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巍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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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論孔子“好學”思想的道德內(nèi)涵
王世巍
(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孔子強調(diào)的“好學”精神,實質(zhì)上標志著夏、商、周代以來人文精神發(fā)展的高峰。其目的是期望個體通過不斷的學習,促成理性自覺,并最終借此實現(xiàn)共同的社會理想??鬃铀f的“成人”“好學”,均是指個體不斷自我完善的終身學習過程。這是孔子倫理思想體系的基石之一,其本身也是一種美德。
“好學”;“成人”;內(nèi)涵;道德意義
孔子被尊為“萬世師表”,這是對其教育思想與教育精神的盛贊??鬃右驗檎J識到教育對人的完善作用,因此十分注重學習態(tài)度與學習精神。“好學”因而也標志了一種高度的肯定和榮耀,是孔子教育思想中極其重要的評價性話語。
史載孔子有弟子三千,且“受業(yè)身通七十有七人,皆異能之士也”(《史記·仲尼弟子列傳》)。然而在如此眾多的弟子中,能夠得到孔子“好學”之評價的卻只有一人,即顏回。不僅如此,孔子認為在顏回死后,“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論語·雍也》)(以下凡引《論語》只注篇名)。三千弟子,唯有一人可謂“好學”,且后無來者。這足以證明“好學”的標準、要求之高。
從另一方面看,顏淵十三歲即入孔子之門,“年二十九而發(fā)白,三十一早死”(《孔子家語》),跟隨孔子共計十八年。因此孔子對顏淵的認識、評價自然應(yīng)當是準確而且全面的。加之以孔子一貫的嚴謹作風,他給予顏回以“不遷怒,不貳過”(《雍也》)的“好學”之具體評價,就是我們正確理解“好學”的內(nèi)涵的直接根據(jù)。關(guān)于這一點,留待后文詳述。
其次,孔子還曾把“好學”用作貴族死后,所獲謚號等級高低的依據(jù)。謚是中國古代一項重要的宮廷禮法制度。在帝王后妃和公卿顯宦死后,后人須避諱其生前之名,為其另立新號相稱。因為謚號的取定要遵循一定的規(guī)范,故而也被稱為謚法?!兑葜軙ぶu法解》曰:“謚者,行之跡也;號者,功之表也”;《禮記·樂記》則說:“聞其謚,知其行也”??梢?,謚號實際包含了對逝者生前德行、功過的基本評價,具有十分顯著的價值判斷意味。
子貢問曰:“孔文子何以謂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公冶長》)
“謂之文”即“謚之以文”[1],子貢對衛(wèi)國大夫孔圉的謚號存有疑問,并求教孔子?!墩撜Z》并未說明子貢為何有此一問,但按《左傳》記載,孔圉曾經(jīng)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如此看來,孔圉的德行并不夠完善,而謚號“文”在周代卻具有崇高的地位,孔圉是否夠得上“文”之謚號,因而就是一個問題。
《史記·高祖本紀》認為,“夏之政忠,…殷人承之以敬,…周人承之以文”;《禮記·表記》曰:“殷周之文,至矣”;此外還有“周人尚文”、“周極文”、“周貴文”等諸多相近說法。周人對“文”的追求表現(xiàn)在政治外交、飲食起居、服飾風尚等等方面,對祖先以及逝者的祭敬也不例外?!爸苋送鶎⑾茸娣Q為‘文人’或‘前文人’,對于德行高尚、有功于世的先祖,更以‘文’稱之。周人祭祖時的樂歌《詩經(jīng)·烈文》謂‘烈文辟公,錫茲祉?!浴椅摹灀P先祖,意指先祖具有最崇高、最豐富的文德”[2]。因此,“文”之于周人的意義可見一斑。春秋戰(zhàn)國時期,以文為謚號則成為對諸侯、卿大夫中的貴族名流的普遍尊稱。例如,諸侯之中有晉文公、楚文王、衛(wèi)文公、宋文公、鄭文公等等;卿大夫之中則有齊鮑文子、晉趙文子、衛(wèi)公孫文子,以及子貢所提及的孔文子,等等。
“文”雖然標志著對受謚者的一種高度的贊譽,但是由于僅僅是一字之論,其具體內(nèi)涵與判斷標準仍然不夠清晰。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孔子對子貢的回答,“敏而好學,不恥下問,是以謂之文也”,就顯得特別重要。孔子明確地指出,因為“好學”,所以可以對孔圉“謂之以文”。前文已經(jīng)指出,“文”在周人的思想情感中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并且一般只有帝王、諸侯、大夫等貴族階層才有資格獲得的美稱。而孔子以“好學”為“文”謚之根據(jù),這既為“文”提供確切的解釋,確立了前提,而且也在不知不覺中,為普通平民獲得高貴的“文”之稱謂創(chuàng)造了一種可能。這種以學為上,打破階層界限的觀點,正是孔子思想的極其偉大之處。把崇高的“文”歸結(jié)為“好學”,再次證明了“好學”在孔子思想中的深刻意義。
