絲綢之路”——這一滿布黃沙的歷史文本，在新時期之春風的吹拂下開始漸漸萌發(fā)出了生機，“絲綢之路經濟帶”一詞轉眼間占領了各大媒體的頭條和專欄。當前，構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實踐初現端倪，關于這一新興概念的學術探討和研究亦未艾方興。從總體上看，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學術探討和研究大多從既有國家政策出發(fā)，大致包括如下內容：一，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國內外環(huán)境，如中外關于“絲綢之路”的區(qū)域經濟合作倡議的對比；二，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內涵、定位和建設路徑，即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覆蓋區(qū)域、本體性質以及關于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策略建言；三，絲綢之路經濟帶對國內外的意義；四，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過程中可能面臨的問題和挑戰(zhàn)。例如，在《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縱深背景與地緣戰(zhàn)略》中，作者整理了當前國外的絲綢之路戰(zhàn)略，同時對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核心區(qū)”、“擴展區(qū)”和“輻射區(qū)”所覆蓋的國家進行了詳細的分類；*白永秀、王頌吉：《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縱深背景與地緣戰(zhàn)略》，載《改革》，2014年第3期。在《絲綢之路經濟帶：一個文獻綜述》中，作者對關于絲綢之路的文獻進行了梳理，指出了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潛在的問題，包括“大國博弈”、“外國陷阱”和“跨區(qū)域合作缺乏共同語言”等；*馬莉莉、張亞斌、王瑞：《絲綢之路經濟帶：一個文獻綜述》，載《西安財經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大構想》一文討論了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內涵、推進方向以及實施路徑，該文指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存在著若干不利因素：“某些大國的冷戰(zhàn)思維”、“地區(qū)安全問題的嚴峻性”、“沿途國家關系的復雜性”、“某些國際輿論對構想的誤讀”和“國內協調行動方面的困難”。*王海運：《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大構想》，載《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12月，第35卷第6期。倘若就當前研究的具體著眼點和研究的方法而言，可謂林林總總，其中更不乏相互交鋒碰撞的爭論，出于行文簡潔性的需要，本文就不對上述現狀和成果作一一枚舉了。

雖然大多數關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研究都指出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問題或挑戰(zhàn)，但當前專注于這一點的學術研究乏善可陳。本文將嘗試從木桶模型或曰木桶效應這一管理學理論的角度觀察中亞國家內部狀況和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對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建將構成什么樣的挑戰(zhàn)。

一、用料參差的木桶

本文首先需要回答的問題是絲綢之路經濟帶是一個什么樣的木桶？在回答這一問題之前，筆者認為有必要簡單回顧一下木桶效應這一經典的管理學模型。

經典木桶模型理論指出，“子系統(tǒng)最優(yōu)，不一定決定總系統(tǒng)最優(yōu)；子系統(tǒng)薄弱，決定木桶的裝水量，影響和制約著總系統(tǒng)的總水平；各個子系統(tǒng)配合得不好，也會影響著總系統(tǒng)的水平?！?西武：《木桶定律》，北京：機械工業(yè)出版社，2004年版，第55頁。形象地說，由數塊木板拼成的木桶，其整體容量既取決于最短的那塊木板，又取決于桶板之間的縫隙。此外，木桶模型還衍生出了多種變體，如傾斜放置的木桶、底面積大小不同的木桶等等。從整體上說，木桶模型是一個關于合作與資源配置的模型。

