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莉

(重慶師范大學(xué)，重慶401331)

古今中外，愛情是文學(xué)作品中一個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而在當代文學(xué)作家蔣韻的筆下，愛情卻變成了另外一種味道，除了一絲淡淡的憐憫與悲痛之外，更多的是表現(xiàn)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以至蔣韻在《隱秘盛開》中說：“愛情，是一個人的事情，與被愛者無關(guān)?！雹?/p>

《心愛的樹》與《隱秘盛開》是蔣韻的兩部中長篇小說。蔣韻是當代著名的女性作家，在寫作上碩果累累。她以女性的角度去觀察當今與過去的社會，以女性的思維去思考現(xiàn)實中的問題。因此，她的小說更多的是表現(xiàn)女性柔情的一面，同時也反映了中國20 世紀四五十年代以男權(quán)社會為主、女性被忽視的時代，代表了女性反抗的聲音。

《心愛的樹》描寫的是“大先生”，一位中國大丈夫、正人君子的形象。他為了愛情奮不顧身，默默付出。而女主人公梅巧是一位叛逆的女性，在她的身上，有著鮮明的時代特征，是中國社會四五十年代鮮明的產(chǎn)物。她具有雙重性格，為了讓自己繼續(xù)上學(xué)而與比自己大十多歲的 “大先生”結(jié)婚，但最后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卻拋夫棄子，在親情與愛情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隱秘盛開》描寫的是在中國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發(fā)生在中小階級家中幾個年輕女子身上的愛情故事。故事以“七七級的故事”為開端，以恢復(fù)高考為背景，以大陸內(nèi)一所平凡的大學(xué)為發(fā)起地，講述了一個令人疼痛的愛情故事。無論是《心愛的樹》還是《隱秘盛開》，主人公在愛情上雖有不同的追求與表現(xiàn)，但在表現(xiàn)對愛情的堅守與態(tài)度上都有著相同的信念。

1 兩部作品所表現(xiàn)的相同愛情觀

1.1 愛是一種信仰

《心愛的樹》與《隱秘盛開》中的主人公均呈現(xiàn)出一種“悲劇”情懷。在《心愛的樹》中，主人公“大先生”是一位仗義、耿直的中國好男人，是一位正人君子。他的前妻梅巧生下四個孩子之后，為了愛情而拋棄了整個家庭，他沒有半句怨言，默默承受著精神上與物質(zhì)上的痛苦。在梅巧選擇愛情遠離家庭后，她連最起碼的生活用品都不能保證時，“大先生”卻默默地支持著她，時常給她送去各種生活用品?！按笙壬笔且晃槐瘎∪宋?，愛情對他而言，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信仰，一種對愛的信仰。

《隱秘盛開》中的主人公潘紅霞是一位“愛的天才”。蔣韻說：“天才是注定要與她所獨具的天賦而獻身的，莫扎特獻身音樂，梵高獻身繪畫，而我的潘紅霞們，則獻身愛。只有這些愛的天才，才會把俗世中的愛情，人間的愛情，改造成信仰。”①這位“愛的天才”是一個典型的悲劇人物。她一生曾經(jīng)深深暗戀過兩個人——一個是帶著她走出無聊日子的“豎笛姐姐”，“豎笛姐姐”用她的笛聲吸引了她，從此她們成了親密的朋友。潘紅霞把她當作自己心靈上的依靠，精神上的依托。在“豎笛姐姐”離開她之后，她生了一場大病。另一個是她一見鐘情的劉思揚，她被劉思揚的魅力和文學(xué)氣質(zhì)所吸引。只是她的這份愛直到生命的盡頭，也沒有讓劉思揚知道。這個“愛的天才”用一生愛了一個人，用一生愛了一個只與自己相關(guān)的，與被愛者無關(guān)的人。兩部小說在表現(xiàn)愛情上有一個相似處：對主人公而言，愛情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信仰，對愛的信仰。

