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禮 閆 飛
(新疆師范大學 美術學院,新疆·烏魯木齊 830054)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除了滿足居民的起居等物質需求之外,還滿足審美、認知和崇拜等心理需求。在其木雕家具文化上,雕刻的紋樣、圖案和樣式是一種重要的映像,它不僅關系到維吾爾族的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還關系到維吾爾族的文化傳統(tǒng)、思想觀念、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和審美觀念。
民俗是從人類原始思維的原始信仰中不斷傳承變異而來的民間思維觀念的習俗慣例。[1]而維吾爾族的信仰不影響該民族的物質生活,甚至形成其精神生活中的重要因子。從維吾爾族民俗不但可以了解到其曾接觸過信仰的影子及影響,還能感受到草原游牧生活和沙漠綠洲環(huán)境所賦予居民的憧憬和模仿自然的思維方式。
維吾爾族的民俗發(fā)展受到神話創(chuàng)作、社會、宗教、文化交融等因素影響。首先,維吾爾族是游牧民族,其生活以及生產(chǎn)方式是依賴及順應自然環(huán)境,這就固定了其民族特點,約束了對神話的創(chuàng)造與想象。其次,從社會角度而言,維吾爾族從游牧到定居高層次的發(fā)展,其創(chuàng)作與想象力的成果受到經(jīng)濟、社會等因素淘汰以及選擇,但每個時期都在民俗中落下深刻的烙印,并形成特有的民俗特征。再次,維吾爾族民俗與宗教信仰相互關聯(lián),對于每個階段的宗教信仰其民俗也渲染了宗教色彩,并在維吾爾族文化、行為、心理以及生活習俗中根深蒂固。此外,維吾爾族作為我國古代游牧部落中的一員,在遷移、戰(zhàn)爭中受到多元文化的影響,也保留了多元文化的地域文化習俗。
民俗心態(tài)是指人類社會群體中蘊含的呈穩(wěn)定狀態(tài)的習俗意識定勢。[2]維吾爾族民俗是從其生產(chǎn)經(jīng)驗與精神信仰中產(chǎn)生,是根深蒂固于該民族的生命中與精神中所積淀下來的心理暗示,經(jīng)過長期的積累逐漸成為本民族精神上、物質上條件反射的思維方勢。維吾爾族民俗心態(tài)分為定勢與非定勢模式。其一,非定勢民俗是日常所指的民風、民情,是體現(xiàn)每個時期所崇尚的風氣,而這一模式具有不穩(wěn)定因素,會隨著時間被擯棄或保留,隨機因素占有重要部分。其二,定勢民俗也是深層次的民俗,是由風俗、生活習慣、以及虔誠信仰所組成,是固有與特有的民俗。定勢民俗根深到維吾爾族群眾的文化、生活、藝術等中,是通過維吾爾族群眾對生活直觀認識積累而來,蘊含了維吾爾族歷史的精神內涵,并形成定勢思維模式。這種定勢民俗往往是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功用、裝飾以及創(chuàng)作寓意的基礎。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發(fā)展是該民族在適應當?shù)刈匀簧鏃l件與民俗生活相互和諧發(fā)展下而產(chǎn)生,亦在民俗中茁壯成長。該民族的民俗形成主要是原始信仰與日常生活中的禁忌而形成,在原始信仰中,就有信仰植物的根本,那么作為起居用的木制家具是維吾爾族的首選,并沿用至今?!稘h書·西域傳》罽賓國條記有“其民巧,雕文刻鏤,治宮室,織罽,刺文繡,好治食”。由此證明西域早已掌握了一定的木雕技藝。而斯坦因尼雅遺址考古中發(fā)掘出雕刻工藝精湛的木雕家具部件,證明木雕家具在新疆存在已久。
維吾爾族在10世紀中葉左右開始定居生活,其家具類型主要受到游牧生活與定居生活的相互影響。在游牧生活中居住具有靈活性,要隨時進行搬遷,因此在體積上要求家具矮小,易于搬遷,也形成了家具多用途、種類單一化的特點。主要分為貯藏類、起居類。起居類具有代表性的有木制矮桌、木床、炕柜。矮桌主要是用于飲食,而在富裕人家或阿訇家中圓形小矮桌專門用于讀寫經(jīng)文,其桌子一般以圓形或折合架的形式出現(xiàn),裝飾繁瑣,可見對于經(jīng)文的尊敬之情。木雕床有建筑型與圍欄型,主要放置在室外,供人們飲食與休息,一般木工工藝為旋木制作,并附有透雕、貼雕等雕刻形式。室內主要是土炕,這就需要炕柜盛放棉被等招待客人的物品,而誰家的炕柜精致并盛放的被子多,便認為這家的人緣較好。儲藏類型有木制箱、糧食儲物箱。木箱主要是用于儲存衣物,放置在室內土炕上,是維吾爾族婚娶時必須的嫁妝之一,裝飾華麗。儲糧木雕箱,用于谷物儲存,糧食對于游牧民族是十分神圣的,其木箱雕刻比較繁縟,具有防潮、防蟲的功能,放置在室內重要位置。維吾爾族從游牧到定居生活習俗的改變,由此進行農耕生產(chǎn),不再是單純的依賴自然,木雕家具的種類也開始有所增加,家具類型更加細化,功能更加合理,由以往的一功能多用逐漸轉化為功能專用類型。