那么，本文所涉及的又將是一個什么樣的木桶呢？中亞的恐怖主義犯罪又跟這一木桶有何關聯？為了回答上述問題，我們先不妨套用這樣的假定：當前國際關系中基本的行為體是主權國家，這些相互獨立的國家就是組成木桶所需的一塊塊木板。同時，我們應當注意到這樣的事實：無論從象征性因素亦或是從實質性因素而言，國與國之間的差別是顯著而深刻的。例如，當談論到“中國”和“美國”時，人們會立刻意識到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地理、國旗、語言、文化……二者的差別數不勝數，即便是在一體化程度可圈可點的歐盟內部，人們還是能夠清楚地區(qū)分“法蘭西”和“德意志”。因此，在制造絲綢之路經濟帶這一“木桶”的過程中，我們不難發(fā)現，我們所使用的“木板”在厚度和品質上都存在著顯著差別。這里的“厚度”和“品質”并非指涉國家的尊嚴或在國際上的地位——就這一點而言各國是平等的，并且這一點應該被理解為“木材”。這里說所的“厚度”和“品質”所指涉的是各國的實力基礎和社會穩(wěn)定性，關于二者的內涵和其中的對應關系將會在下文作詳細闡述。總而言之，本文的“木桶”將是一個各塊木板薄厚不一且品質參差的木桶，其中必然存在著種種問題、挑戰(zhàn)甚至危機，而這也剛好同當前國際合作的總體狀況不謀而合。

二、絲綢之路經濟帶與木桶模型

在此需要補充回答一個問題：絲綢之路經濟帶為什么可以被稱為“木桶”？對于絲綢之路經濟帶內涵和性質的討論自概念提出之始就從未間斷過。有學者指出，絲綢之路經濟帶是一個框架，一個經濟大合作的構想，并非一個自由貿易區(qū)，亦非經濟一體化。*王海運等：《“絲綢之路經濟帶”構想的背景、潛在挑戰(zhàn)和未來走勢》，載《歐亞經濟》，2014年第4期，第6-7頁。這一論斷是客觀且有根據的，那么絲綢之路經濟帶能否成為一個由各國拼成的“木桶”呢？答案是肯定的，無論是宏觀的框架亦或是具體的一體化制度，這一層面所涉及的是“木桶”的大小、形狀和用途，即“木桶”是什么樣的，而其核心即全球化背景下的國與國之間的合作，這一點是一致的。即只要國與國之間存在合作行為，就可以構成一個“木桶”。此外，絲綢之路經濟帶應該是一個動態(tài)的概念，其當前的框架性質并不妨礙其在未來發(fā)展或衍生出自貿區(qū)、一體化等更為緊密的合作機制的可能性。因此，我們有充分的自信將木桶模型應用到對絲綢之路經濟帶的觀察中。

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木桶”由哪幾塊“木板”構成？當前，絲綢之路經濟帶并無明確的邊界，眾多學術研究所持觀點也不盡相同，但其中有個突出的交集：絲綢之路經濟帶框架的重點應該是“啞鈴的中間”——位于亞歐大陸中部的中亞地區(qū)。一般地，中亞包括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土庫曼斯坦。為了模型的簡約性，我們不妨先假設，參與絲綢之路經濟帶構建的“木板”包括但不僅限于中亞五國。

上文已經指出，本文的木桶模型中，木板的厚度和品質所指涉的是一國的實力基礎和社會穩(wěn)定性。國家實力是一個多維度多層次的概念，其衡量指標也是多種多樣的。具體如何衡量一國的國家實力并非本文討論的重點，不過本文將嘗試指出其大致的方向，以便于下文木桶模型的構建。如果要大致把握一國的國家實力，該國的人類發(fā)展指數(HDI)是一個很好的風向標。歸根結底，國家的基本構成元素是自然的個人，一國國民的素質直接決定了該國的整體實力，即人類發(fā)展指數越高，國家實力越強。根據2010年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UNDP)公布的新算法，一國的人類發(fā)展指數包含三個因數：預期壽命指數(LEI)、教育指數(EI)和收入指數(II)，三個因數值越高，HDI的值也就越高。相似地，社會穩(wěn)定性可以大致通過該國的經濟發(fā)展狀況、失業(yè)狀況和社會犯罪發(fā)生頻率等因素來描述。通常處在經濟衰退中的國家，國民收入會出現事實性下降，同時失業(yè)率也會上升，而失業(yè)率長期居高不下的狀況往往和該國的犯罪率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