1.2 愛是一種執(zhí)著

從“大先生”、潘紅霞這兩個主人公中可以看到他們對愛情的執(zhí)著與堅守?！按笙壬蹦軌蛟谑ヒ磺泻笕匀焕^續(xù)幫助梅巧，在他的愛情里，只有心甘情愿的付出，沒有一句抱怨。在潘紅霞的愛情中，也許執(zhí)著是更好的詮釋，從“七七級和河邊的學(xué)?！遍_始，到生命的最后盡頭，在她的愛情里，只有對一個人執(zhí)著的愛。盡管身邊有很多人嘲笑她、可憐她，但是她仍然執(zhí)著，對一份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堅守著，這或許已經(jīng)超越了愛的最高境界。蔣韻說：“她愛的是那么專注、忠貞、極端，沒有一步退路，沒有一絲一毫妥協(xié)。那是把自己逼上絕境那是懸崖邊縱身一躍的愛，那是注定要心無旁騖要用最堅貞的一生來成就的愛。說實話，這樣的愛，‘愛情’是不配的，也是它承受不起的。能夠承受這愛的只有至高無上的上帝和神明——因為那不是愛那是信仰，她用愛上帝的方式愛上了一個滾滾紅塵中的人?！雹偎龑Υ龕矍榈男叛鲆呀?jīng)達到了愛上帝的程度。從這兩位人物中可以看出，他們對愛情都有著十分執(zhí)著的精神。

1.3 愛是一種承擔

兩部小說在愛情上，除了表現(xiàn)人物對愛情的信仰和執(zhí)著有著相同之處以外，在對愛情的承擔上，二者也具有相同的地方。

在《心愛的樹》中，“大先生”明知自己比他的前妻大十多歲，為了完成前妻能夠繼續(xù)上學(xué)的夢想，他提出以婚姻為條件。在妻子完成學(xué)業(yè)，幫助她在一所私立學(xué)校教書。在妻子離開了這個家庭后，他雖然承受著精神上的痛苦與折磨，可他依然對他的愛情承擔著。在妻子離開他去和另一個人一起生活時，明知自己的日子十分艱辛，卻依然去支撐著他所愛的人的一切，包括柴米油鹽醬醋茶。這種對痛與愛的承擔是偉大的。小說以“心愛的樹”作為題目，那是因為樹能夠在經(jīng)歷風(fēng)霜后依然挺拔；在經(jīng)歷世間的磨難后，依然能夠?qū)λ幼o的一花一草繼續(xù)保護著，它的痛苦，也許只有它自己知道，而它的承擔卻是偉大的。正如“大先生”對愛的承擔，他的愛會讓人們的心靈為之一顫，也會為他對愛的包容、承擔、執(zhí)著的偉大所欽佩。

在《隱秘盛開》中，潘紅霞對愛情的承擔也許會隱秘一些。正如題目所言，它是隱秘盛開的，是在慢慢地深化著。她的一生，只愛著一個人，而她的愛，卻不是人們所謂的光明正大的愛。她用一生只暗戀了一個人，一個與自己毫無相關(guān)的人，一個與自己毫無結(jié)果的人；她的愛情，是用信仰去維持的愛情，而她一個人卻默默承擔著在心里所謂的信仰的愛情。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患上絕癥的那一刻，鼓足勇氣去見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時，上天卻不給她這個機會。當她在米小米的鼓勵下來到巴黎按響他家門鈴的一剎那卻被告知他去了澳大利亞?？v觀這個人物，她對愛的承擔是偉大的，是常人之不及的。

在對愛情的承擔上，他們是偉大的；在人物性格與人物表現(xiàn)上，他們是悲情的，因此他們的愛情是悲慘的；他們對愛情的執(zhí)著，是一種信念的執(zhí)著，是一種超越生死的愛。把愛情當作信念，當作一種信仰，也許只有他們，唯獨他們才會擁有。他們在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上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

2 兩部作品在表現(xiàn)愛情觀上的不同之處

2.1 從人物來分析愛情之不同

蔣韻擅長描繪不同的女性人物。曾平就潘紅霞和米小米兩個女主人公對愛情的不同理解和追求展開評論，指出《隱秘盛開》的魅力所在：“作者一方面精心建構(gòu)她關(guān)于愛情的神話,一方面又不斷地解構(gòu)它,這是一部充滿了矛盾與困惑的小說,也是一部充滿了歧義與陷阱的小說,它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構(gòu)成了這部小說特有的魅力?！雹?/p>

在《心愛的樹》中，女主角“梅巧”是一位可以為了自身利益而放棄一切的女人。她可以為了自己的事業(yè)而放棄青春，嫁給一個比她大十多歲的“先生”；也可以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棄丈夫和四個孩子，她身上帶有一股沖勁。她能夠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奮不顧身，在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時代的縮影。

