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培培

(池州學院，安徽 池州 247000)

多重視角的表述張力和敘事手法的雙重變奏
——試析紀德在《偽幣制造者》中的敘事藝術

錢培培

(池州學院，安徽 池州 247000)

安德烈·紀德是法國20世紀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同時也是一位高產(chǎn)作家，而在其眾多的作品中，《偽幣制造者》作為其最后一部也是唯一一部長篇小說有著其獨特的意義和獨特性。正是因為其獨特性也使得這部小說成為了20世紀上半期法國最有新穎性，最具“作家味”最藝術化的小說之一。本文主要針對《偽幣制造者》中敘述手法的獨特及創(chuàng)新之處進行簡單的分析，從而進一步的深入作家，深入作品，感受到《偽幣制造者》這部作品所展現(xiàn)出來的小說作品的新世界。

偽幣制造者;創(chuàng)新;敘述技巧

安德烈·紀德是一位跨越19世紀末與20世紀上半葉的法國作家，紀德一生思想軌跡曲折，人生經(jīng)歷也可謂是豐富多彩。也正是這樣不平凡的經(jīng)歷讓他創(chuàng)作出了很多優(yōu)秀卻又飽受爭議的作品。紀德既是法國文學中的“一代文豪”、“文學巨匠”，也是一位頗有爭議的人物。首先紀德的獨特在于他公開支持個人行為自由，蔑視傳統(tǒng)道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被視為有革命意識的作家，再次則是在其作品中也大膽使用多種新的敘事手法來反映人和社會生活的復雜性。

《偽幣制造者》是紀德用斷斷續(xù)續(xù)六年的時間完成的工作成果。紀德在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時已年過半百，而且也已算得上是功成名就，然而紀德仍然想進入長篇小說這樣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文學競技場來顯示自己的才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當時在法國,《追憶似水年華》這樣劃時代的奇書已經(jīng)出現(xiàn)，且不說在長篇小說領地里早已有雨果、巴爾扎克、司湯達、福樓拜這些大師了。因此紀德本身在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時也有著自己的一個目標。在那個年紀，時間已經(jīng)不允許他進行像左拉、巴爾扎克那樣曠日持久的宏偉工程，他只有以一種獨特的方式來完成自己所想要達成的革新。

《偽幣制造者》在敘事方式上不同于同時期的其他小說，它沒有采取19世紀小說常見的平鋪直敘，而是以多個敘述者、多重視角以及不斷變換的敘事手法將小說所要描述的內(nèi)容展現(xiàn)給讀者，并在小說中通過各種方式闡明這種新的觀念?？梢哉f,紀德的《偽幣制造者》在敘事技巧上進行了大膽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通過小說本身提出了新的文學見解，向讀者和后世的作者展現(xiàn)了小說作品的新世界。

一、多個敘述者的存在

當讀者初次接觸《偽幣制造者》時可能會有種混亂之感，而這樣一種閱讀的困難并不是小說情節(jié)本身所造成的，而是因為在這部作品中，存在很多的敘述者。

例如在文章的一開始我們便可以看到這種敘述者的影子：“裴奈爾把信疊起。這信和一束中的其余十二封一樣大小。他不必把那扎信的紅絲帶解開，他只把抽出的信重又插入原來的位置。他把這束信重新放回盒子中，把盒子收在柜子的抽屜中。抽屜未經(jīng)打開，他剛才是把抽屜中的秘密從頂上取出的。裴奈爾重把柜面斷了的鉸鏈放正，輕輕地，小心地，把原有的那塊沉重的白石臺面蓋上，又把臺面上的兩盞水晶燭臺以及他方才拿來修理著玩的大擺鐘放好?！痹谶@段中很明顯有一個旁白性質的敘述者的存在，通過它來敘述人物裴奈爾的行動及想法。

而在《偽幣制造者》另外一個很明顯的敘述者就是名叫愛德華的人物。而愛德華對于事件及人物的敘述主要則體現(xiàn)在他的日記中，在文章中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穿插了很多愛德華的日記。例如在文章第一部第十一章：

“愛德華日記

十一月一日

……我多么欣喜與俄理維的種種好奇心，以及他對過去的焦灼不滿…

有時我感到，詩似乎是他唯一的愛好，而和他一比較，我不禁感到我們的詩人們能把藝術的情緒比一己的感觸看得更重要的實在不多。奇怪的是當俄斯卡·莫里尼哀拿俄理維的詩給我看時，我勸后者更應聽取字義的指引而不應去制服他們。如今我才感到反是他給了我一個教訓?！?/p>