那么，中亞五國的“厚度”和“品質”如何？根據聯合國開發(fā)計劃署公布的2014年數據，哈薩克斯坦的人類發(fā)展指數為0.757，位居全球第70位，分屬于高度發(fā)展的組別(指數值在0.700至0.799之間)；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人類發(fā)展指數依次為0.698、0.661、0.628和0.607，分別位居全球第103位、116位、125位和133位，分屬于中度發(fā)展的組別(指數值范圍在0.550至0.699之間)。*“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14，ISBN 978-92-1-126368-8， 2014，pp161-162.另一份由聯合國毒品與犯罪控制辦公室(UNDOC)發(fā)布的2007年度報告指出，哈薩克斯坦2006年的失業(yè)率為7.4%，烏茲別克斯坦為23%；吉爾吉斯斯坦2004年失業(yè)率為18%，塔吉克斯坦為12%，土庫曼斯坦為60%。*“United Nations Office on Drugs and Crime”，An Assessment of Transnational Organized Crime in Central Asia，New York， 2006，pp1-3由此可見，中亞五國在“厚度”和“品質”上存在著較大差別，除哈薩克斯坦社會狀況較為良好外，其余四國則相對落后。從整體上，五國“厚度”不一，“品質”參差不齊，相對而言哈薩克斯坦的“厚度”較厚，“品質”較高，其余四國“厚度”較薄，“品質”較次。由于中亞五國整體上以“薄板”為主，出于行文的簡潔性，下文將統(tǒng)一使用“中亞五國”來指代哈、烏、塔、吉、土五國，但同時我們必須注意到五國是“薄厚不一”的。

三、“厚度”和“品質”：中亞五國社會狀況與區(qū)域恐怖主義犯罪對絲綢之路經濟帶合作的影響

中亞五國的“厚度”和“品質”又意味著什么？就一國而言，其“厚度”決定了“強度”，即該國對外部沖擊的抵抗能力，較薄的厚度意味著該木板易受沖擊、顛簸或碰撞等外力作用影響而產生變形和斷裂。在木桶中，容易變形的木板意味著容易使桶身產生縫隙，影響桶的密封性；容易斷裂的木板意味著該木板有較大的可能性成為更短的短板，從而降低木桶整體的容量甚至毀掉整個木桶；較低的品質意味著木板存在較大的變質可能性——容易受到蟲蛀或產生霉變。受到蟲蛀的木板會帶來兩種影響：首先，受到蟲蛀的木板會削弱木板的強度，使其更易折斷；其次，蟲蛀將使木板產生蛀洞，而穿透性的蛀洞將導致桶內水的滲漏，雖然滲漏不會在短期內影響水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桶內的水量將越來越少。而產生霉變的木板同樣會產生兩種后果：首先，霉變的木板會直接影響桶內的水質；其次，霉變會成為蛀蟲的培養(yǎng)基，進一步加劇蛀蟲的繁殖。此外，值得一提的是，蛀洞產生后，由于其內部不易以一般的方式清洗，也往往使霉菌更易滋生。

(一)“厚度”之于木桶

中亞五國在國家實力和社會狀況方面的參差不齊，是其歷史根源和現實因素交錯相織的結果。

蘇聯解體給中亞五國留下了一片爛攤子。首先，長期高度集中的指令性發(fā)展模式，使得中亞地區(qū)的經濟缺乏作為一個正常主權國家之經濟應有的主動性，為了服從蘇聯這一更大實體的需要，中亞區(qū)域的產業(yè)結構嚴重失衡。在五國獨立以前，該區(qū)域一直都是蘇聯的“短板”——蘇聯經濟中最不發(fā)達的地區(qū)，蘇聯解體后，該區(qū)域的已然失衡的經濟更是無法獲得有效的彌補和支持，經濟發(fā)展陷于停滯甚至跌向衰退。數據顯示，與1990年相比，中亞五國1993年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均出現較大幅度的下滑，其中部分國家在特定領域的跌幅甚至超過50%。*古麗阿扎提·吐爾遜、阿地力江·阿布來提：《中亞跨國犯罪問題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66頁。