《隱秘盛開》中的一系列女性人物相對顯得更“寂寞”、更“隱秘”一些。這部小說中的女主人公主要是潘紅霞、米小米、拓女子等。在這三個女主人公中，潘紅霞突出了小說題目，她的愛情是在隱秘地盛開，她的人生也是在隱秘中、寂靜中慢慢盛開，慢慢枯萎。“米小米”是一個與梅巧相似的女性人物，在蔣韻的筆下，她是一個與潘紅霞有著不同性格的女性人物，她可以像梅巧一樣為了自身利益選擇放棄一些東西。拓女子這個人物帶有一絲向往羅曼蒂克的愛情，身為一名傳統(tǒng)的農(nóng)村姑娘，在幾個知青的影響下，她的頭腦里開始出現(xiàn)一些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的愛情。她開始向往和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與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哪怕那個人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這個向往，伴隨了她的一生，但最后這終究是一個無法實現(xiàn)的夢。

在這兩部作品中，主人公表現(xiàn)的對愛情的逃避與呼喚、對愛情忠貞與堅守的程度有所不同。

2.1.1 逃避與呼喚

在《隱秘盛開》與《心愛的樹》中，在對待愛情上，前者表現(xiàn)的是對愛情的逃避，而后者表現(xiàn)的是對愛情的呼喚。

在《隱秘盛開》中，典型的人物是拓女子、潘紅霞、劉思揚以及陳果。在表現(xiàn)對愛情的逃避上，除去潘紅霞這個最具有說服力的人物以外，劉思揚與陳果也是典型的例子。劉思揚是“七七級學(xué)校”中最風(fēng)流的人物，他寫過詩，是他們那個文學(xué)流派的先鋒組織者，他是眾多女性人物心中的心儀者。而陳果是一位風(fēng)流女才子。她與劉思揚是眾人眼中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只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在他們畢業(yè)時，劉思揚與陳果沒有能夠在一起。在他們的愛情中，除了嘆息之外，更多的是對愛情的逃避。劉思揚是一名品德兼優(yōu)的學(xué)生，與陳果的愛情本是可以修成正果的。只是最后，他選擇了逃避，逃避與陳果回北京工作，或許這是逃避責(zé)任的表現(xiàn)。在理想與責(zé)任面前，他選擇了理想，可是對于他自己的愛情，他更多的是選擇了逃避。而陳果——一位優(yōu)秀的女子，一位優(yōu)秀的女學(xué)生，在完成學(xué)業(yè)后，本想著與劉思揚雙宿雙飛，只是在愛情面前，她也選擇了逃避，選擇到北京工作，放棄了與劉思揚的愛情。

《心愛的樹》不是表現(xiàn)對愛情的逃避，而是對愛情的呼喚。典型的是“大先生”的愛情，在眾多人眼中，他的愛情是失敗的，是可憐的，可是他對愛情的呼喚卻是熱情的。他沒有像《隱秘盛開》中劉思揚與陳果一樣逃避愛情，而是呼喚愛情。他呼喚理想的愛情，呼喚偉岸的愛情，呼喚心靈渴望的愛情。在他得知梅巧背叛自己時，有一種責(zé)任的呼喊使他對自己的愛負責(zé)，有一種對愛情的堅守使他對自己的愛繼續(xù)堅持著。

2.1.2 叛逆與堅守

《心愛的樹》是一部聚集了親情與愛情為一體的小說，女性人物梅巧所表現(xiàn)的是叛逆。這部小說的女主人公似乎不講情面，只顧自己的感受。但這部小說故事發(fā)生在20 世紀四五十年代，在中國的由新民主主義社會向社會主義社會過渡的階段，自主婚姻的思想還沒有完全普及。而梅巧卻是時代的先鋒，她的這種敢于與社會抗爭的精神有一定的社會意義。

在《隱秘盛開》中，潘紅霞、拓女子等更多的是表現(xiàn)對愛情的堅守。在她們身上，仿佛是一輩子認定一個人就永遠不會放棄。 在他們的愛情里，永遠都是一個人的舞臺，永遠都是一個人的一廂情愿，沒有人去參與他們的愛情生活。這種對愛情的堅守，更多的是讓人心疼，讓人欽佩。欽佩他們把愛情變成了一種信仰，一種對人生、對愛的信仰。