按照起居空間進行劃分,有客廳類、臥室類、衛(wèi)生間類等家具。例如客廳的角柜、臥室的組合柜、廚房櫥柜等運用于定居后的生活空間中。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作為其民俗的一個載體,其木雕家具的創(chuàng)作題材必定受到定勢民俗模式的影響。首先,維吾爾族在游牧文化中主要是順應大自然,這就致使維吾爾族的神話創(chuàng)作題材多以自然崇拜為主,經(jīng)過工匠們的加工,從自然形象中抽取的紋樣以及圖案便成為維吾爾族人們的主要家具裝飾。植物與幾何圖案的多樣化,呈現(xiàn)于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中。例如石榴花、巴旦木、菱形、魚鱗紋、網(wǎng)紋、水波紋等,這些植物與幾何紋樣,被維吾爾族工藝者進行簡化、變形、抽象進行再生,大多已找不到紋樣的原型,保持著自己主流的地位并延續(xù)至今。此外,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紋樣構成具有對稱性、秩序性、節(jié)奏性的特點,即是線的構成也是體塊的構成;并采用對稱形式,具有連續(xù)性,并以單數(shù)存在,單數(shù)在其信仰中是吉祥的數(shù)字。利用二方、四方連續(xù)等手法,使布局均衡,表現(xiàn)出平衡感。在整體雕刻中有主次,結構有聚散,使整個木雕家具充滿生命力。
維吾爾族人的色彩聯(lián)想是通過長期情感積淀,并形成了色彩運用的慣性,使色彩表情逐漸成為一種心理暗示。首先,維吾爾族在民俗生活中對顏色的認知主要是受信仰的影響。維吾爾族先民在信仰薩滿教的遠古時期崇尚藍色;信仰佛教的時期崇尚黃色;從信仰伊斯蘭教開始崇尚綠色,而這些宗教信仰對維吾爾族民俗影響最為深遠。因此維吾爾族木雕家具在色彩裝飾中基本以這些顏色進行裝飾,并不進行顏色的調和,以原色展示。其次,在維吾爾族傳統(tǒng)信仰中顏色不同也象征著高低貴賤不同、好壞吉惡之分,同時也崇尚某種顏色,例如白色代表著純潔;藍色寓意著神性;紅色是幸福的象征;黃色意味著豐收;綠色是生命的延續(xù);而黑色與其他冷色被認為是不吉利的顏色。由此奠定了色彩運用在木雕家具上的法則,同時也具有了相對的固定性的象征意義。這就使貯藏類家具中運用黃色比較多一些,因是儲藏類木制家具,希望儲藏的物品越來越多,谷物豐收。尤其是黃色中的金色運用比較廣泛,不僅代表著豐收,還有著地位財富的象征。例如在結婚用的木箱中,起初只是運用原木色,家庭條件好一些的在木箱上雕刻有著寓意的紋樣,隨著技藝與經(jīng)濟的發(fā)展,開始在木箱上貼金箔,以表示財富的象征。炕柜、矮桌、書架等基本上運用了其他顏色組成彩繪圖案,用于寄托美好的寓意。
信仰民俗是指一種能夠傳達人們信仰觀念和崇拜心理的習俗,它是深深根植于民間的特殊文化現(xiàn)象。[3]維吾爾族相信樹木具有魔力,樹木不僅能育人治病而且還能帶來吉兇,具有神話色彩,多選用有神話力量的樹木來福佑生活。在維吾爾族民俗不斷選擇下,最終對用于家具制作的樹木的需要和認識有所要求。植物以神秘力量的觀念從原始社會開始就保留下來,甚至具有神力和魔力,由此產(chǎn)生了有關樹木的信仰。首先,維吾爾族在信仰積淀中把樹分為圣樹與兇樹。圣樹多指桑樹、無花果樹,認為這樣會多子多孫、興旺發(fā)達;兇樹則指不結果的、帶刺的、長勢古怪的一些樹木。例如在家具制作中喜歡用桑木,像撬床、家具、餐桌等首選用桑木制作。其次,維吾爾族的靈魂不死的觀點,使其認為樹木是鬼靈藏身之地,獨自生長的古樹是鬼靈的窩點之一;通常具有黏性、長有樹膠的樹上容易吸引鬼靈。例如,榆樹一旦變老,就會招集鬼靈,也是鬼靈居住最多的兇樹,因此這些材料在家具中是被忌用。同時也避諱鬼靈場所的木材,指有麥場、死水坑、麻扎等地的場所。第三,維吾爾族在民俗信仰中有樹木像人有意識和感覺的觀念,是出自于對那些樹木的生存條件和外部形態(tài)的曲意理解。例如,柳樹生長彎曲充滿憂愁;紅沙棗與野沙棗生長在戈壁或沙漠中,有窮困潦倒的意向。根據(jù)維吾爾族民俗的觀點,其大致避諱用來做家具的木材有榆木、旱柳、胡楊木、圓冠木、核桃樹等。依據(jù)對樹木的物理屬性推測,這些樹木不夠硬直,忌諱采用,居民卻把這涂上一層迷信色彩,因此與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選材互存互融。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不僅要求實用,還要符合當時維吾爾族民俗性以及藝術審美情趣,其木雕家具就在民俗中相互制約,相互促進下發(fā)展。