其次，蘇聯的解體帶來了思想領域的大混亂。長期在人們思想中占據主導地位的社會主義價值觀和理論因蘇聯的垮塌而被甩進了垃圾桶，遭到了徹底的否定，意識形態(tài)領域陷入“真空”?！笆欠怯^念全然倒置，人們由驚訝、不安轉為疑惑和茫然，許多人有一種被社會‘愚弄’、‘欺騙’的感覺”，*古麗阿扎提·吐爾遜、阿地力江·阿布來提：《中亞跨國犯罪問題研究》，第57頁。在這種心理狀態(tài)的作用下，一種對權威和政府的籠統(tǒng)的不信任感在民眾心里萌生，民眾不知道該相信誰，誰才是真正的權威。同時，蘇聯時期所禁止的宗教活動再一次得到了解禁，但是長期的壓抑同樣使得該區(qū)域的宗教活動的自主性受到了嚴重削弱，使之更易受到外部宗教思想或以宗教為名的思想的影響。

最后，蘇聯的突然解體使得中亞五國的獨立顯得十分倉促，該地區(qū)的民族問題并未伴隨著政治獨立而得到較好的處理。中亞地區(qū)以哈薩克族、烏茲別克族、吉爾吉斯族、土庫曼族、塔吉克族和俄羅斯族為主體，上述民族占區(qū)域總人口的84%，此外，該區(qū)域還存在著上百個較小的民族，整體格局較為復雜。在蘇聯解體、中亞五國獨立以后，五國都以轄區(qū)內的主體民族來命名并推行保護主體民族利益的政策措施。*古麗阿扎提·吐爾遜、阿地力江·阿布來提：《中亞跨國犯罪問題研究》，第62頁。在民族分離主義浪潮的沖擊下，這種歧視性措施使得該區(qū)域內的民族矛盾日漸顯著。經濟發(fā)展的停滯和思想領域的混亂，加之各民族之間的摩擦沖突與日俱增，使中亞地區(qū)良莠叢生，社會問題層出不窮，如社會貧困、失業(yè)率居高不下、犯罪頻發(fā)、毒品問題等等。

上述因素的交織，使得中亞五國的“強度”普遍偏低。整體而言，五國就像是未得到妥當貯藏的薄木板，其本身既薄且脆，如若繼續(xù)陳置不加使用的話，其形狀尚可能保持完好；倘若用于加工，例如制作木桶，該木板所制成的板塊在外力的作用下就很可能發(fā)生意料之外的變形甚至斷裂。一言蔽之，中亞五國在“厚度”上先天不足。這種不足使其在構建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合作中很可能成為合作鏈條上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其不穩(wěn)定性將成為影響合作全局的最大變數之一。中亞五國所發(fā)生的任何意外的“變形”都可能擴大“木桶”的縫隙，導致桶身漏水。而中亞五國的“斷裂”可能使其成為“木桶”的短板，更有甚者將導致“木桶”受到毀滅性的損壞。

當前，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尚處于起步階段，一項尚處于起步階段的合作構想是難以為我們提供案例支撐的，但是與中亞五國處于同一緯度的希臘卻為我們提供了前車之鑒。

將希臘之于歐盟與中亞之于絲綢之路經濟帶進行比對，我們可以發(fā)現其中的對應關系存在著諸多相似之處。“希臘屬歐盟經濟欠發(fā)達國家之一，經濟基礎較薄弱，工業(yè)制造業(yè)較落后。”*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希臘國家概況》，2014年9月，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oz_606480/1206_607544/在歐元區(qū)這個大“木桶”中，希臘同樣是一塊先天不足的“薄板”。早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希臘經濟發(fā)展就開始開慢車，公共赤字、債務以及通脹率居高不下。2009年后，受早前金融危機的沖擊，希臘深陷主權債務危機之中，當前希臘國內生產總值實際增長率為-3.9%，失業(yè)率為27.5%。*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希臘國家概況》，2014年9月，http://www.fmprc.gov.cn/mfa_chn/gjhdq_603914/gj_603916/oz_606480/1206_607544/如此窘境使得希臘不得不依靠以德國為主的歐盟的其他國家的支持來度日，德國方面則對希臘開出了一系列改革清單，以改革換援助，希望以自己的意志來塑造希臘這個小伙伴。