這里是通過愛德華這樣一個人物來充當敘述者，敘述作品中的人和事。在《偽幣制造者》中，有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是人物愛德華的日記，也正是通過這些日記，通過愛德華這樣一個新的敘述者，帶個讀者另外一種進入作品，進入人物的通道。

當然除了這兩個敘述者之外，故事中的人物也輪流以各種方式充當著敘述者。這種多個敘述者存在的形式不僅可以豐富描寫的內(nèi)容，因為通過這樣在描寫被談論對象的同時又描寫了講話的人。

二、多重的敘述視角

《偽幣制造者》作為紀德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作者在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將自己代入了這部作品，在小說中，紀德借愛德華和其他敘述者之口，不斷展示著自己在現(xiàn)實社會中的境遇和感悟，借小說中各個角色之間錯綜復雜的多元關系和個人遭遇展現(xiàn)了19世紀的社會全貌，這和之前的法國作家左拉在20部長篇中通過人物的家族血緣關系來實現(xiàn)描寫時代社會全景有很大的不同。

剛才提到在《偽幣制造者》中存在多個敘述者這樣的情況，因此我們會發(fā)現(xiàn)存在著不同故事敘述者講述同一件事的情況，這也就出現(xiàn)了同一個事件多重的敘述視角。

例如，小說在敘述文桑與有夫之婦蘿拉的私情故事時就靈活的運用了多重的敘述視角，第一幕，是俄理維與裴奈爾聊天，通過他倆之口敘述了文桑與蘿拉的關系，第二幕，則是選擇了莉莉安與巴薩房之間的的場景，由莉莉安向讀者展現(xiàn)出來。而在此之后,小說中又通過各式各樣的載體來向讀者不斷闡明這個事實，一封蘿拉寫給愛德華的信，愛德華描述他與蘿拉之間舊情的日記,以及裴奈爾給俄理維的信，-等等。紀德并不是通過小說敘述者之口直接鋪陳事件，而是讓受事件影響的人物從不同角度同時再現(xiàn)事件，因而讀者想要了解事件的真實則需要通過自己重新構建故事，而正是在這樣一個重新構建的過程中實現(xiàn)不斷的思考。

再例如，在文章第一部第五章：

“讓我們離開他吧，當魔鬼津津有味地看著他把一個小小的鑰匙輕輕地塞入鎖孔去…

在小旅館的一間凄慘的斗室中，勞拉—他昨日的情婦，長時間地痛哭流涕以后，這時正待入眠。在那只把他載回法國的船上，愛德華在晨光熹微中在甲板上重讀勞拉給他的那封信，那封凄楚地向他求援的信。晨霧中，可愛的祖國的海岸隱約在望。不帶片云的蒼彎行將透露上帝的微笑。天邊已出現(xiàn)紅色的光芒。巴黎會是那樣熱啊!這該是找裴奈爾的時候了，他正從俄理維的床上醒來?！?/p>

在這一段話中則出現(xiàn)了旁白的敘述者，愛德華兩個不同的敘述視角之間的輪換。此外，迂回變幻的敘述視角也被作者運用于此部小說中。紀德曾這樣闡述他的這一小說寫作技巧：“ 我希望事件永遠不要直接由作者敘述，而更應該是從受這些事件影響的人物的角度陳述，我希望在他的陳述的故事中，這些事件稍稍變形，給讀者增加一種興趣，讓它重組事實。故事要有他的合作才能更好地顯現(xiàn)出來?！边@樣一種形式打破了以前傳統(tǒng)敘述的線性方式，使得讀者在閱讀文章時需要不斷的變換視角進行理解，這種間接表現(xiàn)法在描寫被談論對象的同時，又描寫了講話的人。

三、紋心結構

提到《偽幣制造者》的敘述技巧，則不得不提到其中最為突出的一個敘事手法即 “小說套小說”敘事手法。紀德稱之為“紋心”，就像在紋章團中央再鐫刻一個較小的同樣團，如此無窮地繼續(xù)下去，這種手法其實就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戲中戲”，“畫中畫”，日常生活中的“鏡中鏡”。這種形式新穎獨特，極具匠心。小說的背景和時間都是抽象的，小說中的生活也不再是有秩序的、按因果編排的，而是一幕幕不連貫的生活場景。雖然在紀德之前已經(jīng)有一些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了這樣的結構，但是紀德對于這種結構的使用絕非是承繼和模仿。而是有著他自己的機心和巧思。

