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石林
南朝齊丹徒縣令沈贊之不愿意跟周圍的同僚吃吃喝喝,因為總要花錢。他不愿意花公款,而自己的工資又經(jīng)不起應(yīng)酬往來,就干脆不跟人來往,也不請客送禮,公務(wù)之暇,就當(dāng)宅男。這種人在官員隊伍里太礙眼,也礙事兒。終于有一回,被人找了個茬兒,構(gòu)陷入獄。沈贊之仰天長嘆,說:“事已至此,沈某沒別的愿望,能讓我見一下皇上,我就死而無憾了?!?/p>
齊高帝知道了,很好奇,就把沈贊之提到朝堂上審訊,問他為何要見自己,沈贊之說自己獲了一種很獨特的罪。齊高帝問是何罪,沈贊之說:“清罪,就是沒有什么東西奉承那些牛人,這就是臣犯的罪!”齊高帝有點生氣,問他誰是牛人。沈贊之指著滿朝大官說:“就是這些衣著光鮮的人??!”說得朝堂上鴉雀無聲。
齊高帝一開始覺得沈贊之的話有些夸張,但他冷靜地想了想,覺得沈贊之這樣激憤必有緣故,于是退朝之后重新查他的案子。得出的結(jié)論是:這家伙果然清澈見底,卻被周圍群臣構(gòu)陷。怎么辦?齊高帝低調(diào)地處理了這件事情,讓沈贊之官復(fù)原職,也不多作解釋,只是讓他療養(yǎng)了一段時間。沈贊之很受感動,重新赴任后也更加自勉,周圍的同僚也不敢非議他了。
其實,這樣的“清罪”,歷來皆有。光緒時的李用清,在官場有個綽號叫“天下儉”。他在山西原籍起復(fù)赴京授職時,曾徒步三千余里,沒雇一輛車。這讓同時代的官員覺得十分可恨。當(dāng)時,大學(xué)士李慈銘諷刺李用清,說他文字拙陋,沒啥別的才能,就是很“耐苦”,擅長地奔兒,而且生長在窮鄉(xiāng)僻壤,世代都是土老帽兒,根本就不會享受生活。
不久后,李用清被任命為陜西布政使,作為全省的二把手,他照樣厲行節(jié)約,休養(yǎng)生息,禁止鴉片。這回,他得罪了一把手——陜西巡撫。為什么呢?毛病還出在他太“清”——把藩庫的門守得太緊。他能讓陜西庫銀一年內(nèi)翻倍,巡撫當(dāng)然高興;但這么多銀子,他不讓巡撫拿一個子兒,巡撫就不高興了。巡撫要拿銀子進京孝敬西太后,打點京官,疏通重要的關(guān)節(jié),可李用清竟然不配合。不得已,作為一把手的巡撫親自參劾二把手,說李用清不安于位。最后,李用清回老家當(dāng)晉陽書院的山長十年,郁郁而終。
當(dāng)過光緒師傅的大學(xué)士翁同龢很器重李用清,但他也保護不了李用清,李用清被免職回鄉(xiāng)后,翁同穌在日記里感嘆:“昏腐當(dāng)?shù)?,清罪難免”。官場中,腐敗的人多了,清廉的人就顯得格外突兀,被人看作眼中釘、肉中刺,被拔掉也是早晚的事。人們想要清官,史書也褒贊清官,但事實上清官連自保都不可得,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編輯/楚月
百家講壇2014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