隨著主權債務危機的加深，一方面希臘開始尋求援助渠道的多元化，其中包括與歐盟制裁俄羅斯唱反調，并與俄羅斯達成某些一致，而這一舉動被歐盟視為“背叛”；*吳東華：《希臘成歐盟“叛徒”的內幕》，BWCHINESE中文網，2015年2月2日，http://www. bwchinese. com/article/1067460.html另一方面，希臘為了逃避巨額債務，甚至威脅要退出歐元區(qū)，*付碧蓮：《“壞孩子”希臘》，載《國際金融報》，2015年2月16日，第3版。這一憂慮因雙方在援助方案上的妥協即歐盟同意將援助延長四個月而暫時得到了緩解。*歐洲時報網：《歐盟延長救助4個月令希臘暫免破產歐洲經濟風險仍存》，2015年2月23日，http://ouzhou.oushinet.com/eu/20150223/183900.html倘若歐盟放任希臘退出歐元區(qū)，聽憑希臘這塊薄板斷裂，那么情況又將如何？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沃爾夫岡·明肖指出，倘若希臘退出歐元區(qū)，那么希臘與歐盟將會是一損俱損，就其經濟后果而言，“整個歐洲的股票和其他資產價格將大幅下跌”，而政治上，希臘可能將不再與歐盟其他國家一起制裁俄羅斯，*沃爾夫岡?明肖：《希臘與歐盟將一損俱損》(馬柯斯譯)，2015年2月3日，《金融時報》中文網，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60459成為貨真價實的歐盟叛徒。并且，這一行為在將來可能被其他陷入債務危機的歐元區(qū)國家所效仿，進而引起更大的麻煩。

在歐元區(qū)這一“木桶”中，希臘這塊“薄板”由于其長期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弊端的累積，已經顯得脆弱不堪。受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希臘國內長期積蓄的弊端最終以債務危機的形式爆發(fā)了出來。希臘既是歐盟的成員國，又是歐元區(qū)的“木板”之一，在債務危機的壓力下已然發(fā)生了“變形”，并有可能最終“斷裂”。如果希臘真的發(fā)生“斷裂”，那么將對歐元區(qū)乃至歐盟整體造成沉重打擊。為了防止希臘的“斷裂”，歐盟的主導者德國不得不傾盡全力幫助希臘救火，而這一過程中的消耗和摩擦，無異于整個木桶在不斷漏水。

(二)“品質”之于木桶

正如上文所言，中亞五國就像是貯藏不當的薄木板，其品質也必然受到減損性的影響。中亞五國存在的一系列經濟問題、民族矛盾以及社會問題意味著較差的社會穩(wěn)定性，導致中亞五國更容易受到“蟲蛀”的危害，由此產生的“蛀洞”又進一步危及其社會的穩(wěn)定性。跟希臘有所不同的是，中亞五國所處的“貯藏環(huán)境”即地理位置和國際環(huán)境使其發(fā)生“霉變”的概率更高，“蟲蛀所引發(fā)的蛀洞”則為“霉菌提供了培養(yǎng)基”，而“霉菌的蔓延”又進一步促進了“蛀蟲的繁殖”。

那么，中亞五國所處的“貯藏環(huán)境”如何？“蛀蟲”和“霉菌”所指何物？正如俄羅斯政治觀察家瓦連京·庫寧所指出的：“高加索—中亞—阿富汗很可能形成一個不穩(wěn)定的弧形地帶，并且正在變成世界恐怖分子的訓練中心?！?俄新社2000年6月22日電。轉引自馬勇，王建平：《中亞的恐怖主義探源》，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03年第2期，第44頁。中亞地處“動蕩弧”，周邊環(huán)境極不安定，恐怖主義犯罪活動頻發(fā)，而“蛀蟲”指的就是中亞地區(qū)內部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霉菌”指的就是中亞地區(qū)外部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如此限定并不意味著其他類型的犯罪活動不會對中亞地區(qū)的社會穩(wěn)定性構成威脅，事實上，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往往和其他犯罪活動相伴相生。例如，“以毒養(yǎng)恐”是中亞地區(qū)恐怖主義的一個顯著特點，中亞地區(qū)的毒品犯罪和恐怖主義犯罪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中亞毗鄰世界三大毒源之一的“金新月”，區(qū)域內的恐怖組織大多通過制作、販賣毒品來為其恐怖主義活動提供資金。