再次,就孔子自身而言,他也把“好學”列為自己最重要的能力和品質(zhì),并以之為榮耀。孔子對自己的評價向來十分嚴苛,如孔子說:“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憲問》)??鬃蛹热蛔栽u不能夠為君子之所為,那就難怪要進一步十分嚴肅地強調(diào),“若圣與仁,則吾豈敢”(《述而》)。對于自己淵博的禮樂、歷史知識與智慧,孔子也是平淡之言,“吾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
葉公詢問子路孔子是怎樣的人,“子路沒回答,很難回答,很難概括描述孔子”[3]。然而孔子卻說:“汝奚不曰: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述而》)。這句不短的話其實只講了一件事——發(fā)憤學習??鬃尤绱藦娬{(diào)學習,并以此總結(jié)自己的人格特征,并要求子路如是轉(zhuǎn)告葉公??鬃友赞o之中透露出的堅定與執(zhí)著,足以證明這樣的“好學”態(tài)度和“好學”精神正是自己的人生追求。也就是說,“好學”實質(zhì)上是孔子對理想人生模式的一種概括。
“好學”如此重要,那么它的內(nèi)涵究竟是什么。在這里,我們有必要認真思考孔子所說的,“其為人也,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這句話中的語詞順序??鬃邮紫日f“其為人也”,再講“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最后說“不知老之將至云爾”。筆者以為如此道出的語詞順序,其實暗藏了孔子的核心教育、學習思想,我們甚至可以從中窺見孔子的人性理想。然而對它的既有研究卻過于草率,“為人”二字是被研究者簡單化,甚至忽略掉的第一個重要信息。楊伯峻先生的譯注是“他的為人”,與孔子的原詞一致。然而由于時代變遷,繼續(xù)使用“為人”這個詞來譯解原詞,潛藏了一個可能的錯誤。孔子所說的“其為人也”之“為人”,與現(xiàn)代漢語中的詞語——為人——是否同義,是一個細微卻十分重要的問題。
按照《現(xiàn)代漢語詞典》與《標準漢語詞典》的解釋,現(xiàn)代漢語中的“為人”一詞,具有動詞和名字兩種詞性。動詞表示“做人處世”,名詞則指“做人處世的態(tài)度”。在實際使用中,常常講“(某人)為人正直、忠厚;大家都了解他的為人”等等。可見現(xiàn)代漢語的“為人”,其含義本質(zhì)上是以社會、人際關(guān)系為立足點。也就是說,現(xiàn)在所講的“為人”,必須通過人際關(guān)系,在事實、經(jīng)驗的基礎(chǔ)上表現(xiàn)出來。
然而孔子所說的“其為人也”一句,并沒有直接指向“我”之外的他者。孔子要求子路如是回答葉公,所以“其”自然就是孔子對自己的指代。在隨后的句子“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中,從語詞意義上講,“忘食、忘憂、不知”這些都是對自身行為、生活狀態(tài)的描述。它們都是以“我”為主語,完全沒有涉及到任何的他者,或與他者的關(guān)系??鬃铀鶑娬{(diào)的只是自己的行為方式。甚至可以說,孔子在此已經(jīng)用這三個動作完全概括了其一生的生活軌跡。在這個過程中,孔子并未提及“我”之外的任何人。
換言之,“發(fā)憤忘食”式的“好學”完全是“我”的自覺、自主行為,并且貫穿了“我”的一生??梢?,與“好學”直接相關(guān)的只是個體意義上的自我,而與人際、他者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朱熹在對此句的注釋中也兩次用到“自言”一詞,又特別強調(diào)“夫子自言其好學之篤耳”[4]。李澤厚把“其為人也”譯解成“他這個人”[3],這才是符合孔子原意的??鬃釉谶@里表達的就只是自己的“好學”精神。這也與孔子所指出的“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憲問》),以及“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衛(wèi)靈公》)的態(tài)度相一致。
