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IC

一塊寫著“停止美加石油管線”的標牌矗立在位于內部拉斯加州的曠野中。

2015年伊始，美國新一屆國會正式運轉。坐擁參眾兩院的共和黨正“重整旗鼓”，向奧巴馬“開戰(zhàn)”，“拱心石XL”項目便是他們射向奧巴馬政府的“第一發(fā)炮彈”。然而就在國會開幕的當天，白宮發(fā)言人歐內斯特發(fā)出警告：“若國會通過該管道的提案，奧巴馬將使用否決權?！薄肮靶氖疿L”管道建設的提案已經在眾議院以252∶161的結果通過，1月30日，該議案在參議院又以62∶36的表決結果獲批，毫無疑問，這份法案最終將出現(xiàn)在奧巴馬總統(tǒng)的案頭。一條管道的修建為何上升為美國政治的核心議題？兩黨緣何為此針鋒相對、各不相讓？

“拱心石XL”管道

“拱心石”管線系統(tǒng)由加拿大泛加能源公司（TransCanada）于2008年提出，其初衷是提升加拿大對美國的能源出口能力，緩解美加鐵路系統(tǒng)的能源運輸壓力，將加拿大艾伯塔省生產的石油直接運往墨西哥灣沿岸的煉油廠進行提煉。建成之后，該系統(tǒng)將成為縱貫北美大陸南北的一條能源大動脈。由于該管線跨越國境，需要由美國國務院報請總統(tǒng)批準。2008年3月，該系統(tǒng)的一期工程得到共和黨小布什總統(tǒng)執(zhí)政時期的國務院批準，現(xiàn)已建成投入使用。二期、三期工程主要分布在美國境內，也已建設完工并投入使用，它與一期工程銜接，打通了從美國“原油庫存中樞”庫欣到得克薩斯州休斯頓市的輸送加工渠道和出口渠道?！肮靶氖疿L”管線是該系統(tǒng)的第四期工程，是整個系統(tǒng)的“最后一環(huán)”，該管線全長1897公里，北起加拿大油砂油生產重鎮(zhèn)哈迪斯蒂市，南至美國內布拉斯加州的斯蒂爾城，雖然這條管線被一些媒體稱為“一期工程的翻版”，但它距離更短、管道更粗，“專門為輸送非常規(guī)石油而量身定制”，如最終獲批，將為該系統(tǒng)增加83萬桶/日的運輸能力，可以解決加拿大艾伯塔省的油砂油和美國蒙大拿州巴肯產區(qū)的頁巖油的輸送加工問題?！肮靶氖疿L”可謂整個系統(tǒng)的“精華”所在，最能體現(xiàn)泛加能源管道系統(tǒng)的設計初衷——推動加拿大、美國的非常規(guī)石油發(fā)展，保障全球最大油砂油產區(qū)的商業(yè)開采前景，使北美地區(qū)成為全球石油新的增長中心。

“拱心石XL”規(guī)劃2008年正式提出，2010年便拿到了加拿大政府的準建許可，但美國方面的審批卻是波折不斷、一拖再拖。從2008年至2014年，美國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已九次授權該項目開工，但民主黨控制的參議院卻一直反對。奧巴馬一直對該項目不肯表態(tài)，從容地“置身事外”。一方面，他高調地宣揚非常規(guī)油氣的開采將為美國“能源獨立”提供助力;另一方面，他又有意將該管道的修建和對氣候變化的危害聯(lián)系起來，既強化非常規(guī)油氣開采的重要性，又淡化該管線修建的緊迫性，以一種模糊立場討好選民。然而，由于久拖不決，該項目的造價已經上漲了近一倍，泛加能源公司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加拿大總理哈珀曾多次為該項目向奧巴馬“求情”，但都無濟于事。