在這部作品中最為明顯的紋心結構則是小說中的主人公愛德華也是一位小說家，并且也在創(chuàng)作一部小說，名叫《偽幣制造者》，但是對于他要寫的這部小說的整個內(nèi)容已經(jīng)故事情節(jié)，人物格局都沒有很明確的說明，甚至故意隱藏。但是在閱讀文章的過程中讀者會隱約感到愛德華把他所見所聞記述在他的日記里。而日記的內(nèi)容則很可能成為他所要寫的《偽幣制造者》的部分。這樣的話，兩個《偽幣制造者》則會出現(xiàn)重疊的部分，也就是紀德的《偽幣制造者》者中的現(xiàn)實內(nèi)容會成為愛德華的《偽幣制造者》的內(nèi)容。

另外一個紋心結構則是文章中小說家愛德華所寫的《偽幣制造者》并不完全是紀德的《偽幣制造者》這部小說的內(nèi)容的映照，而更多的是紀德本人為了寫作《偽幣制造者》這部小說的實踐活動的映照。因為在書中，紀德雖然沒有明確的寫出愛德華的《偽幣制造者》到底描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故事情節(jié)與人物關系是怎樣的，但是卻非常明確，詳盡的寫出了愛德華在創(chuàng)作小說《偽幣制造者》是所需要遵循的一些藝術原則，所要運用的藝術手法以及藝術經(jīng)驗，此外還有愛德華對于創(chuàng)作這部作品的思考。也就是在愛德華的作品創(chuàng)作方法中暗示著紀德自己本身創(chuàng)作《偽幣制造者》的方法，這一點在文章第一部第十二章一段愛德華日記中我們可以看到紀德的內(nèi)心想法：

“我始終不習慣虛構。但我處身在現(xiàn)實面前，恰似一個畫家對他的模特兒一樣，他對后者說：取這樣的一種姿勢，用這樣一種我所需要的表情。在現(xiàn)實社會所提供給我的那些模特兒中，如果我認識他們的結構，我可以使他們順我的意思動作，或至少在他們不自覺中我可以提出某些問題，隨他們自己的意思去解決，那樣，在他們的反應中我得到一種認識。純粹出于小說家的立場，我才關切地感到對他們的命運有干涉和策劃的必要。如果我更富于想象力，我可以布成很多錯綜的情節(jié)，挑動這些情節(jié)，觀察他們的演員，而我則在他們的指揮下工作。”

此外，紀德還借愛德華之口談到小說主題的奧妙與艱辛：

“這書的主題，如果你們一定要有一個主題的話，那就是小說家如何把眼前的現(xiàn)實用作他小說中資料時所進行的一種掙扎?！倍o德的《偽幣制造者》最后就是正如愛德華所構想的那樣寫出來的，整個作品的的風格可以說是非常自由。同時擁有多個線索，似乎之間沒有明顯的聯(lián)系，沒有一個完整的結構，但通關過愛德華作為中間人來往穿梭，則把這一個個本來只構成零星片段的故事，統(tǒng)一成一個整體。也就使得《偽幣制造者》能有有別于以前傳統(tǒng)的常見的戲劇性，立體感的小說模式，而形成了使小說的現(xiàn)實生活圖景像是一幅幅單線條的速寫。

紀德通過“ 小說套小說”的手法來表現(xiàn)現(xiàn)實，折射出作家為“ 勾勒現(xiàn)實風貌” 而苦心探尋的投影?！边@種在小說中討論小說的方法，也能夠進一步幫助讀者理解小說，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理解自行想象，每個讀者都可以重新架構一部小說。

紀德在寫《偽幣制造者》時是在追求小說的敘事手法，而不單單是生活感悟；他在追求用新的手法創(chuàng)作小說，以期達到新的文學創(chuàng)作突破。

[1]安德烈·紀德著.偽幣制造者[M].盛澄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

[2]安德烈·紀德.紀德文集(三)[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3]柳鳴九.超越荒誕———法國二十世紀文學史觀[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5.

2095-4654(2015)08-0058-03

2015-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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