根據當前對恐怖主義的研究，恐怖主義犯罪通常指的是“任何個人、組織或團體為了達到某種政治目的或社會目的、宗教目的，有組織、有計劃地針對特定群體(或個人)甚至無辜平民使用暴力、暴力威脅或暴力性、破壞性手段，殘害無辜、制造社會恐怖氣氛的，被國際公約或國內法規(guī)定為犯罪的行為?！?古麗阿扎提·吐爾遜：《中亞恐怖主義犯罪研究》，第104頁。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犯罪不僅符合上述定義，而且有其自身的特點：該地區(qū)的恐怖主義往往和宗教極端主義、民族分裂主義相結合，即俗稱的“三股勢力”，具有極強的危害性和破壞性。具代表性的中亞恐怖主義組織包括：烏茲別克斯坦伊斯蘭運動(烏伊運)、扎莫阿特—莫扎赫特、伊斯蘭解放黨(伊扎布特)、突厥斯坦伊斯蘭黨、東突厥斯坦伊斯蘭運動(東伊運)和東突厥斯坦解放組織(東突)等。*李偉主編：《國際恐怖主義與反恐怖斗爭年鑒(2003)》，北京：時事出版社，2004年版，第172-181頁。上述恐怖組織利用中亞國家尤其是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社會積弊，煽動推翻世俗政權，并聲稱要建立政教合一的“哈里發(fā)國家”。

為了制造恐怖氣氛，給當局政府和一般民眾造成心理壓力，恐怖主義犯罪往往追求犯罪活動的轟動性，即襲擊象征當局權威的機構設施或駐所，或在平民密集的場所制造殺傷，這一活動心理同樣適用于中亞恐怖主義犯罪組織。例如，2005年5月20日，在烏茲別克斯坦安集延市發(fā)生了武裝暴亂，事后查明，這場暴亂的組織者為“伊扎布特”。在“安集延事件”中，武裝恐怖分子襲擊了安集延的警察崗哨和部隊營房，搶奪武器數十件。同時，這群武裝分子還襲擊了安集延監(jiān)獄，釋放了2000多名在押囚犯。隨后，武裝分子試圖攻占當地政府大樓和州安全局大樓，但被軍警擊退。據官方統(tǒng)計，本次襲擊事件中共有169人死亡，大量平民被無辜波及，“但實際的數字可能要比這個大得多”。*麗阿扎提·吐爾遜：《中亞恐怖主義犯罪研究》(上)，第114頁。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使中亞國家蒙受巨大的生命財產損失，對其社會穩(wěn)定造成了極大的危害。換句話說，中亞恐怖主義犯罪活動所帶來的損失和混亂不斷蛀蝕著中亞國家，進一步削弱了“薄板”的強度。

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犯罪活動并不是孤立的。上文提到，中亞位于“動蕩弧”之上，除了區(qū)域內的恐怖主義組織，周邊還存在著諸如車臣、塔利班和“基地”等臭名昭著的國際恐怖組織，它們之間往往存在著密切的聯系。主權國家的邊界線約束了國家之間的行為，卻約束不了這些恐怖組織在國家之間流竄。研究表明，中亞地區(qū)的恐怖主義活動不僅得到了阿富汗塔利班、車臣以及“基地”的支持，還受到了國際上泛伊斯蘭主義和泛突厥主義的影響?！坝谐浞肿C據顯示，本·拉登基地組織與中亞地區(qū)恐怖主義組織有著密切的聯系。過去幾年中，本·拉登在塔利班控制的阿富汗境內建立的武裝分子訓練營，不僅培訓了大量來自中亞五國的恐怖主義犯罪分子，而且還參與了中亞各國和鄰近地區(qū)的一些反政府武裝和顛覆破壞活動”。*麗阿扎提·吐爾遜：《中亞恐怖主義犯罪研究》(上)，第236頁。據烏方調查，上文提到的“安集延事件”就有塔利班武裝分子參與其中。由此可知，“蛀蟲”和“霉菌”相伴相生的狀況十分明了。