美國的態(tài)度與當今世界能源市場格局的變化密不可分。當前，美國銀行發(fā)布報告，2014年美國已經超過沙特和俄羅斯成為世界第一大油氣生產國，在國內市場石油出現(xiàn)了“供大于求”的局面。同時，國際油價大幅下跌，相對于一年前，油價降低了50%以上，這些因素都使得非常規(guī)油氣的開采遭遇困境，市場融資變得異常艱難，為該項目的前景蒙上陰影。此外，美加關系也在發(fā)生微妙變化，加拿大開始更多地“向亞洲看”，積極尋找新的能源出路。加拿大的安橋公司已提出修建“北方門戶”管線建議，將艾伯塔的石油運往太平洋港口基蒂馬特，再用油輪中轉至亞洲，目前這一項目正在積極籌備。再拖下去，“拱心石XL”項目將面臨“被拖黃”的厄運。

兩黨分歧何在

能源政策的差異是區(qū)分民主、共和兩黨的重要標識。一般而言，民主黨偏向于通過政府監(jiān)管來控制石油價格和保障能源供應，而共和黨則認為市場調節(jié)是最佳辦法，政府應避免干預市場，放松審批限制。雖然兩黨都認同“能源獨立”的戰(zhàn)略目標，但民主黨強調節(jié)能和提高能源使用效率，贊同美國為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做出努力，強調推動可再生能源的發(fā)展;共和黨則強調擴大國內傳統(tǒng)能源生產，推動把石油開發(fā)的區(qū)域范圍擴大。就“拱心石XL”管線而言，共和黨和部分保守派民主黨是該項目的支持者，他們的選民基礎主要包括石油和管道公司、能源州的多數民眾，甚至還有民主黨的傳統(tǒng)票倉工會組織。他們支持該項目理由主要有三個：第一，該項目將確保美國的能源安全。美國是全球第一大石油消費國和頭號經濟體，加拿大是世界第三大石油儲備國和第五大石油生產國，該管道將強化“友好鄰邦”加拿大對美國的能源出口，能使美國對中東及委內瑞拉等“危險地區(qū)”的石油依賴度減少40%以上，對美國能源安全非常有利。第二，該項目將促進美國能源產業(yè)的發(fā)展。在“頁巖油革命”的推動下，美國非常規(guī)石油產量迅速增長，該管線經過美國蒙大拿州和北達科他州，可將巴肯地區(qū)生產的頁巖油運往墨西哥灣煉油廠，幫助煉油廠獲得安全可靠的廉價油源，美國消費者也可因此選用較低價的本地生產油品，促進美國經濟的長期增長。第三，管道的修建將帶動美國的就業(yè)。美國國務院的評估報告認為，該計劃將為管道沿線各州增加四萬個直接或間接的就業(yè)機會，這對提振美國的勞動市場、推動經濟發(fā)展大有裨益。

該項目的反對者主要是自由派民主黨人、管道沿線居民和環(huán)保人士。如今，反對“拱心石XL”管道建設已經成為美國新一代環(huán)保運動的“旗幟”。反對者的理由主要有三個：首先，“建設這條管道會大大增加美國人對石油消費的依賴”，增加溫室氣體排放。美國有專家曾預言，這條輸油管線將點燃地球上最大的“碳炸彈”，一旦建成使用，“氣候環(huán)境就完了”。其次，管道沿途路線上的森林植被將被破壞，管道在途經地區(qū)可能出現(xiàn)泄漏，污染環(huán)境與水源，“一旦發(fā)生意外，將是一場環(huán)境、生態(tài)和經濟的災難”。最后，反對者還特別指出，艾伯塔的油砂礦生產的原油比其他種類的石油對環(huán)境污染更嚴重。油砂的硫、鎳、氮及鉛等含量高于常規(guī)石油數倍，不能用傳統(tǒng)的采油技術來提取，需要加熱，開采同樣單位的石油，從油砂中開采需要消耗更大量的水，并增加高達17%的碳排放。目前，反對“拱心石XL”管線的環(huán)保志愿者通過設立網站、街頭宣講、在國會前聚會示威、向行人派發(fā)傳單等各種方式開展活動，頗具聲勢。在他們的帶動下，華爾街和好萊塢的一大批富豪明星也借助公益之名出錢出力，成為反對該管線項目的“先鋒”。因此，該輸油管道項目的建設被推遲，得到了環(huán)保主義者的一片叫好。畢竟，具有環(huán)保主義傾向的年輕人、西班牙裔、女性都是民主黨的潛在擁躉。除了選票之外，民主黨還因對該管道的消極態(tài)度收獲了大量競選資金支持。華爾街金融大亨湯姆·斯蒂爾為反對該管線，已經投入了超過一億美元，根據美國媒體報道，“這筆錢中很大一部分在2014年流入了民主黨人的競選賬戶”。

