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莎莎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探訪女性的成長
——鐵凝小說女性形象探析

管莎莎

(安徽大學 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當代作家鐵凝小說以女性意識的潛伏、顯露和成熟為切入點，形象地表現(xiàn)出女性鮮明的成長姿態(tài)。我們可以將鐵凝的小說創(chuàng)作分為早期、成長期和成熟期三個階段。對其小說中女性意識由潛伏、顯露到成熟的透視，體現(xiàn)出鐵凝對女性生命價值的真摯思考與理性關懷。

女性；鐵凝小說；形象分析

縱觀鐵凝的小說長河，值得讀者欣喜的是，她筆下的女性形象從未拒絕成長。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看到“她們”從遠處的舊時光朝著現(xiàn)時的新天地緩緩走來，清新淳樸的“香雪”、人格扭曲的“司綺紋”、雌性雄化的“姑爸”、靈魂凈化的“尹小跳”…… 她們像一朵朵千姿百態(tài)的花兒，展現(xiàn)著女性獨特的生命軌跡，或喜或悲，或盛開或凋零。正如同作者鐵凝一樣，伴著時代的流轉(zhuǎn)，她筆下的人物也在慢慢成長，由女孩到女人，鐵凝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在歲月與生活中，不斷成熟、不斷豐滿。我們可將鐵凝創(chuàng)作分為三個階段，對其小說中女性意識由潛伏、顯露到成熟的透視，體現(xiàn)出鐵凝對女性生命價值的理性思考與真摯關懷。

一、早期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20世紀70年代后期，鐵凝剛踏入文壇恰逢新時期人道主義思潮盛行，敏銳的作家受到個性解放的鼓舞，開始將關注點轉(zhuǎn)移向人性善。受時代先聲的影響，與這一時期文壇主流暴露“傷痕”不同，鐵凝大膽地塑造了純潔少女的形象，將久違的真善美重新帶回讀者面前。

鐵凝早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深受孫犁先生的浪漫主義抒情表達的影響。我們明顯地可以看到那些跳躍在她筆下的人物大多有著溫暖的色彩——善良、單純、美好。如《哦，香雪》中的向往大山外現(xiàn)代文明的香雪，《盼》中的為能穿上漂亮的新雨衣而盼望下雨的蕾蕾，《沒有紐扣的紅襯衫》中有自己獨立生活追求的城市高中生安然，《收獲》中一心為集體著想的農(nóng)村女孩勝兒。鐵凝說：“發(fā)掘我們內(nèi)心的多種原始美德是任何作家在任何時代都不應該放棄的，哪怕在經(jīng)歷了人生苦難之后，外在的形式變了，內(nèi)部那個堅硬的核還在?！盵1]所以，鐵凝突破了新時期初期的大眾創(chuàng)作模式，通過以《哦，香雪》為代表的人物塑造，完成了她對少女純凈心靈的追尋。

《哦，香雪》是鐵凝在知青時期的代表作，以火車停留大山的一分鐘為切入點書寫了一群純凈山村女孩的生命本真，捕捉了她們身上的真與善?；疖嚩虝和Ａ魩淼氖枪爬洗緲愦笊胶同F(xiàn)代文明的霎那間的交流，激發(fā)了香雪心中對現(xiàn)代文明的欲求。作品中充溢著由少女的生命本真和內(nèi)心訴求構(gòu)成的人性美，顯示了一定自我意識的萌芽。“小說表現(xiàn)出的充分的善良之心和溫暖情懷，對于一個充滿激憤和愛憎的情緒去清算歷史清算錯誤的社會來說，是一種可貴的精神調(diào)劑。”[2]香雪透露出的善良之心和溫暖情懷正契合了時代的訴求，是久處陰霾的人們對美好人性的寄托，她點燃希望凈化心靈，使得讀者更多地看到了生活的美好，從而不自覺地過濾掉生活的貧苦與復雜。香雪非但代表著一種善良的品質(zhì)，也代表著一種溫暖和覺醒，這正是當時文學作品中所缺失的。其所具有的美好品性不僅是她個人的珍寶，更是民族走向未來不可或缺的根本，甚至是人類的和諧進步的推進力。天真未鑿，但對未來生活心懷憧憬，是鐵凝用來代表人類純真的感情和在這澆漓世界中新穎的美的象征，香雪彌補了新時期女性自我形象塑造的缺失并添加了一定的主體意識。此時鐵凝筆下的女性意識處于潛伏狀態(tài)。

