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實的靈魂”終將被拋棄?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書里曾經(jīng)講過一個故事:他有一次進了監(jiān)獄,遇到一個女人,她是來向她因受審而慘死的丈夫作最后訣別的。女人旁邊的女兒悲傷至極,然而當其看到陀氏衣衫襤褸之狀后,卻收斂了悲痛的面容,向她的母親索要了四分之一戈比硬幣,走到陀氏面前,說了一句:“喂,不幸的人,看在基督的份上,收下這小戈比吧?!辈㈠X硬塞進陀氏的手里。
陀氏后來回憶這段往事時說:“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把這枚硬幣保存在身邊。”
陀氏的一生受盡貧窮與疾病的屈辱,世態(tài)的炎涼之意,他是深有體會的。然而落到筆下,情感卻很少由于悲憤而流于陰暗,更多的卻是人性暖意的輸送。究其原因,我想除了真摯的信仰外,更因?qū)θ诵运A舻南M?。而這種希望,或許就是一個個孩子一次次的純真與羞澀點燃的。陀氏喜歡談孩子,更喜歡以孩子的眼光去觀察世界,我想原因或許也在此。
由此我想到了劉再復先生在其《雙典批判》中所提的“原形文化”與“偽形文化”的概念?!霸挝幕贝碇环N質(zhì)直而樸素的本然狀態(tài),記錄的是人類文化美好的童年;“偽形文化”則是因后天人為因素的介入,而扭曲成的另一種文化品質(zhì),集中了成人世界所有陰沉的面容。
黑格爾在他的《精神現(xiàn)象學》里曾經(jīng)歸納出兩種精神品質(zhì):一種是“誠實的靈魂”,一種是 “分裂的意識”。然而戲劇性的是,黑格爾本人大力贊揚的是后者,而對前者嗤之以鼻。他頗有信心地預(yù)示,“分裂的意識”終將取得霸權(quán)地位,而“誠實的靈魂”只能被歷史唾棄。
黑格爾的歷史主義主張未免過于極端,然而他對于“誠實靈魂”前景慘淡的預(yù)測還是有理有據(jù)的。人類文化發(fā)展這么多年,成果可謂頗多,然而人內(nèi)心的真誠度卻絕少與歷史發(fā)展構(gòu)成正比,反而靈魂深處蠢蠢欲動的 “偽形”,諸如算計、暴力、權(quán)謀、厚黑,卻得以一級級往上爬,直達人心的頂層,漸漸遮掩著那些燭照我們的陽光。
有意思的是,我們對于這些“偽形”總是異常迷戀。因為我們不知道,童真或是真誠的退卻,才是文明最大的硬傷。
舉個例子吧。我經(jīng)常在學校里看到許多同學從這個主任的辦公室,跑到那個主任的辦公室,甚是“謙卑”;可當他們出現(xiàn)在所謂 “下屬”面前時,卻威風十足。有意思的是,我們談得最多的就是 “校園文化”。在這里就遇到了這樣一個問題:此“文化”為“原形”,還是“偽形”?我想答案不言自明。
至于我們?yōu)槭裁磿詰龠@種“偽形”,還是聽聽黑格爾的吧。他說,人最本然的存在應(yīng)該是“自為”的,當面對更高的權(quán)威(力)時,人可以變得卑賤,而這兩者之間的過渡項,正是“阿諛的英雄主義”。
(見《思想網(wǎng)》,文/劉世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