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暖
一直都在誕生
有什么能阻止得了,昨日的桃子
生長,成垃圾
一樣被拋進垃圾場
這能算得了什么,即便我們殊途同歸
能說出的事兒就算不上事兒
能說出的痛苦其實也算不上痛苦
但誰能說出,就像你
仿佛一個躺著中槍的孩子在意外的風(fēng)暴里
清理那些災(zāi)難的碎片
親自埋掉自己的幸福
你不得不
像灰燼一樣,吞下沉默
像道路一樣,閱讀著悲劇,從每一天
綿延著誕生
這魔鬼的香水,祭壇的孩子……
一直都在忙著誕生
轉(zhuǎn) ?場
對不起,這一次我動用了拖布、刀鏟
還哼起了愉快的小曲,最后卻忍不住動用了憤怒
動用了刮、削、割、伐等絕句
動用了紡織工人新織的白布
但我并沒有把樓梯上新覆的白灰除凈
就像我不能清除那些面具、妝魅和毒素
萬物總不肯輕易向我們交出本真
和那顆無限眷顧我們的心
任你窮途掙扎
任你以淚洗面
任你趴著跪著
逼仄的夾縫從天光泄露著天空暗藍的面孔
我們早被損毀成一塊不堪的抹布
但那條梯道卻一直在旋轉(zhuǎn)著上升
它升到兩千米的時候
它就是高原上茂盛的植物,就像夢想
擁抱著靜美而艷麗的盛年……
你必準備足夠的艱難和眩暈才能接近她
抵達她,就像上蒼輕輕將那木措湖含在眼里
把她汪成一泊上帝的眼淚
為了保持這樣的純粹
她在俯視人間5700米的高度
是的,為這痛徹心扉的塵事
只要人們輕輕低頭,神就忍不住落淚
藍枝椏
歸來。令她想到了絕望和死
她蹲在地板上,像被伐去生機的枯樹樁
直到他再從沙發(fā)的睡夢中向她嚎叫
向她歇斯底里發(fā)泄一個人的邪惡
哦這個甩手將軍
這個逃進沒完沒了的酒精和工作的狂人
不久他便逃進了均勻的呼吸
像床上他們共同的孩子
她檢查了孩子的作業(yè),鉛筆的字跡
仿佛又粗又黑的小樹枝
向天空展延著抑制不住的風(fēng)聲
這真讓她想隨風(fēng)怒吼,但她卻哼起了小歌
把鉛筆細細削好
之后她長久地跪在床上,頭抵著膝
像一個人朝覲生活,向明天磕頭的樣子
她狠狠搓著眉心,揉著眼睛——
但還能怎么樣啊——
該不該出賣的,她都把自己出賣光了
低低的烏云狀的夜色
牢牢裹挾著,快把她逼瘋了
空氣狹窄得如同淺淺的睡眠
但床上睡熟的孩子
有力的呼吸,正拍打著一張瘦削的臉
但手中那柄堅硬、冰冷而尖利的刀形鑰匙
是的,只要她輕輕一旋
就會從蒼灰的皮膚開出血紅的花朵
就會露出那些藍色的骨頭
那種藍啊,就像鳥兒逃回天空
就像魚群游回大海
人們棲居在星星蔚藍的枝椏上
我們將一直同行
一直被黑夜追趕
但今天,我并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空氣里擠滿金色的孤獨,如影隨形的
勞累和汗腥,點亮了紅燈和綠燈
我們一直在這里
被照耀,或躲在頎長的影子里
從興隆小鎮(zhèn),一直走到夢幻的心臟
那些從眾生里尋得的
溫暖和安寧,鑰匙和門環(huán),朽腐與刀刃
我們正隔空交會,因為愛
我們一再重逢,但我終究沒有想起
一個我深愛的面孔
模糊的存有一萬種生動的具象
每一種都痛徹心扉,每一種都要落地生根
就像空氣里蕩漾的金色波紋
正用老去的肉身款待靈魂的清風(fēng)
我們終將消失在火焰之中,在這條路上
我們將一直同行
藥
有人干柴烈火地愛著凡塵的肉身
有人寧愿青燈寂寂,孤獨到死
——這救命的藥。你寵壞了我
在塵世,人們奢侈地痛飲著它的芬芳
要么去死?要么去瘋?
傾聽靈魂的人,在云端還是早已消失在肉里
當(dāng)我閉上眼睛,撫摸你的面容
但這一刻和那一刻,多么不同
愛你時,你遮蔽了所有的死亡和恐懼
不愛時我依然愛你,但多么輕多么靜呵
就像草木翻滾著流蜜的汁液
撰刻自然的碑文,就像呼吸潛伏在未來的肺腑
我想哭但已沒有了眼淚,卻忍不住悲喜
我 疼但已沒有了心,卻忍不住以齏粉攢制世界的完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