二、成長期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隨著80年代文化尋根熱潮來臨，文學揮別了對人性善的歌頌，轉(zhuǎn)向了對人性惡的挖掘，傾向于深度剖析人性結(jié)構(gòu)。此時，鐵凝的創(chuàng)作風貌發(fā)生了較大的轉(zhuǎn)變，她不再過多關注晶瑩剔透的純凈心靈，而是通過對扭曲心靈的解剖來展現(xiàn)丑惡的人性，不僅僅是對丑惡的簡單暴露，還努力探尋著女性沉淪的原因。這一階段，鐵凝的小說褪去了純凈的暖色調(diào)，覆上了灰暗的冷色調(diào)。她正如同一顆子彈穿過虛假粉飾的表象向女性心靈世界最陰暗潮濕的角落進發(fā)，真實觸及女性隱蔽的欲望世界和精神世界，赤裸裸的暴露本我，也透視了女性靈魂深處的無助，從而顯示了對男權社會和傳統(tǒng)規(guī)范的有力控訴。

這一時期鐵凝的代表作《玫瑰門》在其寫作生涯中意義非同尋常，它標志著鐵凝對待女性立場的重要轉(zhuǎn)變，由“傾訴‘她們’轉(zhuǎn)向了拷問‘她們’”的立場，[3]表現(xiàn)出鮮明的女性意識。《玫瑰門》中的司綺紋原是一個受過新式教育、追求理想的少女，而十八歲時男友的無情拋棄將其推進了罪惡的深淵。夫家對司綺紋少女失節(jié)的不光彩進行了極度殘忍的羞辱，屈辱的生活使其人格變異，她失去了愛的能力，瘋狂地報復著周邊的人。例如她赤身裸體地闖入莊老爺?shù)姆块g，用惡作劇般強奸的方式獲得她一家之主的地位；她處心積慮地設計坑害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是一朵搖曳的罌粟花，想在巨變的時代里把握住自己、想極力擠進歷史而不能。司綺紋這一形象在文學史上具有不可磨滅的顛覆性，她不僅僅消解了男權文化中的無私奉獻、任勞任怨的圣母形象，無視既定的賢良淑德的傳統(tǒng)規(guī)范，更大膽地站出來質(zhì)詢了女性自身的母親身份，毫不遮蔽地表達了母親的原欲。

在《玫瑰門》中，鐵凝還以濃烈的悲劇筆調(diào)描寫雌性雄化的姑爸，透過這個半男半女的人物祭奠女性抗爭的靈魂。姑爸，一個在新婚之夜被拋棄的女人，以“雌性雄化”的改變求得男權社會的認可，以對一只男貓的情感傾注來填充異性關懷的缺失。姑爸雌性雄化的結(jié)果是一場悲劇性的鬧謔，讓讀者對于女性的生存掙扎，得到戰(zhàn)栗性的一瞥?！芭缘慕巧?，是她與生俱來的，雖然幾十年她都試圖消解這個女人，走著曲曲折折的雄化路線。然而在那個令人發(fā)指的年代里，她最終沒能掙脫男權的枷鎖，陪她走上死亡的，依舊是永恒的女性角色”。[4]鐵凝通過姑爸的死鮮明指出，傳統(tǒng)規(guī)范和男權對女性的主宰，即使玫瑰門緊閉也難逃被閹割的命運。

三、成熟期小說中的女性形象

90年代后期，時代和社會有了顯著的變遷，商品化和利益化沖擊著人們，也沖擊著文學。一些作家在物欲膨脹的背景下嘗試用身體寫作，她們用此作為女性反抗的工具之后，也難免局限了自身的創(chuàng)作視野，陷入無法自救的困境。此時，鐵凝的作品則更傾向于暴露苦難并正視人性的變異，從自省自審的角度走向人性的完善。這種女性意識的自省突破了對自我人性缺點的批判，更縱深地走向了靈魂的深處，它不再執(zhí)意于控訴男權社會和傳統(tǒng)規(guī)范對女性傾軋，而從更高遠的視角開始了對女性豐盈人性的追尋，更突出了鐵凝對整個人類的人性關懷?！洞笤∨分械囊√鹾狭髓F凝尋覓中的完滿女性形象。