硬幣總有兩面，奧巴馬也為“拱心石XL”項目的延遲付出了沉重代價，該項目沿線三個州的民主黨參議員在2014年中期選舉中丟了席位，而共和黨能夠成為下屆參議院的多數黨，與此有很大關系。民調發(fā)現(xiàn)，總統(tǒng)與民主黨人對該項目的消極態(tài)度為共和黨贏得了不少選票。

美國政治“風向標”

雖然白宮事先已經發(fā)出了“總統(tǒng)將動用否決權”的威脅，奧巴馬在國情咨文中也向共和黨喊話：“讓我們將目光放長遠些，而不僅僅投在能源管道上”，但國會還是“臨危不懼”，通過了法案。 “奧巴馬已經被逼到了墻角”，他不得不直面這個“艱難的選擇”。使用否決權，毫無疑問將加劇兩黨斗爭的烈度，且會給民眾留下一個“專橫跋扈”的形象。眾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卡錫表示，共和黨掌管國會才剛兩周半，奧巴馬已經針對多個問題發(fā)出了七次否決威脅，“這真不是一個好的開始，他應該在決定什么將被否決之前先與國會進行合作商談”。參議院議長麥康奈爾表示：“一個在中期選舉之后高呼兩黨合作的總統(tǒng)，現(xiàn)在卻威脅要否決新一屆國會第一個獲得兩黨支持的基礎設施建設議案，美國民眾肯定會為之驚愕?！痹诒就聊茉催^剩、全球油價下跌、非常規(guī)油氣“失寵”的大背景下，該項目幾乎已經被“拖黃”，對于共和黨而言，該項目被否不過是失去了一個“雞肋”，卻給了他們一個將“拱心石XL之死”歸咎于奧巴馬的機會，激化項目支持者對民主黨的反對情緒，為2016年的大選“儲備炮彈”。不使用否決權，批準該項目，這意味著黨內自由派和環(huán)保人士多年來的努力將化為泡影，會給民主黨留下一個“軟弱無力”的總統(tǒng)形象，同樣會帶來民主黨傳統(tǒng)票倉的大量流失。世界氣候變化談判巴黎回合召開在即，有意成為“全球氣候變化領導者”的奧巴馬若在“拱心石XL”議題上示弱，無疑會讓美國應對氣候變化的決心打折扣，削弱這位“領袖”的權威，讓峰會上其他國家的領導人“集體看笑話”?？梢哉f，在“拱心石XL”管線問題上，共和黨掌握著優(yōu)勢和主動，奧巴馬將面臨左右為難的窘境。

2015年1月9日，內布拉斯加州法院通過判決，駁回了該州土地所有者的上訴，明確了“拱心石XL”管道的合法性，這一司法判例對國會通過法案、國務院通過項目評估起到了示范和推動作用。奧巴馬如今又少了一個可以“拖一拖”的理由，共和黨正積極發(fā)動輿論攻勢，逼奧巴馬盡快做出決定。值得玩味的是，參議院的議案和眾議院的議案在版本上有所不同，參議院所通過的“拱心石XL”提案中夾帶了不少民主黨的“私貨”，如共和黨參議員集體承認氣候變化是真實存在的，這些“私貨”為兩院推出一個共同的版本增加了難度，也為奧巴馬爭取了時間。

（作者為中國現(xiàn)代國際關系研究院美國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