因此本文認為,孔子所謂的“好學”,其本質(zhì)意義就是指個體不斷自我完善的修身之學。關(guān)于這一點,也可以從孔子對顏淵為何可謂“好學”的評價中得到證實??鬃踊卮痿敯Чf顏淵好學,“不遷怒,不貳過”。這是孔子對為何獨稱顏淵為“好學”的具體解釋。顏淵在學習的過程中,不遷怒于他人、不拿別人出氣,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這即使不能被看作是對“好學”的規(guī)范性定義,但卻清楚地指出了一個“好學”之人的應(yīng)有品質(zhì)——克己、修己??思骸⑿藜赫且环N獨立的個體行為。顏淵跟隨孔子十八年,即使在十分窘困的生存條件下,也仍然堅持學習。“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雍也》),故而孔子贊嘆其“賢哉”。這說明“好學”的根本特征在于對自我完善的堅持,哪怕是處于惡劣的物質(zhì)條件下。這也正與孔子所說的,“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學而》)相一致。
“好學”本質(zhì)是指個體終生不間斷的學習和自我完善??鬃又匀绱藦娬{(diào)這個畢生的學習過程,甚至發(fā)展到克制、忘卻基本生存需求的境地,是因為這個終生學習、完善的過程,實質(zhì)是人逐漸成為“人”的過程,是人之為“人”的意義和使命。那么孔子所理解的“人”究竟該是怎樣的?筆者以為,孔子所說的“人”實質(zhì)上標志了夏、商、周三代以來,以禮樂精神文化為本質(zhì)的人文之人。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痹唬骸敖裰扇苏吆伪厝唬恳娎剂x,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憲問》)??梢娫诳鬃涌磥恚Y樂教化(也即“文”化)是成“人”的必經(jīng)環(huán)節(jié)。孔子所謂的“人”,其實是指掌握了禮樂精神的社會人、文化人,而遠非單純的自然生命體。
以孔子所說的卞莊子為例,《韓詩外傳》記載:“卞莊子好勇,母無恙時,三戰(zhàn)而三背。交友非之,國君辱之,卞莊子受命,顏色不變。及母死三年,魯興師,卞莊子請從。至,見于將軍。曰:‘前猶與母處,是以戰(zhàn)而背也。辱吾身。今母沒矣,請血責?!熳邤扯罚@甲首而獻之,‘請以此血一背’。又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血再背’。將軍止之曰:‘足’。不止,又獲甲首而獻之,‘請以此血三背’。將軍止之曰:‘足,請為兄弟?!迩f子曰:‘夫背,養(yǎng)母也,今母沒矣,吾責雪矣。吾聞之:節(jié)士不以辱生?!毂紨硽⑵呤佣馈?。
卞莊子為子而孝母;母亡,則守三年之喪;為將而盡忠,三請而戰(zhàn);為人而不“辱生”,戰(zhàn)死疆場。卞莊子為孝、盡忠,同時“行己有恥”(《子路》),這已經(jīng)十分切近君子人格,但是孔子仍然要求對其“文之以禮樂”,此后方可謂“成人”。雖然孔子隨后說,如今要“成人”不必如此,然而“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其實也已經(jīng)是君子人格品質(zhì)的體現(xiàn),遠非一般的小人所能做到的。因此,孔子所謂的“成人”之“人”,是孔子思想中的理想人、社會人。要成為這樣的“人”,必須有待于長期的學習和修養(yǎng)。
同時可以由此推斷,孔子所說的“為人”之“為”,其實是作為之“為”?!盀槿恕币布醋鳛?一個)“人”,是類別、屬性意義上的劃分??鬃又砸獜娬{(diào)作為一個人,應(yīng)當“好學”以成“人”,正是基于孔子所說的“人”所具有的特殊內(nèi)涵。這個特殊內(nèi)涵所依存、反應(yīng)的時代背景,正是周代以來不斷醞釀、發(fā)展的“人”的覺醒。前文提到了“文”在周代社會思想中的象征價值,而孔子以“好學”為“文”立據(jù),不僅解釋了“文”得以產(chǎn)生的基礎(chǔ),也為“好學”樹立了具體的目標追求,也即成為一個禮樂“文”化之人。
在此基礎(chǔ)之上,孔子更是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人能弘道”(《衛(wèi)靈公》)的觀點。從歷史上看,“人能弘道”是對春秋時期鄭國著名政治家子產(chǎn),提出的“天道遠,人道邇”(《左傳·昭公十八年》)之觀點的進一步闡發(fā)。春秋之時,立德立人成為當時(至少在知識分子、貴族之中)主流的社會思潮,“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左傳·襄公二十四年》)。人之德的地位與作用,對神靈天帝的主宰有取而代之之勢。論及周代以來人文精神的發(fā)展趨勢,馮友蘭曾以“人的覺醒”為標題,指出“及春秋之世,漸有人試與各種制度以人本主義的解釋。以為各種制度皆人所設(shè),且系為人而設(shè)”[5]。徐復觀也同樣認為“周初人文精神的覺醒,不僅把殷人一般性地‘乃祖乃父’、‘先王先公’,集中到‘克明德慎罰’的文王一人之身,文王在宗教的外衣之下,實質(zhì)上成了人文精神的象征”[6]。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孔子反復強調(diào)修己、“好學”以成“人”的態(tài)度與精神,也是對當時社會思潮的自然順應(yīng)?!熬硬W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述而》),以及《史記·孔子世家》所記載的“孔子以詩、書、禮、樂教”,這些都證明孔子施教的內(nèi)容實質(zhì)正是當時的時代、人文文化之精華。儒者孔子整理、吸收了西周建立以來的人文典章、禮樂之制,“人能弘道”的觀點的提出,正標志著這種人文主義精神發(fā)展的高峰。這既包含了孔子對人本身的高度尊重與熱愛,也表達了對人之為人的要求與深切期望。