《大浴女》敘述了主人翁尹小跳受著贖罪心理的煎熬一步步走出心靈深淵到達明朗彼岸的過程。她少年時就目睹了時代的骯臟，為了保全父母的婚姻，掩蓋了母親的出軌，背負著本不該屬于她的負累。當私生女尹小荃陷入死亡困境時，她的不制止使其陷入了長久的內(nèi)疚旋窩。隨著歲月的流逝，尹小跳越發(fā)清晰的記住了那天那時發(fā)生的事，靈魂的罪惡感無時無刻不折磨著她。在與方兢的交往中，尹小跳不能自己，只感受到他的熱情而分不清虛榮心和愛。無疑，老練的方兢不但給了尹小跳刻骨銘心的愛，更多的是壓迫和累的傷害。與司綺紋不同，在面對人生的苦痛和男性的背叛時，尹小跳沒有走上以惡報惡的不歸路，她懷著贖罪的心理主動承擔自己罪責，以超人的忍耐力寬恕了周邊人的錯誤和罪過，接受靈魂的洗禮，進行人性的自我救贖。她敢于直面自己，“只有正視自己才能開拓自己，每一次開拓自己即是對世界的又一次發(fā)現(xiàn)?！盵5]尹小跳在自我審視的空間中獨自體味情感的無名、尷尬和苦楚，最終她緩緩地游過苦澀的罪惡之流，到達了純凈心靈的彼岸，打開了內(nèi)心深處的花園，展現(xiàn)了生命的澄澈和寬厚，最終促成了人性的完滿?！霸诿總€人的心中都有一座花園的,你必須拉著你的手往心靈深處走,你必須去發(fā)現(xiàn)、開墾、拔草、澆灌……當有一天我們頭頂波斯菊的時候回望心靈,我們才會清醒那兒是世界最寬闊的地方,我不曾讓我至親至愛的人們棲居在雜草之中?！盵6]鐵凝以女性形象自我審視、自我洞悉的方式開啟了一條化解女性生存困境的道路。

鐵凝通過小說中不同時期女性形象的探尋，向讀者展示了女性意識的深化過程并揭示了女性生存的境遇：在男權社會的擠壓下，女性一方面受制于傳統(tǒng)規(guī)范的局限，另一方面受制于對女性自身的不理解。在情感中被眼淚浸泡的女性靈魂，只有依靠女性自身靈魂的釋放才能走出困境。鐵凝以她的才情和感悟，描摹著女性曲折的生存經(jīng)驗和不滅的生命熱望，對女性及人性進行深入的挖掘和探索。恰是這種探索，賦予了鐵凝筆下人物洞穿世俗的光芒。

(責任編輯 遠 揚)

[1] 鐵凝. 人生可能不是一部長篇小說[J]. 當代作家評論，2003(6): 44-45.

[2] 賀紹俊. 作家鐵凝[M]. 北京：昆山出版社，2008: 84-86.

[3] 賀紹俊. 鐵凝評傳[M]. 鄭州：鄭州大學出版社，2005: 156-158.

[4] 戴錦華. 真淳者的質(zhì)詢—重讀鐵凝[J]. 文學評論，1994(5): 5-14.

[5] 鐵凝. 女人的白夜[M].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2: 87.

[6] 鐵凝. 大浴女[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153.

Probing into Female’s Growth——Analysis on Female Images in Tie Ning’s Novels

GUAN Sha-sha

(InstituteofLiterature,AnhuiUniversity,Hefei230000)

In contemporary writer Tie Ning’s novels, female's images showed a sharp growth stance. With latent female consciousness, revealing and mature as an entry point, Tie Ning's novels are divided into three stages of early, growing and mature and they explore female images in three stages at different times to show readers a deepening awareness of female process and reveal the situation of female survival. With her talent and sentiment, Tie Ning traces female’s life experiences and eternal desire showing her sincere consideration of the value of life and rational concern for female.

Tie Ning’s novels; female image; female consciousness; growth

2014-12-07

管莎莎(1991-)，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學文學院文藝學專業(yè)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論。

I206.4

A

1671-5454(2015)01-0081-03

10.16261/j.cnki.cn43-1370/z.2015.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