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河北灤縣；明代墓志；許莊；筮仕

【摘 要】明代許莊及其妻周氏墓志于上世紀60年代出土于河北灤縣，其志文印證了民國《灤縣志》關于明永樂元年灤州接受移民的記載，同時也反映出明代一個延續(xù)實行的官吏分配制度“筮仕”，為研究明代官吏分配制度以及灤縣地方志的編纂等提供了重要的文字資料。

1992年，灤縣文物保護管理所在本縣響鎮(zhèn)征集到兩方明代墓志，志主為許莊及其妻周氏。據(jù)調(diào)查，這兩合墓志出土于上世紀60年代文化大革命初期，后被當?shù)卮迕衿鲇趬?nèi)，征集時已殘斷，現(xiàn)收藏于灤縣灤州文博館。

（一）許莊墓志 青石質(zhì)，由志蓋與志石扣合而成，從志石與志蓋上殘存的鐵銹痕推斷，出土時曾有鐵封。志蓋近方形，豎行陰刻篆書5行，每行3字，內(nèi)容為“明朝請大夫山西右參議許莊墓志銘”，周邊用陰刻淺線圈圍，線外為一周纏枝花卉（圖一）。志石長65 厘米，寬 63厘米，厚10厘米，志文楷書，豎排35行，共1308字，詳細記述了許莊的生平、業(yè)績、祖籍、先祖及官職、學識等內(nèi)容（圖二）。

志文載：“大夫之先，南直隸蘇州府嘉定縣江灣第十一都二十八圖依仁鄉(xiāng)梁王土地下人，永樂初，有祖諱澄者以事遷灤，厥考晉，仕至閩藩理問，卒于官。”這里主要記述了許莊的祖籍以及祖上遷至灤州的時間。此記述與民國版《灤縣志》關于明永樂初年由南向北移民的歷史記載相吻合，雖然“以事遷灤”并未明確說明是因移民而遷，但結合史料的記載，仍然可以認定，永樂移民是其祖上遷灤的主要原因。同時，這段志文也證實了明代南直隸的基層地方行政建制是按州、縣、都、圖、鄉(xiāng)等結構劃分的。

志文對許莊的才具、學識等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大夫生而穎敏秀拔，孝讓出于天性，年十二能說春秋大義，十四補廩員。下筆滔滔，頃刻數(shù)千言，屬文賦詩未嘗起草，一夜百詠梅花，馳名吟社。平生以文字著聞，其它天文地理、陰陽戰(zhàn)陣之書，律呂兵刑、醫(yī)卜納甲之學，與夫諸子百家之蘊，星平象演之征，各造其妙?！渚庸僬碳媾e，寬猛相濟，以故在在，人多德之?！闭f明許莊在文學、詩賦方面頗有才華，同時興趣愛好多樣，廣泛涉獵天文、地理、醫(yī)學、法律、軍事等多方面學識。

志文中的“弘治癸丑登進士第，筮仕臨汾，歷官少參”，反映了明代一種特殊的官吏分配制度“筮仕”。關于“筮仕”，《說文解字注》載：“筮， 易卦用也； 仕，宦也?！边@說明，許莊是在明弘治癸丑年（1493）采用占卜的方法被放任到山西臨汾任職的。關于用占卜法分配官吏任職地方的做法，《明史》有載：“孫丕揚，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辏堇舨可袝?。丕揚挺勁不撓，百僚無敢以私干者，獨患中貴請謁，乃創(chuàng)為掣簽法，大選急選，悉聽其人自掣，請寄無所容。一時選人盛稱無私，然銓政自是一大變矣。”[1]史料多認為“掣簽法”為孫丕揚于萬歷二十二年（1594）首創(chuàng)，然而許莊墓志所記表明，明朝在孫丕揚以前的弘治癸丑年（1493）就已經(jīng)采用此法分配官吏任職了。史籍中沒有記載，應該是還沒有形成定制，但至少當時已在實用此法了。

關于許莊的仕宦經(jīng)歷和生平業(yè)績，志文載：“大夫家世在許氏源流，發(fā)身在進士登科錄，政績在兩縣長思碑，文章在晉省鄉(xiāng)試錄，著述在晉陽實錄，籌謀在東遼臬司，功業(yè)在秦晉糧儲，忠義在朝廷敕諭，詳備于涇陽張蜀守之傳，并臨汾張中丞之表?！边@些史料均有待進一步考證。

據(jù)民國版《灤縣志》記載，許莊退隱后，仍從事文學、醫(yī)學、方志學等方面的研究，晚年所著《養(yǎng)心鑒》一書，對中醫(yī)養(yǎng)生學的研究和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此外，他還為灤州地方志的撰寫進行了大量的資料搜集、整理工作，《灤縣志》對此有“灤之有志，始自康衢許公”的記載。