孔子是儒家之至圣,君子代表了孔子所追求的理想的“人”。然而,孔子自己“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述而》)的感嘆,則說明要成為真君子實為不易。即使如此,孔子并未放棄對人格理想的追求。他一生學習不輟,誨人不倦,至老學易而“韋編三絕”,但也只是希望可以“無大過”。致力于個體不斷走向完善的“好學”,是“被孔子看得比忠信更為難能可貴的一種品質(zhì)”[7]。
也就是說,“好學”本身就是德性的體現(xiàn),因為學習的目的根源于對自我完善的追求。從本質(zhì)上說,“好學”也就是“成人”的過程與方法。因此,“好學”在實質(zhì)上構(gòu)成了孔子倫理道德思想體系的基石,也是孔子社會理想獲得實現(xiàn)的原動力。沒有“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钡闹t虛“好學”態(tài)度,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尊重也就失去了最根本的保障。就當代社會而言,修己、立己以“成人”之“好學”,也是對被外在功利目的主宰、“異化”的學習的有效調(diào)節(jié)與矯正?!昂脤W”也是一種終生學習的精神,本質(zhì)上則是一種積極的踐行精神。個體雖然難以成為真正的君子,然而這個追求成為君子的努力、“好學”之實踐過程,其本身就是一種美德。
[1]楊伯峻. 論語譯注[M]. 北京:中華書局,2009:89.
[2]羅新慧. 尚“文”之風與周代社會[J]. 中國社會科學,2004(7):178.
[3]李澤厚. 論語今讀[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7:205.
[4]朱熹. 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94.
[5]馮友蘭. 中國哲學史[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8:50.
[6]徐復觀. 中國人性史論[M]. 上海:三聯(lián)書店. 2001:27.
[7]陳來. 論儒家教育思想的基本理念[J]. 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5):198.
(責任編輯:上官林武)
Restudy on the Ethical Implications of “Enjoying Learning” by Confucius
WANG Shi-wei
(School of Philosophy, Wu 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The essence of enjoying learning, promoted by Confucius, actually marked the peak of humanistic spirits that developed from the Xia Dynasty to Zhou Dynasty. It expects the reasoning awareness and social idealization through initiative learning. Both “becoming human” and “enjoying learning” refer to the life-long study and they are the foundations of Confucius’s ethical ideas.
enjoying learning; becoming human; implications; ethical
2014-10-29
王世巍(1983— ),男,江西九江人,武漢大學哲學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儒家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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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93(2015)02-0051-04