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民

李桂生走到河邊時，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位老頭正在釣魚。他一下子猶豫起來，不停地在河邊徘徊著。

這時釣魚的老頭抬起頭來，十分關(guān)心地問道：“哎！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掉河里了??？”

李桂生像是沒聽到老頭的話似的仍然不停地來回走著，老頭見他一聲不吭的樣子，便有些不高興地說：“哎！小伙子，你這樣不停地來回走，不是有意要把魚嚇跑嗎？”

李桂生終于停下腳步，身體倚靠在河邊的一棵歪脖子楊柳樹上，還是沒有回答老頭的話。老頭覺得有些奇怪，這小伙子究竟怎么啦？于是他放下手中的釣魚竿，朝小伙子走了過去。他發(fā)現(xiàn)小伙子臉色蒼白，神情十分憂郁，便關(guān)心地問：“小伙子，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才有病呢！你這個礙手礙腳的老頭。什么地方不好釣魚，偏偏要跑到這里來釣魚。”李桂生在心里抱怨著，仍然沒有理睬眼前這位沒事找事的老頭。這倒不是他天生木訥，不善于跟別人說話，而是他感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是不好告訴別人的。

老頭見李桂生沒有開口，便仔細(xì)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覺得他那雙眼睛充滿了絕望和苦痛，心里不禁怔了一下。良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笑著對李桂生說：“小伙子，我猜你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煩的事了，一時有點想不開，是嗎？”

李桂生聽老頭這么說，不禁一愣，他終于抬起頭來看了老頭一眼，詫異地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你那雙絕望的眼睛告訴我了。”老頭走到李桂生的面前，搔了搔花白的頭發(fā)，笑著說，“你說說，究竟遇上什么麻煩事讓你想不開？或許我還能幫到你的忙呢！”

李桂生用舌頭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長嘆了一口氣后，講起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一個星期前，李桂生打工的那家玩具廠突然宣布停產(chǎn)。更讓人感到可恨的，玩具廠的老板竟然帶著職工們的血汗錢跑了，這里面就有李桂生的一萬多塊錢的工資呀！沒有了這一萬多塊錢，他不僅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相反還會要他的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原來兩年前，李桂生跟鄰村的姑娘王妮花一見鐘情，于是兩人便偷偷地相愛了。想不到兩個月后，王妮花的父母知道了這事，說什么也不準(zhǔn)女兒跟李桂生談戀愛。難道是李桂生長得丑？根本不是，李桂生長得一表人才。關(guān)鍵是他家里實在是太窮了，父母靠種田為生，由于兩人經(jīng)常跟藥罐子打交道，所以掙的錢全部都花到醫(yī)藥費上去了。雖然王妮花的父母一再阻止王妮花跟李桂生談戀愛，但她還是經(jīng)常偷偷地跟他約會。

后來王妮花的父母見無法阻止他們了，便想出了一個辦法。一天上午，王妮花的父母找到了李桂生，十分認(rèn)真地說：“我們給你兩年的時間，如果你能在兩年內(nèi)拿出五萬塊錢的彩禮錢，我們就同意把妮花嫁給你。如果你拿不出，對不起，你只能乖乖地離開我們家妮花，怎么樣？”

雖然這個要求對于李桂生的家境來說有點高，但李桂生天生就是一個性格倔強(qiáng)的小伙子，他拍著胸脯對王妮花的父母發(fā)誓說：“行，一言為定。兩年后，我保證拿五萬塊錢給你們。如果我真的拿不出，也不要你們操心，我就跳河自殺，永遠(yuǎn)離開這個世界，省得你們再煩惱了。”

王妮花的父母聽李桂生這么說，臉上頓時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們十分清楚，憑李桂生目前的家庭狀況，要想在兩年時間里拿出五萬塊錢來，恐怕比登天還要難。于是王妮花的父親便揶揄他：“不過，我得有言在先。如果是你偷來和搶來的錢，我們可不敢要！”