許莊墓志的發(fā)現(xiàn)，印證了民國《灤縣志》關于明永樂元年灤州接受移民的記載，證實了其關于許莊歷史業(yè)績記述的真實性，同時也反映出明代一個延續(xù)實行的官吏分配制度“筮仕”。它的發(fā)現(xiàn)，對于研究明代官吏分配制度以及灤縣地方志的編纂歷史等提供了極其重要的文字資料。

據(jù)《歷代職官表》記載，明代朝議大夫是從四品，而朝請大夫為正四品。依據(jù)許莊妻周氏墓志關于“欽差總督糧儲山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參議朝議大夫”的記載，在周氏去世時的“大明正德十五年”（1520），許莊的官職為從四品，到許莊去世時的“嘉靖壬寅”（1542），他的官職已是正四品的朝請大夫。

許莊墓志的撰文者是賜進士出身的中順大夫、順天府丞、前巡按直隸監(jiān)察御史、蒲坂景溱。此人在史籍中未能查到相關記載，但根據(jù)史料中關于都察院職能的記載可知，作為監(jiān)察御史，其官階雖然不高，但有時甚至可以定讞一些有重大影響的案件?！睹魇贰酚涊d：“十三首監(jiān)察御史，主察糾內(nèi)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在內(nèi)兩京刷卷，巡視京營，監(jiān)臨鄉(xiāng)、會試及武舉，巡視倉場，巡視內(nèi)庫、皇城、五城，輪值登聞鼓。后改科員。在外巡按，北直隸二人，南直隸三人，宣大一人，遼東一人，甘肅一人，十三省各一人?！盵2]外巡按一職，北直隸僅設二人，而中順大夫在明朝則是位居正四品的官員[3]，可見景溱其人當時是有一定實權和影響力的人物。書丹、篆蓋者是中書舍人李宏。中書舍人，據(jù)《明史·職官三》載：“中書科，中書舍人二十人，從七品。直文華殿東房中書舍人，直武英殿西房中書舍人，內(nèi)閣誥敕房中書舍人，制敕房中書舍人，并從七品，無定員。”[4]由此可知，李宏的官職雖僅為從事書寫工作的文職人員，但也算是高層人士了。許莊病卒后，能得到祖籍山西蒲坂的巡按直隸監(jiān)察御史景溱為其撰寫墓志，與其長時間供職山西關系很大，能請中書舍人為志文書丹，可見許莊有一定的歷史背景和社會地位。

（二）周氏墓志 形制與許莊墓志大致相同，亦為青石質(zhì)，近方形，由志蓋和志石扣合而成。長52厘米，寬49厘米，厚9.5厘米。志蓋豎行陰刻楷書7行49字，內(nèi)容為：“欽差總督糧儲山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參議、朝議大夫許莊妻周氏之墓。大明正德十五年歲次庚辰四月十六日癸酉志?！保▓D三）志石為豎行陰刻楷書12行163字，簡單記述了周氏生平及與許莊的相關情況（圖四），是許莊墓志研究的重要補正資料。