那么，“蛀蟲”和“霉菌”將如何影響“木桶”？即中亞的恐怖主義活動會給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帶來什么樣的危害？表1或許將更有助于我們來理解這一問題。

表1 按照襲擊目標來劃分的恐怖襲擊事件數量表(1968.1.1-2005.7.30)*Jeffery Ian Ross，Political Terrorism，New York: Peter Lang Publishing， Inc. ，2006， p.57. 轉引自麗阿扎提·吐爾遜：《中亞恐怖主義犯罪研究》(上)，第44-45頁。

上文已然提及，恐怖主義活動追求犯罪事實的轟動性。當前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尚處于起步階段，但是我們可以從其中的一些提法大膽假設其合作的具體內容。在談到構建絲綢之路經濟帶時，“五通”、“互聯互通”等詞被頻繁提及，有學者指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點應是沿途國家需要且中國能夠提供支持的經濟合作項目，包括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金融投資、商品貿易、資源開發(fā)、科技研發(fā)等。*王海運等：《“絲綢之路經濟帶”構想的背景、潛在挑戰(zhàn)和未來走勢》(上)，第7頁?？梢姡ㄐ旁O施、交通線路、資源開采設施、管線設施等基礎設施建設將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開發(fā)建設中的重要內容。表1-1的數據顯示，在過去發(fā)生的大部分恐怖襲擊事件中，“機場和航班”、“商務”、“電信”、“交通”、“公用設施或工程”均是恐怖襲擊的主要目標。由此我們不妨大膽假設：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過程中，管線設備、軌道線路、通訊設備等較有可能成為恐怖主義犯罪的目標。據俄羅斯媒體報道，恐怖組織“伊斯蘭國”(ISIS)開始通過土庫曼斯坦向中亞滲透，現有的對華天然氣管道面臨直接的威脅。*楊寧昱：《俄媒：IS滲透中亞對華天然氣管道面臨直接危險》，參考消息網，2015年2月3日，http://world.cankaoxiaoxi.com/2015/0203/649284.shtml由此可見，若絲綢之路經濟帶合作范圍內的類似設施遭到中亞地區(qū)或周邊地區(qū)恐怖主義組織的襲擊破壞，勢必給相關國家造成巨大的損失，這無異于桶身上遭到蛀蟲蛀穿的小洞，將導致桶內的水逐漸滲漏，影響絲綢之路經濟帶合作的整體效果。

四、保桶護桶，計將安出？

恐怖主義問題是一個既新又老的話題，其“新”在于，恐怖主義和其他非傳統(tǒng)安全問題一樣，在冷戰(zhàn)結束之后，尤其是“9·11”之后，才得到較為普遍的關注；其“老”在于，恐怖主義已經在全球范圍內蔓延了數十年，老生常談，卻鮮有治本之方。本文的初心并不在于討論應對恐怖主義對于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威脅的具體舉措，但根據本文中提出的“用料參差的木桶”這一模型，在本文的結尾，我們不妨大膽設想護桶的方法：第一，除薄，將薄板相互疊加形成厚板，同時增加優(yōu)質桶板數量。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過程中，應倡導中亞國家之間建立超主權合作，求同存異，揚長補短，同時積極呼吁俄羅斯等實力較強的國家參與這一建設；第二，加強與中亞國家在反恐問題上的合作，盡可能地“殺蟲滅霉”。雖然恐怖主義犯罪難以根絕，但并不意味著可以放棄反恐斗爭，中國和中亞國家可以發(fā)揮和加強現有的上海合作組織的相關機制和框架，加強在打擊恐怖主義犯罪上的合作；第三，潰癰雖痛，勝于養(yǎng)毒。當前，中亞諸國雖然內部問題重重，但尚未陷入積重難返的窘境。中亞諸國需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勇氣，積極變革，鏟除社會積弊，從而在根本上改變“木板”的“品質”，消除恐怖主義蔓延的內部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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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哲卿：暨南大學國際關系學院/華僑華人研究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