“你們盡管放心，我不是那種人?！崩罟鹕鷶S地有聲地說道。

李桂生發(fā)完這個誓后，便跟王妮花告辭，來到城里打工。他沒日沒夜地加班工作，除去給父母的醫(yī)藥費，終于攢下了三萬多塊錢。眼看著兩年期限將至，五萬塊錢就要湊齊，今年春節(jié)回家就能和心愛的妮花喜結(jié)連理，他心里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可讓李桂生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老板卷錢逃了。他拿不到這一萬多塊錢的血汗錢，也就預(yù)示著他娶妮花的愿望破滅了。他本來就是一個性格剛烈的小伙子，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F(xiàn)在也就只能以死來兌現(xiàn)自己當(dāng)初的誓言了。

老頭聽完李桂生的敘述后，沉思了片刻，又再次將李桂生上下打量了一番，責(zé)怪道：“我看你長得眉清目秀的，不像個傻瓜。難道為了這一萬多塊錢就不要自己的命嗎？你把自己的生命太當(dāng)兒戲了?！崩项^說到這里，又看了李桂生一眼，語重心長地說：“的確，沒有這一萬多塊錢，你就不能娶到自己心愛的姑娘，不能兌現(xiàn)自己的誓言?？赡阌袥]有想過，如果你心愛的人真正愛你的話，她為什么不能跟你共同面對呢？”

李桂生怔了一下后，十分激動地說：“大爺，妮花是真心愛我的，本來也想跟我一起出來打工，但被她父母攔住了。她是個孝女，不想讓自己的父母傷心。她也有她的苦衷?。　?/p>

老頭嘆了口氣說：“唉！都說自古都是癡情女子負(fù)心漢，可你卻恰恰相反，真是難得你一片癡情。再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這一萬多塊錢我給了?！?/p>

李桂生不禁一愣，吃驚地問：“你是說，你要給我一萬多塊錢？”

“是的?！崩项^點了點頭。

李桂生驚喜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有些不解地問道：“大爺，我們萍水相逢，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老頭下意識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內(nèi)眼角，十分沉重地說：“因為生命是最寶貴的?！闭f到這里，他嘆了口氣，講起了他兒子的故事。

“二十五年前，我兒子得了胰腺癌。兒子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很痛苦，也希望家里能盡力救他。

“我的心里更是痛苦得滴血。醫(yī)生已經(jīng)跟我說了，這種病治愈的希望很渺茫。我也知道治這病最后的結(jié)果是人財兩空，但我還是到處借錢為兒子做手術(shù)。由于做手術(shù)要花很多錢，借的錢根本不夠，最后我不得不賣掉家里的房子。

“做手術(shù)的那天上午，兒子見我一副沉痛的樣子，以為我在為賣房子而難過，于是便勸慰我說：‘爸，你放心，只要手術(shù)能成功，將來我一定會掙錢把房子再買回來。

“我聽了兒子的話，心里更是酸痛。因為兒子所說的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即使手術(shù)成功，他的生命也不會長久。我之所以要傾家蕩產(chǎn)地救他，就是因為我的兒子才二十三歲，太年輕了，我不能讓他在無限的失望中痛苦地死去。

“不出所料，手術(shù)一個月后，兒子終于堅持不住了。臨終前，他含著淚水對我說：‘爸，我真不想死??！這世界太美好了。

“兒子的去世對我的打擊十分沉重，本來老伴就去世得早，我一直跟兒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十分艱難?，F(xiàn)在又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怎么能不讓我悲痛欲絕呢？兒子去世后，我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倒塌了，幾次想要自殺，但最后還是放棄了。兒子說得不錯，這世界太美好了，誰又舍得離開呢？”

老頭說到這里，無限感嘆地對李桂生說：“兒子的死，讓我真正領(lǐng)悟了生命是最寶貴的道理。人不能輕易想到死，而是要堅強(qiáng)地活下去。這也是我想幫你的真正原因，明白了嗎？”

李桂生終于恍然大悟，他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滿面淚水地說：“大爺，你不僅救了我的命，還教會了我做人的道理。今后不管我遇上什么再苦再難的事，也一定好好活著?！?/p>

（發(fā)稿編輯/周婷婷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