附錄一：許莊墓志錄文

明朝請大夫、山西右參議許公墓志銘

賜進士出身、中順大夫、順天府丞、前巡按直隸監(jiān)察御史、蒲坂景溱撰文，中書舍人李宏書丹并篆蓋

嘉靖壬寅仲冬六日，適當長至灤，朝請大夫、山西少參許公卒于家，享年八十有六。越明年癸卯三月二十九日，葬于城南許家山龍溪河上。其孫言持憲副段公續(xù)所撰行狀，懇走以志。走與大夫有世雅，且數(shù)辱教誨，聞訃自不釋然。按：大夫之先，南直隸蘇州府嘉定縣江灣第十一都二十八圖依仁鄉(xiāng)梁王土地下人，永樂初，有祖諱澄者以事遷灤，厥考晉，仕至閩藩理問，卒于官。大夫諱莊，字德征，號康衢子，又號自知山人，晚年號無名野叟。大夫生而穎敏秀拔，孝讓出于天性，年十二能說春秋大義，十四補廩員。下筆滔滔，頃刻數(shù)千言，屬文賦詩未嘗起草，一夜百詠梅花，馳名吟社。平生以文字著聞，其它天文地理、陰陽戰(zhàn)陣之書，律呂兵刑、醫(yī)卜納甲之學，與夫諸子百家之蘊，星平象演之征，各造其妙。弘治癸丑登進士第，筮仕臨汾，歷官少參。其居官政教兼舉，寬猛相濟，以故在在，人多德之。其狀曰：大夫論道似邵堯夫，論事似司馬君實，記事似范淳夫，心志似范文正公，詩賦似司空表圣，出處似錢若水，信不誣也。段公豈欺我哉。初走叨甲第，回過平陽，見吾鄉(xiāng)冢宰韓老、司徒隋老二先達，曰：士之仕吾鄉(xiāng)者，如許侯不多見也。韓曰：吾曾銓衡時，許侯為當?shù)澜凰]，吾為晉人留之，此所以不果于行取矣。既而接呂涇野、韓苑洛二先生，備云：生官谷成湯廟，鹽池渠堰，厥績懋昭，人聞諸父老曰：不有許侯，孰冒后德。迨謁晉□諸□室山陰殿下，曰：汝自京來，知許別駕動靜乎？彼有經(jīng)天緯地之學，有出將入相之才，急流勇退，真神仙中人。至□寢食未忘，其見重于時如此。戊戌秋，走馭豸東巡，于道晤大夫同鄉(xiāng)王橫陽道長，又知其大夫林下之事焉。解組歸灤三十余年，詩酒娛情，耕薅治生，無所事事，恬退自高。其居家處鄉(xiāng)節(jié)儉謙恭，肅肅雍雍，九族沐飫，四民欽崇，流風丕變，四禮攸同。其應事接物方員莫適，喜怒不形，渾然無跡。俗乎有容，雖親炙之者，莫得以窺其涯，況其他乎？好問好察，不驕不謅，雖芻蕘之輩，亦必以詢其至理，況有道乎？及走丞京兆府，寅長高灤汀，大夫之令親，嘗云：大夫有攝生之術，卻老之方，且自少至老，脫發(fā)蛻甲，毫末不遺，囊以殉葬。卒之日，鄉(xiāng)人曰失所，士人曰失宗，舉相悲悼意，亦可以占其孝矣。大夫家世在許氏源流，發(fā)身在進士登科錄，政績在兩縣長思碑，文章在晉省鄉(xiāng)試錄，著述在晉陽實錄，籌謀在東遼臬司，功業(yè)在秦晉糧儲，忠義在朝廷敕諭，詳備于涇陽張蜀守之傳，并臨汾張中丞之表，走文何贅耶。大夫配周氏，故星子縣尹周公讓之女；繼配吳氏，無出。子曰祿，博聞大蘊，青云弗果，本業(yè)太學，娶臨邑縣尹高公璁之女，諱素貞，即灤汀公之女叔也；繼娶王氏，名平和。孫三人：孟曰言，娶上虞縣尹謝公綱堂孫女，名慶□；仲曰吉，娶省祭周茂女，諱慶善，繼娶國子生歐陽之妹，名慶??；季曰召，娶國子生郝公孝忠之女，名□□。俱充灤庠弟子員，克紹前修，恪守先業(yè)者也。皆王氏所出。孫女三人，出于高者有二，長適平?jīng)鍪赝豕訅舭?，次適金華守郝公隆之孫宗哲；出于王者有一，適國子生吉佑。曾孫二人，曰炳者，言出也；曰燦者，召出也。曾孫女二人，曰芝昆，曰蘭昆，尚在髫齒，皆言所出。嗚呼！若大夫者，出有益于國，退有裨于鄉(xiāng)，生有所為，死無所愧。然其盛德大業(yè)，豐功懋績，難以盡悉，特據(jù)其諸公相詢者并來狀而次第之，用以傳于貞珉。外奏議誥□及文集詩集、詞賦手集，除灤志各志已行，猶有若干卷，以俟夫雅風者取焉。□銘于左，銘曰：惟德惟賢，國家有慶；霜德冰操，云心月性；博學血名，順乎其正。其衢行也顯諸仁，其名遞也藏諸用。述其行難以悉其人，終其身莫能述其行。樂斯丘以寓形，神□天而光映。

大明嘉靖二十二年歲次癸卯三月吉日。孝孫許言、許吉、許召，曾孫許炳、許燦同立

附錄二：許莊妻周氏墓志錄文

周氏諱德，字永臻。其先南直隸常州府無錫縣人，永樂中遷于北直隸永平府灤州長樂屯民籍。于天順四年庚辰歲三月初九日戌時生，成化十年甲午歲正月十六日適許氏?？贾M晉，福建布政司理問，授從仕郎。母張氏，封孺人。正德十五年庚辰二月十五日終，享年六十有一。本年四月十六日癸酉，葬于本州城南興利屯里。子一人，諱祿；妻高氏，蚤逝；繼娶王氏，生孫二人，長曰言，次曰吉。

大明正德十五年四月十六日志

資料整理：趙立國、周國立

攝影：周國立

執(zhí)筆：趙立國、周國立

[1]《明史》卷224列傳第一百十二《孫丕揚》。

[2]同[1]，卷73志第四十九《職官二·監(jiān)察御史》。

[3]《歷代職官表·歷代職官簡釋·中順大夫》。

[4]同[1]，卷74志第五十《職官三·中書科》。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