從兩部小說中的女性人物的分析來看，她們對待愛情的態(tài)度是不一樣的：“梅巧”更多的是表現(xiàn)對自己夢想的追求，有著叛逆、有著讓常人不能理解的舉動。而潘紅霞等卻表現(xiàn)的是對愛情的堅守，從一而終的堅持，沒有放棄、沒有怨言。因此，《心愛的樹》所追求的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愛情，而《隱秘盛開》追求的卻是一種夢想的愛情。

2.2 夢幻與現(xiàn)實

在《隱秘盛開》中，米小米與拓女子是兩個典型的女性人物，她們在血緣上有著聯(lián)系，而在對待愛情的觀念及態(tài)度上卻是不一樣的。

在蔣韻筆下，拓女子是一個典型的向往浪漫的愛情卻不得不妥協(xié)于現(xiàn)實的一個悲劇式人物。一個平平淡淡的村姑，本應(yīng)走著農(nóng)村正常的道路：在一定的年齡，由父母或所謂的“媒人”來主宰她的婚姻，然后過著她的父母一樣的生活。只是在相同的結(jié)局下，過程卻是曲折的。

拓女子是一個身體強壯的女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只知道自己叫拓女子。在遇到由京城來下鄉(xiāng)的知青時，一切都改變了：知青們想要把自己的知識運用出來，而找不到所謂的“試驗田”，于是拓女子成了她們的“試驗田”。這也造成了她的悲?。悍纯垢改附o她安排的婚姻，曾經(jīng)跳過崖、撞過墻，可是還是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她向往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向往能夠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這只是向往而已，她對待愛情的觀念與態(tài)度是一種夢想式的愛情。

而在蔣韻筆下，米小米卻是與拓女子相反的一個女性人物。她們雖然是母女，可是在對待愛情上卻截然不同的。米小米為了養(yǎng)活自己，不向家里要錢而出賣自己的肉體；為了讓自己生存，成為別人的情婦。她能夠為了自己想要的愛情，遠去西班牙，去尋找那份屬于她自己的愛情。這與她的母親“拓女子”是相反的一個行為，她的母親的思維是永遠要找一份屬于她自己的愛情，只是沒有行動，永遠是用意念去維系那份她所謂的純真的愛情。而米小米卻可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地去尋找。她的愛情，是行動的，她的愛情，是可以把夢想變?yōu)楝F(xiàn)實的愛情。米小米的人生，是另一種別樣的人生，是與眾不同的人生。

蔣韻的小說呈現(xiàn)的是不一樣的愛情觀。用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人物來表現(xiàn)不同的愛情。在《心愛的樹》與《隱秘盛開》中，典型的人物、典型的愛情、不一樣的追求。無論是《心愛的樹》還是《隱秘盛開》，在蔣韻的筆下，它們都能代表著不同時代的聲音，都能表現(xiàn)出作者對不同時代的吶喊。而二者在表現(xiàn)愛情上，既有相同之處也有不同之處。從相同之處尋找他們共同的執(zhí)著與承擔，從不同之處尋找他們對愛情不同的詮釋。從比較作品中主人公對待愛情的相同與不同之處，可以看出作者蔣韻對社會的思考，對社會中女性地位的思考：女性，到底應(yīng)該以何種地位存在于中國的20 世紀四五十年代中。

注釋：

①蔣韻.隱秘盛開[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5.223，231，190.

②戴紅穩(wěn).蔣韻小說綜合研究[J].小說評論,2008(4):115-119.

[1]吳亞瓊.論蔣韻小說的幾種悲劇愛情模式——以《心愛的樹》和《隱秘盛開》為例[J].語言文學(xué)研究,2011(1):22-24.

[2]蔣韻.隱秘盛開[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5.

[3]張溪潺.對純美愛情的推崇與質(zhì)疑——蔣韻長篇小說——《隱秘盛開》解讀[J].當代文學(xué),2008(5):67-69.

[4]劉媛媛.堅守與尋求——評蔣韻小說[J].名作欣賞當代文學(xué),2009(6):99-100.

[5]戴紅穩(wěn).蔣韻小說女性悲情書及其文學(xué)意義[J].賀州學(xué)院學(xué)報,2009(3):115-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