維吾爾族信奉伊斯蘭教以前有著動物、植物、人物等圖騰崇拜,而植物崇拜在其整個信仰中一直被保留,并形成民俗的一部分,甚至影響到居民的生活喜好中。維吾爾族平時喜歡用葫蘆盛水容器、果樹制作的器皿。在家具裝飾中更加喜歡用木雕進行裝飾,尤其喜歡用木制家具。例如木幾案、木箱、木床、木制搖床等,這就使維吾爾族居民在家具選材上基本上是用木材,在材料的選擇上有了單一性,制約了多樣化材質家具的發(fā)展,促進了木工工藝的嫻熟,雕刻式樣的多樣化,由旋木制作到浮雕、透雕、貼雕等多種雕刻技法在家具中綜合運用,使得維吾爾族工匠者對木文化的傳承和見解有了更具體、更深入的理解,運用也更加順暢。在虔誠的信仰下,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圖案創(chuàng)作題材多為植物及幾何紋樣,創(chuàng)作選題也就有了約束性,創(chuàng)作題材內容的寓意簡單形象,重復利用,部分創(chuàng)作內容僅表現(xiàn)是對植物的崇拜及描摹,這就促使了維吾爾族木雕家具在圖案藝術創(chuàng)作素材上有了單一性和重復性。雖然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題材創(chuàng)作資源較為單一,但單一的植物與幾何圖像經(jīng)過維吾爾族工藝者加以創(chuàng)新,其圖案通過有序組織排列,創(chuàng)作出音樂般節(jié)奏感的圖案構成方式,使之成為木雕家具紋樣的重要部分。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發(fā)展代表著其不同歷史時期文化藝術、審美情趣、木雕技術和生活方式的全面體現(xiàn)。維吾爾族群眾品德正直、性格隨和,有著好客的習俗,促進了木雕床的功能與樣式全面化發(fā)展。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作為其民俗的一個媒介載體,需要從習俗推演中進行傳承創(chuàng)新。而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存在著對立面,不是傳統(tǒng)的就全是落后的。首先,筆者認為維吾爾族傳統(tǒng)的木雕家具是維吾爾族在長期民俗生活中對自然以及精神的積淀而形成,而這種民俗生活下生成的傳統(tǒng)手工藝已逐漸被人們認知,在這樣的一種背景下,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以一種人文資源的呈現(xiàn)重塑當?shù)匚幕?,也被稱為當?shù)氐囊粋€經(jīng)濟增長點。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不需要原本的保留,但需要其活態(tài)傳承其木雕工藝,創(chuàng)作圖案、寓意色彩、選材暗示也要融合現(xiàn)代化生活當中,成為地域民俗生活中的一部分,才能將維吾爾族木雕家具具有生命力、有價值、有意義地傳承下去。其次,維吾爾族木雕家具與地域文化相結合,用其精湛的雕刻技藝與維吾爾族木工工藝者創(chuàng)作的圖案法則相互結合,成為一件地域工藝美術品呈現(xiàn)在人們的生活視野當中,地域人文與維吾爾族木雕家具進行互動才能將其藝術化、品質化。在維吾爾族家具發(fā)展過程中,要進行三位一體立體式創(chuàng)作,使維吾爾族家具在民俗中相互融會貫通,是今后維吾爾族家具發(fā)展的主旨。
維吾爾族木雕家具作為其民俗生活的一因子,與維吾爾族民俗互生共存,不僅體現(xiàn)了維吾爾族精神,還映射出其民俗文化現(xiàn)象。維吾爾族木雕家具的傳承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既有利于改善維吾爾族居民的生活質量,又能促進該民族的歸屬感;不僅與維吾爾族民俗相符,還能以特色的旅游紀念品促進經(jīng)濟的發(fā)展;同時為研究維吾爾族對家具的審美情趣、民族性格等文化心理特征提供家具藝術方面的研究依據(jù),進而尋求其木雕家具的現(xiàn)代價值。
[1]鐘敬文.中國民俗史·漢魏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烏丙安.中國民俗學[M].沈陽:遼寧大學出版社,1999.
[3]張綺縵,鄭曙暘.室內設計資料集[M].北京:中國建筑出版社,2004,(1).
[4]仲高.絲綢之路藝術研究[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9,(8).
[5]中國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日本佛教大學尼雅遺址學術研究機構.中日共同考察研究報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